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宗。
豐都山陰面。
東南地界有一處水潭,常年極陰極寒,又蓄養無數陰魂鬼物,名喚噬魂潭。
鬼王宗掌門天鬼之軀,正好借噬魂潭修行,將周遭數十里劃為宗門禁地。
這日。
噬魂潭底靈光閃耀,傳送陣中浮現十幾道身影。
修士模樣還未看清,四件鎮宗至寶神火扇,分光劍,太清神符,菩提寶輪分列周圍,結成玄妙陣勢,抵擋可能出現的重重攻擊。
女子聲音傳來:“妾身拜見諸位老祖。”
一道道強橫神識掃過四面八方,確定沒有任何潛伏危險,方才紛紛收起至寶。
蕭鐵柱笑道:“貧道早就猜到,道友心向正道,豈會與邪魔合謀!”
黃玉娘搖頭道:“妾身說不上心向正道,只能勉強做到不嗜殺,平日里也沒少鏟除那些居心叵測的同門。”
“阿彌陀佛!”
法明宣了聲佛號,說道:“施主魔身佛心,將來若無處可去,可入萬佛寺清修。”
黃玉娘雙手合十:“拜謝禪師。”
蕭鐵柱嘆息道:“此番聯手覆滅鬼王宗,必斬極陰魔尊,卻是讓道友難做了。”
“魔道當中哪有什么師徒之恩,極陰也只是看中妾身資質好,當做統治鬼王宗的工具罷了。”
黃玉娘說道:“或許將來師尊壽元不足,正好可以用來施展天鬼轉生秘術,借妾身延壽多活三五十年!”
正道宗門對散修或許有所壓榨,魔道卻是遵循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凡是叫的上名號的魔頭,都是踩著累累尸骨上位,其中免不了有父母親族、師長同門。
諸多魔頭能聚在一起,也是為了靈脈、傳承,以及聯手對抗正道,否則早化作鳥獸散。
“魔道暴戾,合該覆滅!”
蕭鐵柱看向周圍九位老祖,說道:“按照原本規劃,貧道去尋那頭老鬼,三位神僧合力施展萬佛神光,其他道友對付極陰等三位魔尊。務必保證,鬼王宗上下所有魔修,盡數誅絕!”
“大善!”
十道遁光四散分開,只留下黃玉娘在原地。
“也不知,我的結果是生是死。”
黃玉娘對魔道沒感情,卻也不會天真的認為,正道老祖就會心慈手軟。
如若不算屠戮凡人,單論殺伐果斷,道君絲毫比不魔尊差。
這時。
一道聲音在耳邊響起:“道友可以先行傳送離開,以免受斗法波及,丹鼎宗那邊已經安排好弟子接應,可去大乾潛修暫避劫難。”
黃玉娘微微一怔,只覺得這玄霄道君頗為有趣,不似其他老祖那般冷酷。
“大乾……好久遠的名字,也不知父親的墳還在不在。”
傳送陣開啟,黃玉娘身形逐漸模糊,消失前似乎聽到了驚天巨響,以及慘叫、哀嚎、怒吼……
大乾六百一十八年。
丹鼎宗玄霄道君率九位元嬰老祖,潛入鬼王宗內部,陣斬極陰、天煞兩位魔尊。
常幽魔尊攜至寶地獄圖以一敵二,落敗后打開宗門大陣逃逸,又陷入三位元嬰老祖埋伏圍攻,最終身隕道消。
四宗四海正道聯軍,近萬名修士包圍鬼王宗,陣法禁制封鎖千里,足足殺了小半年方才盡數屠戮干凈。
玄霄道君聯手諸位元嬰老祖,催動鎮宗至寶轟擊,將豐都山地級靈脈斷成數截。
覆滅鬼王宗后,諸多元嬰老祖對外宣稱,已經尋到破解護宗大陣的法門。
正道聯軍氣勢大漲!
天魔宗,血神教,天尸宗,一日三驚!
東海。
鬼王宗覆滅的消息,很快傳到地火宮,袁奇第一時間匯報。
“不愧是蕭炸彈,不對,現在是核彈了!”
周易早預料到鬼王宗會有麻煩,卻想不到萬載宗門竟然毀于一旦,不禁震撼氣運之子的破壞力。
“鬼王宗既然沒了,便放開宗門限制,弟子自由出入。”
“長老,眼下也不安寧,還有五靈宗虎視眈眈。”
袁奇說道:“傳聞五靈宗此行得了天大好處,又新占據了兩條靈脈,一舉成為正道第五宗門!”
