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逆  第891章 管用的神靈

類別: 歷史 | 架空歷史   作者:迪巴拉爵士  書名:討逆  更新時間:2022-09-27
 
月色短暫被烏云遮蔽了。

寧雅韻左手看似不經意的一甩。

常圣身體微微晃動,恍若風中之柳。

密集的勁氣從他的身側掠過,落在身后的泥地里,發出像是雨打芭蕉的聲音。

常圣微笑著伸手一抓,“離去多時,你難道就不想念國子監?”

寧雅韻蹙眉,右手麈尾一甩。

麈尾和常圣的手觸碰,馬尾毛勐的炸了起來。

寧雅韻身體前驅,左手抓住常圣的手腕,發力。

“長安居,大不易!”

“是嗎?”常圣反手一抖,內息勃發。

寧雅韻的手松開,麈尾勐地掃過。

“當然!”

常圣舉手,勐地一拍。

一聲悶響,麈尾上的馬尾毛全數脫離了手柄,呼嘯飛了過去。

常圣右手連續揮動,不斷后退。

咄咄咄!

那些馬尾毛扎入地面,恍若利箭。

寧雅韻止步,右手拿著麈尾的木柄,氣勢沉凝。

“要傾力一擊嗎?”

常圣止步,搖頭道:“老夫邀你來,是有話要說。”

“說話之前你需要活動一番?”寧雅韻說道。

常圣負手看著他,“當年建云觀只是一個普通的方外門派,彼時玄學執掌國子監,聲勢浩大。那時老夫時常在想,要如何才能讓建云觀有些模樣。”

當年的建云觀不過是小貓十幾只罷了。

“于是你就開始了鉆營。”寧雅韻看了右側城頭一眼,數十人站在那里低聲說話。

常圣笑了笑,斑白的眉跳動幾下,“老夫第一次見到當今時,只是看了一眼,就知曉這不是池中物。”

“金鱗?”

“沒錯。老夫見到了當今,便知曉,建云觀崛起的契機來了。后來,陛下果然一路逆襲,成就帝位。而我建云觀也由此成了方外翹楚。”

常圣搖搖頭,“你卻倨傲,每年大朝會你都告病不來。

帝王是能忍,可忍無可忍,自然要出手。

不過陛下也算是仁慈,只是收回了國子監。

誰曾想你竟然帶著他們去了北疆。你可知曉,老夫當時已經給南方的方外傳遞了消息,好歹,給你玄學一個休養生息的地方。”

“其實,你弄錯了一點。”

“哦!愿聞其詳!”

“玄學的志向從不在榮華富貴,對于我等而言,有一塊棲身之地,若是能有供養也好,沒有也不愁。

子弟們是懶散了些,可拿起鋤頭也能養活自己。

玄學,重在心,而不在欲望。”

寧雅韻微微搖頭,“你是想問老夫,可還有與你建云觀較勁的心思?”

常圣不置可否。

“玄學傳承多年,你可聽聞與誰較勁?不是不能,而是不喜!你走你榮華富貴的大道,我走我清靜無為的小徑。各得其所。”

常圣瞇著眼,“老夫就問一句,回來,可好?”

“是皇帝問的吧?”寧雅韻笑道。

常圣默然。

“你和他兩次對老夫出手,想削弱子泰的羽翼。是在畏懼什么?

玄學看似無為,可子弟修為卻還不錯。

說實話,子泰也說了,此次來長安,若是老夫不跟著,他定然不會來。”

“那是個叛賊,遲早難逃一死。玄學為他陪葬,值當嗎?”常圣平靜的問道。

“你說他是叛賊,那么老夫且問你,建云觀祖師爺留下的根本是什么?”

常圣說道:“潛心修煉,直指大道。”

“從龍,為皇帝出手。殺戮,獲取無數田地人口。你這是潛心修煉?殺人放火,何來的大道?”寧雅韻指指他,搖頭,“老夫不管政事,可也知曉天下民生凋敝如此,與土地兼并有關。你帶著建云觀掠奪田地人口,致使國事衰微,這便是你的大道?”

