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在長安時,楊玄為自己和曹穎謀了出路,刻意避開了貴妃兄妹的幫助。這讓梁靖有些惱火。作為‘補償’,楊玄和梁靖要了蜀錦的經銷權。
梁靖兄妹是蜀地出身,近水樓臺先得月,梁靖輕松的拿到了蜀錦的出貨權。
而楊玄現在便是大唐蜀錦北疆總經銷。
“喝酒!”
玉景踉踉蹌蹌的過來,拉住楊玄就不撒手。
“為了基波和大唐的友誼。”玉景高舉玉碗。。
真特娘的有錢!
楊玄把視線從玉景手指上的幾個鑲滿寶石的戒指上移開,老賊低聲道:“小人能把他的老底都摸出來。”
楊玄搖頭,“要與人為善。”
老賊有些悻悻然。
空有一身打洞技能,卻不得施展。老賊勾著王老二的肩膀,“老二,回頭老夫教你打洞如何?”
王老二搖頭,“臭烘烘的。”
娘的,老賈家的盜墓絕技,難道要斷了傳承不成?
那邊,楊玄和玉景也在勾肩搭背。
“就不能多給一些?”玉景一個酒嗝,一股子酒水混合了食物的味道沖的楊玄想吐。
“那東西連宮中的貴人都無法多用。”
“呵呵!”
“呵呵!”
二人相對一笑。
玉景舉起玉碗。
“我不勝酒力。”年輕人喝酒,臉紅的讓人覺得好笑和稚嫩。
“喝!”玉景硬是灌了楊玄一碗酒,見楊玄嘴歪眼斜的模樣,心滿意足的說道:“我等能收買將領,可一旦進入陳州那三十里草原,誰來保障我們的安全?”
“呃!”楊玄打個嗝,目光有些呆滯,“陳州不會動手。”
“如果說基波部的游騎是野狗,那大唐的斥候便是狼。成群結隊的出沒,一旦發現草原商隊,毫不猶豫的出手。而且一出手就不會留下活口。”
那些悍匪……楊玄咳嗽了幾下,“我只是司馬,你等接著收買就是了。”
“收買不了。”玉景覺得大唐斥候就是一群悍匪,“有人試過,過了一陣子,他和他的伙計只剩下了骸骨,貨物全數被大唐斥候劫掠了,肉倒是喂了草原野狼。”
“我只是司馬,司馬無法干涉軍政,犯忌諱。”楊玄很嚴肅的道。
楊玄放低聲音道:“司馬就是個虛職,我此來是想尋個功勞。”
冒險來基波部尋求打通商路,隨后利用這個功勞去爭奪權力,膽大。
“我可以提出這個要求,但臨安軍如何做,卻不是我能干涉的。”楊玄指著那些軍士說道:“此次我帶著他們來了此處,一路上好話說盡,可你看看……”
那五百將士沉默的就像是五百個雕塑。
玉景有些頭痛,“此事必須要解決,否則我們每次都帶著大隊人馬前去,遲早會被懷恩發現。”
老賊低聲道:“郎君,咱們也能給他們好處。”
春林贊賞的對老賊說道:“正是,咱們這邊收買將領。你們那邊也能收買。讓將領來壓制那些野狼。”
“代價不菲,我的俸祿還不夠塞牙縫。”楊玄伸出一根手指頭,“蜀錦提價一成,作為收買他們的花銷。”
“太高了。”玉景不滿的道:“我的利潤正被你侵蝕。”
楊玄冷笑,“我并未禁止你售賣給那些北遼權貴。想想,北遼積累了多年的財富,這些蜀錦送過去,幾乎能換來同等大小的金銀。還等什么?”
“可你的出貨價也不低。”
雙方一番討價還價,最終達成協議。
平白無故就提價一成,這滋味太特么爽了。
這一頓酒喝到天邊浮現了魚肚白。
楊玄覺得自己渾身都是酒氣,毛孔中都在往外噴酒水。
娘的!
下次絕對不能再這樣喝了。
喝酒的人每一次喝多后都會這樣詛咒發誓,但第二次依舊如故。
“我在陳州翹首以盼。”
“我會盡快帶著牛羊皮毛出發。”
分別時,楊玄和玉景執手相望。清晨的露水打濕了他們的眼睫毛,看著就像是無語凝噎。
這個發現把楊玄給惡心壞了。
“慢走!”
