“如果天地異變是這般模樣，世間生靈不知要死去多少……”
李彥于虛空中漫步，周遭不斷閃爍跳躍，時不時可以看到斑駁的黑白，鑲嵌在本該平整的天地之間。
亙古的死寂還沒有完全褪去，那些既是清濁的混亂，又是混沌的延續，將新界變成了一個光怪陸離，如妖似幻的詭異空間。
習慣于一個擁有著固定規則的穩定天地，驟然來到這里，無疑很不習慣，李彥謹慎地避開那些波動的空間點，心中發出感嘆。
新界的出現，相當于跳出三界外，讓最高層次的較量，局限在一個遠離普通生靈的范圍，這無疑是慈悲心。
“始祖！我感到了始祖的氣息！”
相比起來，藏于袖中的靈族自然沒有這般閑情逸致，它們只關心始祖的情況，而感知最為敏銳的幾位靈族，還真的異口同聲地發出驚呼。
李彥同樣察覺到了那股奇特的波動，之前觀音展現出的封印之地，是以神佛的視角，現在則是與傳說中“始祖”形成了聯系。
十分緊密的聯系！
因為他體內的天書三卷，包括那至今沒有與靈魂融合為一的人之卷，都微微一震，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奇特感應。
“‘始祖’對于所有寶器，都有著掌控力？”
這個發現非同小可。
李彥原本認為，器靈誕生，是因為“始祖”點化，那么對于這些器靈而言，“始祖”擁有造物主一般的權能，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但他的天書三卷是九天玄女所贈，根本不是這個世界的產物，又怎會與“始祖”產生如此密切的關聯呢？
如果對于所有器靈，無論是不是由它而誕生的，都有壓制的效果，那他接下來面對“始祖”時，或許會出現不必要的負擔。
正當李彥警惕之際，靈族的情緒又開始轉變。
由狂喜變為了驚疑。
“始祖……怎的對我有種抗拒之意？”
“我也感受到了！”
“肯定是神佛作祟，可恨！可恨！”
似乎正如觀音所言，此時的“始祖”正在煉化佛祖的舍利子，欲取而代之，根本不歡迎這些所謂的族群。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靈族發現那宏大的氣息并沒有擁抱它們的到來，反倒生出排斥，不禁咬牙切齒，驚怒交集。
對此李彥倒是沒有這種感覺，那緊密的聯系依舊如故，而前方的封印之地也遙遙可見。
那是天庭的上方，有著標志性的建筑參照，靈霄寶殿。
只是相比起舊世沉寂的靈霄寶殿，這座寶殿干脆就是四分五裂的狀態，那些斷壁殘垣還懸浮在四周，未曾遠離，與下方破敗連綿的建筑群，構成了新界的天庭，體現出昔日戰況的慘烈。
這些都是觀音之前所傳達的景象里未曾出現的細節，其他的神佛倒是并無變化，只是氣息更加衰弱些。
發現有人到來，天庭一方的王母娘娘、鎮元子的元神，佛門一方的觀音菩薩、地藏王菩薩卻是毫無反應。
觀音菩薩也是在的，她之前以法身前往靈山，但本體一直留在封印之地，此時亦是沒有絲毫異動，依舊專心致志地應對著眼前的災劫。
迎上來的是太白金星、無生老母和龍女：“天師也來了！”
李彥道：“我在舊世收到了星君的傳音，得知了此處的時間流逝一如曾經的天界，才決意前往。”
太白金星看著周遭破敗的天庭，輕輕一嘆，又看向那鎮壓的光團：“那便是‘始魔’，造成一切的源頭，目前的局面不容樂觀！”
李彥轉向無生老母，露出征詢之色。
無生老母道：“那確實是靈族口中的‘始祖’，只可惜它并未理會我，不然的話，或許可以尋到幾分弱點……”
“叛徒！”
聽到此言，李彥袖中的眾靈勃然大怒。
無生老母屬于特殊的存在，可歸于靈族，雷音曾經還想加以調教，結果顯而易見，無生老母最終還是選擇站在了神佛一邊。
李彥對此并不奇怪，此時的無生老母，回應的是羅教信仰，那些苦哈哈的漕工希望得到的，僅僅是相對溫飽的生活，能與底層百姓共情的新神，自然不愿與靈族一同顛覆三界……
對此他倒是想問一問，還有一位去了哪里？