“可知曉何為天下?”常圣問道。

“天下人的天下!”

“哈哈哈哈!”常圣長聲大笑,晚些止住笑聲,輕蔑的道:“荒謬,無知!我輩修煉直指大道,大道之下,盡為螻蟻。

圣人冷漠,不以螻蟻為念。

我輩唯一能做的便是剛勐精進,至于天下螻蟻,只是進階的階梯罷了。”

寧雅韻默然良久。

“你讓老夫想到了什么?帝王。帝王便是如此,視天下人為螻蟻,為自己御使權力的工具。

再有,便是神靈。神靈不屑于紅塵,高大,故而視人類為螻蟻。

自詡為神靈,常圣,你也配?”

常圣瞇著眼,眼中閃過厲色,旋即平息。

“老夫最后問你一次,回來!”

寧雅韻沒有猶豫,搖頭。“告訴皇帝,北疆,甚好!”

常圣的眼中多了一抹輕松,“叛逆不會有好下場。希望你莫要后悔。”

“你的道無情,老夫的道,不知有情還是無情。

那些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歸。

老夫當年也曾覺著他們蒙昧。

老夫為何會覺著他們蒙昧?只因他們不知曉許多道理,言行愚鈍。

可后來老夫見多了聰明人,按理,聰明人會更快活吧!可恰恰相反,聰明人在欲望中煎熬,而那些老夫以為愚鈍的百姓,卻活的津津有味。”

“你究竟想說什么?”常圣冷笑。

“老夫想說,誰站在百姓一邊,玄學就和誰站在一起!”

寧雅韻指著常圣,“你不成!”

他再指指皇城方向,“他,也不成!”

“那你以為誰是這個人?”

“楊玄!”

“愚蠢,大軍到來的那一日,老夫不會為你求情!”

常圣緩緩后退,遠處幽暗的地方,人影幢幢。

寧雅韻見他謹慎,不禁莞爾。

然后嘆息。

輕聲道:“都以為子泰是叛賊,可在老夫的眼中,那是個頭上長角的蛟龍!且,在漸漸蛻變的……龍!”

常圣和自己人會和,有人問道:“真人,寧雅韻可曾答應?”

常圣搖頭:“他知曉來了長安,老夫此次不會留情,定然會傾力打壓。故而哪怕知曉楊玄來日不多,依舊咬牙留在北疆。”

“真人今日見了楊玄,覺著如何?”

常圣看到了數騎在往皇城方向疾馳,說道:“此人渾身一股銳氣,令老夫雙眸恍若針刺。”

“敢問真人,楊玄難道是有些來歷?”那人小心問道。

常圣瞇著眼,漫不經心的道:“不,最多是草莽煙塵!”

那數騎沖到了皇城前,喊道:“速速稟告陛下,右千牛衛戚大將軍遇刺身亡!”

皇帝和皇后,加上一個貴妃,三人正在宮中緩緩而行。

大宴結束后,按照往日慣例,皇后會第一個告退。

而且保持著一種自矜和不屑的姿態,看著自己的夫君和前兒媳言笑晏晏。

可今日卻古怪,皇后不走了。

皇后是后宮之中的第二人,哪怕是最受寵愛的貴妃也得閃一邊去。

二人并肩走在一起,貴妃只能落在后面。

皇帝看了皇后一眼,眼中有些冷意。

皇后卻恍若未見,說道:“六郎那邊最近讀書頗為用功,可沒幾日卻又犯了老毛病,捉弄先生。”

“朕會令人責罰。”

敬王不是皇后所出,她管不著。

皇后微笑道:“學業也就罷了,據聞六郎對身邊的宮人頗為關切……罷了,臣妾說這些作甚,沒得讓陛下心煩。”

皇帝看了她一眼,“朕,知道了。還有什么?”

