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琦想過楊玄可能會用上的各種手段。
夜襲,
沒來!
掘地道。
沒來!
裝作是援軍。
沒來!
楊玄就這么一板一眼的攻打黃州城。
雷琦當然喜歡這種硬橋硬馬的攻防,如此,周軍人數多的優勢才能體現出來。
四日攻防戰下來,雖說周軍死傷慘重,可城防卻依舊穩固。
而且周軍在不斷成熟。
著符合雷琦的預期。
只需再磨礪數日,他就準備重組黃州軍。
到時候,加上永州的援軍,他有信心擊退楊玄。
名將嗎
那一刻,雷琦難免生出了些輕蔑之意。
但他不會輕敵!
所以,當看到楊玄出動了身邊的護衛后,他反應很快的把麾下的好手聚集了起來。
加上他一直握在手中的五百精銳預備隊,他有信心讓楊玄飲恨城下。
可麾下好手上去,不過是一個照面,竟然就被捶的稀爛。
剩下的兩個,一個轉身就跑,一個尖叫著,看似瘋了。
沒法不瘋!
他看到自己的同伴被這伙大漢輕松的捶殺,自己被噴了滿身腦漿,那種極端的恐懼一下就讓他崩潰了。
“放箭!”
預備隊出手了。
箭矢被大漢們輕松的拍開,竟然無需兵器。
雷琦眸子一縮,“這是比好手更可怕的悍勇之士,攔住他們!”
五百悍卒預備隊沖上去,只擋住了這伙人不到二十息。
差不多兩百人的突擊小隊,擊潰了雷琦的預備隊后,露出了崢嶸。
“弩箭!”
弩手終于趕到。
林飛豹面色一變,“小心!”
他們肉身強大,尋常弓箭壓根不懼。可面對更為凌厲的弩箭時,也得跪了。
“盾牌!”
弩箭一波襲來。
“嗷!”
一個虬龍衛中箭,捂著肩膀后退。
肉身扛不住弩箭,可弩箭上弦卻不易。
而這個時間,足夠虬龍衛給他們一擊。
趁著弩手們上弦的時機,林飛豹帶著麾下沖了過去。
鐵棍子揮舞,骨折的聲音就像是把竹竿丟進火堆里焚燒,炸裂后傳來的聲音。
慘嚎聲中,弩手們成了虬龍衛泄憤的目標。
雷琦此刻看了錢南一眼。
他上次就想向汴京求援,要一些好手來。
可錢南卻斷然拒絕。
若是手中有一隊好手在,雷琦發誓自己能把這伙兇悍之徒趕下城頭。
可現在……
“刺史,撤!”
兩個手下帶著人上去了。
雷琦怒吼,“騎兵集結!”
狼騎在城下集結。
只等這伙人沖進城中時,他準備用狼騎來一個反突擊。
為首的林飛豹扔出了手中的鐵棍子。
雷琦拔刀揮去。
長刀崩裂,鐵棍依舊飛來。
這是雷琦從未遇到過的強悍對手,他咆哮一聲,撿起一桿長槍就沖了上去。
“快走!”
錢南不怎么懂戰陣之事,但只是看了一眼,就知曉此戰完了
“黃州完了!”
他被人架著下了城頭,悲鳴道:“楊玄一直隱藏著實力,雷琦無能,竟然不能察覺!”
雷琦此刻只想戰死。
他想到過楊玄會隱藏實力,但一個北疆刺史,手中能有什么好手?
屠裳就已經很逆天了!
可沒想到楊玄隱藏著的竟然是王炸!
只是一擊,就擊破了他的信心。
而且這個時機選擇的太好了,就在黃州軍包括他在內信心滿滿的時候,楊玄丟出了手中的王炸。
城頭上,黃州軍在拼命阻截唐軍的沖擊。
所有人都在等著雷琦這邊的結果。
雷琦敗退,那么城防就被打開了一個缺口。
剩下的不用想,能跑的就趕緊跑吧!
長槍飛上了天空。
雷琦倒飛回去,被麾下接住,架著就往城下跑。
“撤!”
黃州,不可守了!
一千狼騎護著雷騎,往南門疾馳。
馬蹄聲急促,兩側的人家門縫中多了無數雙眼睛。
“敗了?”
“敗了!”
城頭一陣呼喊。
“敗了!”
有人打開了城門。
楊玄揮手,“出擊!”
一直養精蓄銳的北疆鐵騎發動了進攻。
老賊一手拿著炭筆,一手拿著小本子問道:“郎君為何不在第一日就派老黃他們上去呢?”
這怎么像是卷軸里那些采訪的記者呢?