“無妨,五靈宗正值生死存亡之際,哪還有心思經營東海。”
周易吩咐道:“鬼王宗本部覆滅,還不少秘地殘余弟子潛伏,他們九洲待不下去,只能混入東海諸宗。往后十年,地火宮不再招新弟子,免得為魔道所趁!”
鬼王宗覆滅后,余下魔道三宗必然酷烈報復,治不了丹鼎宗,還治不了五靈宗!
袁奇也明白這個道理,問道:“新生幼童也不收嗎?”
周易點頭道:“鬼道功法最是詭異難測,說不準就有奪舍轉世秘法,以防萬一。”
實際上鬼王宗殘余弟子混入并不礙事,即使偷偷拜入地火宮修行,壽元也熬不過周易。只是期間必生各種麻煩,比如私下串聯腐蝕同門暗殺師長等等,難免讓周易煩不勝煩。
“謹遵長老法旨。”
袁奇躬身領命,不敢有任何意見。
現在地火宮僅存的一尊太上長老,又受門中弟子崇敬,周易大權在握,任何事都可一言而決。
轉瞬數月過去。
五靈宗如周易猜測那般,全力龜縮防守本部,又花天大代價布置數十種護宗大陣,號稱能抵擋元嬰老祖。
東海沒了五靈宗攪動風波,恢復了以往的平靜,過去數千年一直就是這樣。
地火宮掌門袁奇命弟子暗中調查,搜集東海諸宗新收弟子的信息,再對比過去幾百年典籍中有記載的東海天才修士,不禁贊嘆道。
“天才弟子數量翻了幾倍,各宗多多少少都收下了,甚至有三位天靈根出現在東海!”
“金丹真君一個個久經風雨,或許能猜到弟子來歷詭異,或抱有感化可能,或貪圖弟子所帶傳承……如此養虎為患,百年后東海必生大風波!”
然而。
世事變幻最難看透,誰又能想到蝴蝶扇動翅膀,也能引起颶風天災。
周易活了八百多歲,能做到趨利避害,已經很是了不得。
此時。
天魔宮地底深處。
繪滿銘文禁制的祭壇上,盤坐一尊黑袍道人。
滿頭白發隨意披散在身后,面容枯瘦若骷髏,驀然間睜開雙眼,眼眶中竟是兩團燃燒的紫黑火焰。
一面銅鏡從袖口飛出,魔光閃耀,上面浮現左右兩個面孔。
左面血發血瞳,臉上都流淌著鮮血,仿佛剛剛從血池中撈出來。右面青灰面皮,一對死魚眼白多黑少,陰氣沉沉死人像過活人。
道人幽幽道:“血道友,金道友,尋老夫何事?”
“老瞎子,莫要明知故問了。”
血魔子聲音陰冷如冰:“再這么拖下去,用不了多久正道破開陣法,天魔宗定然雞犬不留!”
瞎道人搖頭道:“天魔大陣遠比鬼王宗玄妙穩固多,已經小半年過去,也不見正道來襲。”
“老瞎子,你這是臨死腦袋變蠢了,還是信不過本座與血道友?”
金道人張嘴露出兩顆尖銳犬齒,聲音尖銳如金石:“正道那幾個老家伙故意拖延,就是在等著魔道報復,借我等之手鏟除那些小宗小派,然后收拾殘局一統九洲!”
鬼王宗覆滅之后,無論正道宣揚的破陣之法是真是假,正魔強弱徹底失衡,魔道覆滅不過是早晚而已。
“貧道知道又能如何?”
瞎道人雙目紫火閃耀,說道:“玄霄那廝稟氣運而生,天地同借力,你我不過冢中枯骨,就是拼著壽元耗盡去追殺小輩,大可能是憑白送死!”
周易能看出蕭鐵柱異樣,正魔兩道巨頭哪能不知,所以才能以晚輩統帥正道宗門。
奈何魔道察覺時,蕭鐵柱羽翼大成,已然無力回天。
血魔子冷聲道:“那廝既是天地借力,那就將這天地毀了,沒了氣運不過是個元嬰而已!”
瞎道人沉默半晌,說道:“天君只是帶個天字,勉強駕馭天地之力,然而比起天地之浩瀚無垠,也不過是只強壯的螻蟻,又何談將天地毀了?”
“整個天地自是毀不了,我等只需將一些關鍵毀滅,便能引得天地劇變。”
金道人說道:“比如祖脈!”