來到新界的，除了太白金星、無生老母和捧珠龍女外，還有以凡人之身入了魔道的嚴世蕃，那位曾經的小閣老不在此處，但這里隱約還殘留著他的氣息……
不過來不及詢問了，就在簡短交流的過程中，封印中央的光輝陡然一震，此前所見的佛陀虛影再度浮現。
只是親眼所見，與觀音傳影竟是天差地別，那尊佛像儼然是以周天星辰為點，星系為面，似在無窮遙遠之處形成大致的軀體輪廓，所釋放的無量光輝，瞬間跨越無窮距離，印入神佛心靈……
太白金星等屏息凝神，李彥也露出無比鄭重之色：“全知遍照，如來金身！”
天地異變后，佛門上下大多因受到污穢，不得不舍棄金身，以致于實力受損，不復巔峰，如來佛祖或許不在其列，但若說在這樣的大環境下，祂的金身還能超越以往，企及嶄新的境界，恐怕也不太現實。
但此時此刻，這觀音口中，侵奪舍利子的“始祖”卻做到了。
金身一現，不僅僅是天上地下，唯我獨尊，更有種世界徹底陷入混沌之前，有億萬星辰亮起，盡化清凈莊嚴佛光，一方足以將整個天地都托舉于手心的巨掌浮現，指引前路的力量。
普度眾生，往生極樂！
此為唯一救世主！
“鎮！”
面對這樣恐怖的威勢，之前還一片沉寂的神佛齊齊出手，一層黑白光輝彌漫出去。
除了二郎真君外，太白金星、無生老母和龍女都下意識朝外退去，李彥也隨之退后，以旁觀者的角度，注視著雙方的較量。
相比起佛像坐落周天星辰的宏大，神佛的出手反倒沒有多么驚天動地，但驚心動魄之處，卻毫不遜色。
“原來如此！”
李彥倒是明白了，一路行來，新界為何是那般模樣，天庭又為何支離破碎。
因為神佛每一次對始祖的鎮壓，都是調動天庭破碎后，逸散出來的此界本源之力。
混沌無質，卻沉重得足以壓垮一切，湮滅一切。
若無這樣的取巧，肯定鎮不住中央的佛陀光影。
“成了！”
說來話長，實則就是須臾之間，在內外合力下，星云佛陀已然消散開來，只留下星光點點。
那夢幻迷離之色，有種億萬群星的運行，只是因緣巧合，才恰好造出一尊奇觀的感覺。
但周遭那陡然缺失了一塊的天庭殘骸，證明著剛剛較量的極度兇險。
也反應出這樣的鎮壓，不可能一直持續下去。
最直觀的說，當周遭破碎的天庭一掃而空，就再也沒有借力的媒介。
何況從四位神佛愈發衰弱的核心氣息來看，祂們恐怕都堅持不到那一刻……
“‘始祖’到底是何身份？為何能將舍利子運用到這個地步？”
“既然‘始祖’這般強大，封印岌岌可危，觀音又為何讓靈族這個變數參與其中？”
李彥的心頭，頓時浮現出巨大的疑問。
他徹底肯定，之前那說不上來的不協調感覺是怎么回事了。
在觀音的口中，“始祖”的實力，展現出絕對的強大，卻讓他們行險，尤其是允許靈族參戰，只為了一個并無多大把握的以毒攻毒。
強的地方毫無疑問，以一己之力近乎顛覆三界，玉帝失蹤，老君轉世，如來滅度，現在連舍利子都被侵蝕。
這一切甚至僅僅是數百天內的事情，因為新界和舊世有著天上一日地下一年的時間流逝對比，三界已近千年，這里只不過近千日。
在如此情況下，憑借這個封印之地外的陣容，能夠鎮壓住對方，已經是一個奇跡。
王母、鎮元子、觀音和地藏王，在舊世的三界中，無論是身份還是實力，無疑都是最為拔尖的存在，但終究不是三教之主。
到了這般境界，一線之隔可能就是遙不可及，不夸張地說，這四位加起來，都不見得有昔日的如來佛祖強大。
所幸封印終究不是正面對敵，可以借助天時地利人和，從布置來看，祂們也確實是這么做的。
那么放任靈族接近參戰，到底是利大于弊，還是弊大于利？
在李彥看來，顯然是后者。
區區器靈，即便算上它們的本體寶器，在引導下全力與“始祖”對抗，想要重創也是癡心妄想，萬一暴露，靈族受命反撲神佛，本就岌岌可危的局勢會瞬間崩盤，此前的努力盡皆付之流水。
“我帶著靈族來新界，是錯估了‘始祖’的實力，認為它只是一個隱于幕后，挑撥離間的兇手，但觀音作為看守封印的神佛之一，肯定不會如此，卻發出剛剛的邀請，只有兩種可能了——”