楊玄腦海里浮現了這個古怪的念頭。
可惜不是美女記者。
“第一日黃州守軍看似孱弱,可保家衛國的念頭最為強烈。
怎么說呢!人在遭遇恐懼時會迸發出令人詫異的力量,在這等時候,他們會悍不畏死,前赴后繼來攔阻老黃他們。所謂蟻多咬死象便是這個道理。
這幾日我軍攻擊的力度差不多,周軍也適應了這等力度,他們覺著我軍技止此耳。
人啊!一旦習慣了某種態勢,外界突然砸來了一塊巨石,他們會茫然不知所措,覺著自己無法抵御,再多的勇氣也會潰散。”
楊玄想起了卷軸里看過的電視劇,那些人以為自己的工作能做一輩子,捧著的是鐵飯碗。于是,他們安守本分。
當外部發生巨大的變化時,工作沒了。
那些人其實能力不差,但心態卻垮了。
說好的鐵飯碗呢?
這時候他們會無所適從,就如同此刻的周軍一樣。
不是說好的就那么大的攻擊力度嗎?
“這是壓倒他們的最后一根稻草!”
“城破了!”
雷琦被狼騎簇擁著沖出了南門。
前方,錢南帶著數十騎被圍住了。
“雷刺史,救救老夫!”
雷琦吐出一口血,先前林飛豹給的一擊這才緩解了些,他目光復雜的看著錢南,“救他!”
麾下心腹說道:“這條老狗救他作甚?”
雷琦搖頭,帶著麾下沖散了那百余唐軍斥候。
他不想救,但人多眼雜,若是他坐視錢南被俘,回頭麾下有誰告密,他一家子就可以洗干凈,等著被流放了。
不是不信麾下,他只是不信人心。
“多謝了!”錢南喘息著,拱手道:“今日之戰,是楊狗狡猾,竟然隱藏了那等好手……老夫看,怕是二位相公的麾下都沒有這等好手。”
“唐軍追來了。”
雷琦回頭看了一眼,千余唐軍從南門沖殺了出來。
“黃州完了!”
他寄予厚望的精銳計劃也完了。
那些種子都陷在了城中。
“走!”
狼騎護衛著他們遠去。
半個時辰后,城中大致肅清。
“進城。”
楊玄被人簇擁著進了黃州城。
越王就在他的身邊。
進了城中,就看到一群群俘虜站在街道兩側。
“跪下!”
南賀厲喝。
烏壓壓一片俘虜跪下。
就像是一片被大風吹倒的麥田。
一種說不出的心態,讓越王低聲道:“原來,這才是真正的威嚴嗎?”
率領大軍征戰四方,令敵軍喪膽,令敵人俯首。
這,才是真正的君臨天下!
這一刻,越王野望著自己的未來。
本王若是登基,當親征北遼!
征服北方的那個大敵,如此,他的聲威將會超越大唐最為出色的帝王……武帝!
楊玄的聲音傳來,打破了他的憧憬。
“馬上去中路軍報捷,請示張相,我軍是在黃州歇息,還是進軍永州!”
王書此刻心悅誠服,拱手道:“此戰三路大軍出征,左路軍率先破黃州,使君用兵之能,下官欽佩之至!”
葉州城宛如一葉小舟,在風雨中飄搖。
在唐軍猛烈攻擊下,守軍傷亡慘重。
唐軍曾幾度在城頭站穩了腳跟,眼看著破城在即,連張煥都忍不住想全軍進攻。可隨即守軍又用人海戰術把唐軍推下了城頭。
“悍不畏死啊!”
一波攻擊結束后,退下來的將領捂著受傷的手臂,看著城頭感慨道。
張煥也在看著城頭,冷冷的道:“周軍堅韌,倒是出乎了老夫的預料。”
周遵看了張楚茂一眼,“有個麻煩事。”
“嗯?”張煥輕哼一聲。
“當初朝中覺著能速勝。”周遵的語氣中多了些不明的譏誚。
這事兒張煥知曉,楊玄去了朝中,一番話讓君臣的速勝論站不穩腳跟。可他人言輕微,對于此戰的樂觀態度依舊彌漫在長安城中。
南疆將士也是如此,連他張煥都覺得此戰應當是勢如破竹。
剛開始確實是,周軍幾乎是不堪一擊。
漸漸的,周軍的韌性不斷提升,唐軍的進攻難度越來越大。
“你想說什么?”張楚茂淡淡道。
整個朝中就只有周遵和楊玄這對翁婿對此戰持謹慎態度。
“朝中調撥的糧草,都是按照速勝來打算的。”
張楚茂:“……”
大軍未動,糧草先行。
張煥沉聲道:“催促!”
可他知曉,從長安到南疆何其遠。若是快馬輕騎也就罷了。輜重靠的是大車,吱呀吱呀的,那速度能讓性子急的人想打人。
張楚茂也有些急了。
此戰可是他和越王翻身的機會,若是因為糧草不夠的緣故退兵……
“征集!”
周遵撫須,第一次用鄙夷的目光看著張楚茂。
“南疆異族當初反叛的借口便是官吏橫征暴斂。”
此刻再來一個征集糧草,那些異族會用造反來抗議。
大軍在前,后院卻烽煙四起,這還打什么?