玉景依依不舍的揮手作別。
轉過頭,春林說道:“主人,楊玄能控制大唐斥候。”
“我知道。”玉景笑的很得意,“楊玄以為提高蜀錦一成的價錢就收獲頗豐,可他卻不知北遼那些權貴的奢侈,這些蜀錦能賣出令他瞠目結舌的價錢。可他卻不知最大的好處落入了我的囊中。”
春林笑道:“他估摸著此刻正在洋洋得意,卻不知主人早已看破了他的底細。”
玉景看著那些遠去的人馬,淡淡的道:“秋高馬肥,可汗在蠢蠢欲動。他們還得保證自己不會在接下來的侵襲中被弄死。”
楊玄在馬背上晃蕩著,覺得肚子里全是酒水。
李晗的酒量明顯能碾壓他,依舊清醒,“你說什么無法壓制大唐斥候,我在邊上看著,玉景連一根頭發絲都不會信。”
衛王說道:“可他還是答應了提價一成。”
李晗搖頭,“他答應的太爽快了,唯有一種可能,那便是他能獲取的利益遠遠大于提高的一成價錢。也就是說,北遼那邊積累多年的財富,那些權貴怕是能出天價來采買蜀錦。子泰,你還是吃虧了。”
衛王此次只殺了兩個人,有些手癢,“子泰畢竟不是生意人。”
楊玄有些痛苦,老賊拿了水囊,“郎君喝一口。”
楊玄喝了一口水,覺得肚子里越發的翻江倒海了。他趕緊下馬,“娘的,要吐。”
“圍著。”烏達帶著人擋在了楊玄的身后。
這讓楊玄想到了皇帝在野外方便的場景,就差一個輕紗籠罩,外加兩個含羞帶怯的宮人舉著尿壺。
我想什么呢?
把那些酒食吐出來后,楊玄舒服了許多。
他坐在草地上,看著東邊太陽露出了半個腦袋,精神為之一振。
“此次就算是不帶蜀錦,我也有法子讓玉景答應貿易。”
“蜀錦珍貴,在北疆賣不起價錢,基波部也差些意思,唯有北遼那邊有錢人多。”
李晗一怔,瞬息就明白了,“好你個子泰。玉景等人拿到了蜀錦,為了掙大錢,定然也會想辦法往北遼販賣。你一旦切斷了蜀錦供給,那些北遼權貴自然會令人來想辦法買回去。到時候玉景等人反而是為你做了嫁衣。”
他嘖嘖搖頭,“你這個家伙,我收回那番話,你若是去做生意,玉景這等商人怕是會被你吞的連骨頭渣子都不剩,最后還得感激你。”
北遼商道不好打通,唯一的通道便是皇叔。但皇叔貪婪的令歷代貪官都為之自慚形穢。楊玄若是和他直接做生意,價錢不會太好。
而通過玉景等人,楊玄的選擇余地就大了。
做生意,從來都是狡兔三窟。
臨安。
當楊玄再度歸來時,秋雨淅淅瀝瀝的帶著霧氣籠罩了整座城池。
守門的軍士懶洋洋的縮在城門洞中,但一雙看似懶洋洋的眼睛卻不會錯過任何可疑的物體。
長安的看門狗比他們看著還盡職,更威風,但楊玄敢打賭,雙方對陣的話,北疆軍能輕松擊潰長安諸衛。
他甚至在想,這些年長安針對北疆弄了這么多手腳,是不是某位大佬也看出了這個問題。
強枝弱干會助長臣子的野心……當一個國家最為強大的力量長久握在自己的手中時,人類的欲望會漸漸摧毀所謂的忠心耿耿。
“見過司馬!”
守城的軍士齊齊行禮。
看向這位司馬的眼神中帶著些敬畏。
這位司馬敢于全程和他們一起操練。站能站的他們渾身麻木;跑能跑的他們跪地嘔吐,而這位司馬卻面不改色。
這個和修煉無關,修煉能讓一個人強大,但忍耐力卻依舊如故。而軍中操練便是在考驗人的忍耐力。
楊玄頷首。
到了州廨外面,正好遇到外出歸來的韓立。
韓立拱手,“見過司馬。”
“韓參軍。”上位者最大的優越感便是看著下屬行禮。
曾經的上位者韓立給了楊玄一記背刺,“說是司馬去探商路,這是……找到了?”