瞎道人嘆息一聲:“貧道對二位來意早就有所猜測,只是祖脈乃靈氣之源,一旦破壞,九洲四海靈脈枯竭,豈不是斷了修仙界根基?”
“哼哼!老瞎子莫裝善心,修仙界毀不毀,與你有個屁的關系。”
血魔子說道:“況且祖脈乃天道規則,隨著時間流逝會重新凝聚,到時候修仙界自然會恢復昌盛。”
瞎道人說道:“祖脈復蘇幾千上萬年都難,貧道又能占得了什么好處?左右都是宗門破滅,如若祖脈不斷,天魔宗還能潛入四海等待時機。”
“桀桀桀!”
金道人怪笑道:“血道友有上古秘法,可以自封壽元,千年如一瞬。將來我們趁著靈脈復原之機,縱使不能得窺返虛,也可以延壽一世!”
正魔八大宗門唯有赤洲血神教,真正傳承自上古大教,門中存有諸多神通秘術。
“此法所需代價極大!”
血魔子說道:“老瞎子你自己做決定,要么破宗滅門,身死道消,要么舍命一搏,以待天時。”
“付出什么代價?”
瞎道人眉頭微皺:“需要屠戮千萬生靈?還是直接血祭一洲生靈?如今正道昌盛,后者做法有些麻煩,不過也可以試一試。”
血魔子與金道人頓時無言以對,難怪當年能號稱天魔在世,魔威籠罩九洲四海。
瞎道人聳聳肩說道:“莫要大驚小怪,貧道這輩子沒什么野心,不過就想延個壽而已。”
血魔子說道:“無需這般大代價,只需血祭宗門弟子,混合靈物靈礦化作封印禁制,血祭的修士數量越多,自封時間越長。”
“這也叫代價?外面那些魔崽子,本就是要死于正魔斗劍,早死晚死都一樣!”
瞎道人眉頭一挑,提醒道:“血道友莫要誆騙貧道,這雙天魔瞳能看穿天機,若是發現任何異樣,定去血池中尋你說道說道。”
“祖脈復蘇緩慢,動輒數千上萬年。”
血魔子說道:“縱使以此法自封,真正能渡過者十不存一,所以貧道也無需去騙。將來誰活著渡過大劫,還請幫扶幫扶,為另兩宗立個傳承!”
說罷血魔子將封禁壽元之法,仔細告知瞎道人和金道人。
其核心是一道上古禁制,可以徹底封禁精氣神化作頑石,壽元消耗速度低于外界數百倍。
天道至公,實際相應的消耗不會少,而是以獻祭之法,替換為其他修士精氣神。尋常修士替換天君消耗,其中代價差距數以千百倍,所以獻祭的修士越多封禁時間越長。
“不愧是上古大教,竟然有如此玄妙之法。”
瞎道人連聲贊嘆,話音一轉說道:“傳聞上古以截天、補天二教最強,如同當今正魔對峙,血神教不過旁門左道而已。如此大教,豈能沒有封禁之法,難道現在還有傳人存活于世?”
“或許有,或許沒有,皆與我等無關。”
血魔子說道:“如今已經沒了其他選擇,要么等玄霄打上門來,成后輩威名,要么直接掀翻了這棋盤!”
金道人說道:“貧道從來不按老天的安排走,做事最喜歡掀桌子,老瞎子以為如何?”
瞎道人點頭道:“如何毀滅祖脈,還需血道友指點一二。”
“此事簡單,我等三位天君聯手,在靈脈核心引爆鎮宗至寶,威力必然不弱于返虛一擊。祖脈如今已經虛弱至極,否則靈氣不會日益衰落,返虛一擊必然能毀滅!”
血魔子說道:“為免正道起疑心,還需吩咐麾下魔崽子,去襲殺那些小宗門。”
金道人冷聲道:“貧道早就看五靈宗不爽,正好讓魔崽子將他們全部擄來,用作獻祭也能多延壽些歲月。”
“如此甚好!”
瞎道人眼中火光跳動,忽然問道:“一氣宗源自上古太玄教,或許門中有封禁之法,將來祖脈復蘇,會不會見到老朋友?”
“當真如此,那時候可以叫一聲道友。”
血魔子說話間桀桀怪笑,似乎想到了有趣的事。
“天道不可逆,自封之法必須獻祭其他修士,他們犯下如此血案,哪還有面皮自稱為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