“要么神佛有著瞬間解決所有靈族，并籍此對‘始祖’造成重創的手段，至于祂們對我隱瞞，則是信不過我的立場，擔心我能夠取信靈族，也能取信‘始祖’，在見識到對方的強大后，會搖擺不定……”
“要么神佛的目標，不是靈族，而是我？”
李彥理清楚思路，得出兩個結論。
前者較為陰暗，后者則略顯荒謬。
不過無論如何，他知道自己即將觸摸真相了。
同樣無論如何，靈族已經到場了。
“‘始魔’這次再被鎮壓后，至少很長一段時間，都無法興風作浪了！”
“我們速速出手，營救‘始祖’！”
當太白金星松了一口氣，撫須一笑，語氣輕快時，靈族已然勃然大怒，恨不得立刻從袖中飛出，來一場營救大戰。
“稍安勿躁！”
李彥袖口輕輕拂動，壓住這股沖動之風，而靈族勉強安份下來，還因為一道凌厲的視線落了過來。
那是二郎真君的目光，帶著警惕與審視。
毫無疑問，他此時的身份，是護法神將。
王母、鎮元子、觀音和地藏王的護法神將。
以一己之力，護法四位神佛，確實忙碌了些，但三界之中有此等能力，又能凝神定氣的，昔日恐怕只有二郎真君一位了，現在或許還要加上修行圓滿的齊天大圣。
對于這樣的存在，靈族不得不生出忌憚。
可終究是忌憚而已。
“二郎神虛弱得很，便是有些破釜沉舟的決意，也阻攔我們不得！”
“圣君，我們出手吧，將這群神佛除去，迎始祖現世！”
很快靈族的意念就傳遞過來，斗志昂揚。
李彥能夠感受到一個個摩拳擦掌，將自身的安危置之度外的炙熱戰意，知道壓制不了多久，干脆順水推舟，做出一個極為大膽的決定：“你們助我一臂之力，我現在就要與‘始祖’接觸！”
“這也太冒險了……”
眾靈先是一驚，二郎真君虎視眈眈，四大神佛四方鎮守，這位居然敢直接接觸？
但正因如此，它們又齊齊興奮起來，開始施為：“不愧是圣君，唯有圣君才能救出始祖，請接收我們的力量吧！”
不久前煉化靈山的過程，加深了雙方配合的默契，此時又是毫無保留地貢獻力量。
頓時間，李彥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澎湃力量涌入體內，予取予求。
那一件件至寶似乎躍入竅穴之中，遍行周天，融合為一。
在這股前所未有的狀態下，他毫無保留地催動金丹大道與佛門八識中，循著剛剛佛陀光影留下的些許氣息，直接朝著封印中心飛去。
這不是全部的投入，更像是一道分魂的割舍，包裹在靈族的層層力量之下，如果不能進退自如，那就當機立斷的放棄。
關鍵在于，他要擯棄神佛可能的誤導，以自身的判斷，看一看這鎮壓在內的“始祖”，亦或者“始魔”，到底是何來歷！
這一步驚險至極，以李彥的心境，都不禁緊張到了極致，但當他的分魂真正投入進去時，首先聽到的，卻是誦經之聲。
不是一尊佛陀，而是萬千之音，并不整齊地念誦著：
“應觀一切法界如幻，諸佛如影，菩薩行如夢，佛說法如響，一切世間如化，業報所持故。”
“差別身如幻，行力所起故。一切眾生如心，種種雜染故。一切法如實際，不可變異故。”
“入如來智，無有障礙！超脫苦海，抵達彼岸！”
李彥定睛一看，不禁愣住。
在封印之地中，不是不可名狀的恐怖，不是張牙舞爪的妖魔，竟是密密麻麻的僧人。
準確的說，是有一萬五千一百四十四位僧人。
每位僧人手中，都捧著一部經書，正在念誦其上的經文，沉浸其中，難以自拔。
這一幕景象實在出乎意料，但當李彥的意念落了上去，他突然明白了一切。
為何觀音對于她口中的“始魔”難以啟齒？
為何對方能那般輕易地侵奪佛祖的舍利子？
為何器靈會蘇醒，靈族會誕生壯大？
如來有言：“我有法一藏，談天；論一藏，說地；經一藏，度鬼。三藏共計三十五部，該一萬五千一百四十四卷，乃是修真之經，正善之門……”
而這由玄奘師徒歷經九九八十一難取回的真經，居然誕生了靈性……
它們就是最初的靈族？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