楊玄出發后,州廨甚至有人開盤,賭楊玄此行的結果。韓立悄然令人去下了注,五百錢,算不得小賭怡情,而是想掙一筆外財。
楊玄點頭,隨即進去。
韓立站在那里楞了一下。
“使君。”
“回來了?”劉擎看了他一眼,老頭的眼神依舊炯炯,只是下面的眼袋好像大了些,就像是兩個小魚鰾。
“此行如何?”盧強忍不住問道。
韓立后續進來,說道:“自從司馬走后,那些商人就聚集在一起,今日青樓,明日酒樓,嘴里都是即將打通的商道。他們開始囤積貨物,讓臨安城成了商城,若是商道無法打通,這些貨物只能被賤賣,否則再度轉運的代價商人們承受不起。”
老韓一本正經的模樣真的很假啊:雙眉挑起,一邊高一邊低,連帶著抬頭紋也是如此。為了強調這番話的嚴肅性,他還瞪著眼,眼珠子微微凸出,讓楊玄想到了酒蒙子。
他側臉看著楊玄,一臉關切,“不過能平安回來就好。”
這演技最多給六十分。
劉擎淡淡的道:“他還沒說話,你急個什么?”
韓立尷尬的笑道:“下官心中掛切此事。”
劉擎干咳一聲,頓時所有人都閉上嘴。
老頭的威懾力太強大了……楊玄看了一眼他手邊的棍子,態度也嚴肅了些,“使君,此行基波部,下官遇到的商人都對兩邊通商如饑似渴。”
“詞不好。”劉擎冷著臉。
但老頭的下巴一翹一翹的,胡須也跟著如此,分明就是樂了。
“是,下官還得多讀書。”
這事兒只能怪梁靖和趙三福,還有江存中和張度,四個老蛇皮把我帶壞了……楊玄一臉正氣,“聽聞臨安開貿易后,基波部商人們異常興奮,對使君的開明贊不絕口,若非下官攔著,此次定然會有商人前來拜見使君。”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劉擎依舊板著臉,但楊玄知曉,老頭在暗爽中。
“也就是說,成了?”盧強在邊上忍不住問道。
“成了。”楊玄說道。
劉擎看看眾人,那眼神驕傲的一批。
看看小崽子!
看看!
“都說老夫偏愛他,看看,看看!”
老頭看樣子也憋了一肚子氣,此刻近乎于咆哮的問道:“老夫偏愛錯了?”
韓立低下頭,心中卻多了些疑惑,抬頭問道:“懷恩放話不許基波部與陳州通商,那些豪商難道不擔心被處置?”
棒槌太多了,難怪陳州的發展一直到死不活的。
楊玄微微蹙眉,“在說此事之前,我有必要讓你等知曉一事。為何從陳國開始,一直到大唐,對商人的態度是既要扶持,也要壓制。”
“商人可鄙。”
“商人重利輕義。”
眾人一番嘀咕。
眾人循聲看去,老頭拎著棍子敲打了一下案幾,黑著臉道:“話太多。”
眾人束手而立。
楊玄說道:“商人重利,這話沒錯。可商人如何重利?”
他緩緩看向眾人,腦海里全是卷軸里那個世界的歷史,以及陳國和大唐的歷史。
“陳國衰微時,有不少豪商與叛逆勾結,瘋狂走私違禁貨物。”
“大唐立國時,有商人為北遼提供消息。”
有人說道:“可后續的報復也格外慘烈。”
楊玄笑了笑,“可如今大唐走私生意卻越發的紅火了,那些商人不知曉被抓到會掉腦袋?不知曉一家子都會因此而變成奴隸?”
他目光炯炯,“他們知曉!可他們卻義無反顧!為何?皆因貪婪!”
“我敢打賭,只要陳州有讓基波部商人不舍的利益,懷恩的阻攔就如同是沙堆砌的堤壩,一沖即垮!”
這個時代的人對于商人,不,是對于豪商的心態壓根就不了解,也不屑于去了解。
所以他們在決策時,總是各種奇葩想法。
劉擎問道:“你所以決斷的根源是什么?”
“豪商無國!”
楊玄斬釘截鐵的道:“為了掙錢或是別的利益,他們愿意販賣絞死自己的繩索,捅死自己的橫刀。”
這話……
有人嘀咕,“有些危言聳聽了。”
外面傳來了號角聲。
“發現敵軍!”
外面有人在喊。
劉擎罵道:“賤狗奴,這是不讓老夫輕省!走,上城頭。”
一個軍士飛也似的跑來。
“使君。”
“多少敵人?”劉擎問道。
軍士搖頭。
“是基波部的商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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