這等簡單的道理都想不清楚……不,不是想不清楚,而是腦子里都是自己的小算盤,都是自己的好處利益。
這等人,不蠢!
但,壞!
周遵突然有些恍惚。
周氏竟然和這等人是一伙兒的?
“好了!”
皇帝讓北疆軍來摻和此戰,目的不純,更多是想用北疆軍來牽制南疆軍,這一點張煥很清楚。
而周遵和楊玄翁婿便是牽制北疆大佬們的棋子。
在此之前,張煥也樂于見到周遵和張楚茂之間紛爭不斷,以此來牽制越王和張楚茂。
可此次,他第一次感到了厭惡!
張楚茂突然笑了笑,“相公,士氣有些低落。”
“嗯!”張煥在思考接下來的戰局該如何。
“下一次,老夫帶隊。”
“你……”
所謂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作為南疆副使,張楚茂遠離廝殺多年了。
“好!”
張煥覺得這也是個提振士氣的法子。
晚些,張楚茂帶著一隊軍士上了。
“放箭!”
城頭箭如雨下。
張楚茂舉著盾牌,第一個登上了城頭。
守軍蜂擁而至。
雙方在城頭反復拉鋸,一會兒張楚茂帶著麾下突入,可剛歡呼起來,守軍就組織了預備隊反撲。
周軍悍不畏死的作風,讓唐軍上下收起了輕敵之心。
“你那女婿當初說……不可輕視南周。”
“是。”
“有人說人老了,記性就會不好。你那女婿的話老夫就忘的差不多了。可就在方才,又一一回想了起來,可見這人啊!不是記性不好,而是……不想記!”
“張相的記性自然是好的。”
“老夫記得你那女婿說……家國在后,再懦弱的男人也會為了妻兒拿起刀槍。死了他一個,就能活妻兒幾個。在這樣的勇氣鼓舞之下,南周軍會發狂般的阻截我軍。”
“那只是一己之見。”周遵不知曉張煥這番話的意思,但,為女婿謙虛就對了。
張煥嘆息,“你可知老夫此刻在想什么?”
“不知。”
“老夫在想,當初他為何不來南疆!”
這是想拉攏子泰?周遵愕然,緩緩看向他。
張煥點頭,“老夫是認真的。”
楊玄在北疆的日子真的不錯,這一點從周寧的來信中就能看出來。
治下的百姓擁戴他,官吏們敬重他,桃縣黃春輝看重他,司馬劉擎對楊玄更是如父親一般。
這樣的大好局面下,誰都知曉,楊玄在北疆的未來不可限量。
他來南疆作甚?
張煥看出了他的心思,說道:“他若是愿意來,老夫舉薦他執掌對叛軍的攻伐。”
這便是實權!
一旦叛軍被剿滅,楊玄之名將會響徹南疆大地。
張楚茂!
周遵看了城頭上的張楚茂一眼,“他有很大的可能會成為節度使。”
張煥點頭:“只需數年,老夫便能讓你那女婿為節度副使。坦率說,你女婿為節度副使,此事不管是陛下,還是左相等人都會樂見其成。”
“牽制。”
張楚茂若是為節度使,下面必須有人牽制他!
而楊玄這個死對頭就是最佳人選。
“對。”
張煥輕聲道:“廝殺犀利老夫不在意,為何?只因老夫見多了悍將。可你那女婿的眼光卻讓老夫心動了。人才難得……”
張煥這是想為自己鋪路!
楊玄一旦答應,從此就變成了張煥一系的人。
如此,張煥哪怕是去了長安為官,依舊在南疆保持著強大的影響力。
其次,還能結好周氏。
這一系列算盤打的乒乒作響。
但,卻具有很強的操作性。
“你那女婿需要名聲,中路陷入僵持,老夫準備令張楚茂去左路軍主持,把你那女婿弄回來,令他主持攻伐葉州。葉州看似堅韌,可老夫敢斷言守不住十日。”
張煥看著周遵,“破葉州城,可稱為名將。
出名,要趁早!”
這是一個交換。
張煥愿意給楊玄出名的機會。
代價就是周氏的支持,以及楊玄答應來南疆。
至于如何操作,不用周遵和楊玄操心,張煥從軍多年,自有關系網。
周遵也在斟酌。
他動心了!
出名要趁早。
女婿在北疆名氣不小,可在整個大唐而言,他還只是只雛鳥。
來中路軍,破葉州城!
隨后造勢。
大唐將會多一個名將。
此事……
“相公,左路軍急報。”
張煥笑道:“哦!可是遇到了麻煩。”
周遵收了心思,看著信使在百余騎的護衛下沖了過來。
近前。
信使昂首,說道:
“稟相公,我軍破黃州城,使君請示下一步行止。”
周圍一下就安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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