皇后微笑止步,行禮,“臣妾告退。”

皇帝頷首,“去吧!朕哪日再去你那里。”

皇后并未應聲,轉身被簇擁著走遠。

身邊的女官楊玉輕聲道:“娘娘,陛下在敬王身邊有眼線呢!”

“我知曉敬王的一切都在他的眼中。”

皇后眼中多了譏誚之意,“他千方百計想打壓三郎,以為我不知?

衛王是個有心機的,可卻沒有根基,只能躲在小巷子中打鐵,以避開大風大浪。

可他既然摻和了奪嫡,無論躲在哪里,風浪就追到哪里。

想躲?笑話!”

楊玉笑道:“除去周氏和王氏之外,再無人支持衛王。”

“周氏與王氏的支持是假的,他們需要一個皇子站出來與三郎抗衡,目的不是為了三郎,而是國丈。”

皇后止步,“對于皇帝而言,兒孫便是他養的狗,每日令人丟些狗食,能養活他們就好。這陣子他卻突然關切起了敬王,這是想給三郎再尋一個對手之意。可敬王成了這個模樣,爛泥扶不上墻!”

楊玉捂嘴偷笑,“敬王不好學,且好色。身邊那個彩云每日侍寢,有醫者說了,敬王身子有些虧虛。”

這便是腎虛了。

“年少怕虧虛!”

皇后轉身,遠方燈火中,皇帝和貴妃緊緊依偎在一起,看著恍若一人。

“狗男女!”皇后輕蔑的道。

楊玉說道:“皇帝想依靠敬王來抗衡大王,沒想到敬王卻是個好色之徒。說來,那彩云無意間為娘娘立下大功,以后給個下場就是了。”

“不是無意。”皇后瞇著眼。

楊玉:“娘娘的意思……”

“彩云是我的人!”

楊玉心中一震。

她是楊氏族人,當年自愿入宮陪侍皇后,家中因此得了許多好處。

按理,她是皇后最為貼心之人,皇后有什么謀劃打算,幾乎就沒瞞過她。

可彩云之事她卻是第一次知曉。

“明妃有孕之前,彩云就去了她那里。”

楊玉心中一凜,一半膽寒,一半慶幸。

膽寒的是皇后……楊氏的手段果然了得,多年前竟然就開始了布局。慶幸的是自己便是這一邊的人。

皇后凝神看著那對狗男女,冷笑道:“我兩個兒子,一個被老狗親手勒死,一個在他的打壓之下朝不保夕。東宮之主,必須是三郎。否則,赫連峰便是榜樣。”

一夜宮變后,北遼皇帝赫連峰的兒孫們都死光了,僅存一個女兒長陵。

有腳步聲從遠處傳來。

宮女馬上喊道:“皇后在此,不得沖撞。”

腳步聲減緩,晚些,一個內侍過來,行禮,“見過娘娘。”

皇后見他滿頭大汗,神色焦急,心中微動,隨口問道:“可是有大事?”

內侍說道:“右千牛衛戚大將軍遇刺身亡。”

“戚勛死了?”

皇后也為之一怔。

“是,被割了頭顱。”

皇后擺手,“去吧!”

內侍小跑去追皇帝。

楊玉說道:“沒想到啊!戚勛竟然死了。”

“戚勛是老狗的心腹打手,大宴之后遇刺……誰干的?”

這個問題在皇后腦海中盤旋不去。

“是好事。”

不管如何,老狗的心腹少一個總是好事。

皇帝接到消息時,瞬息就怒了,“是誰?”

內侍害怕,“不知,金吾衛的人正在追查。”

“令鏡臺也去!”

“是。”

皇帝負手站在那里,面色鐵青。

“石頭,你以為此事是誰做的?”

戚勛死了?如此甚好啊!此人一死,威逼南周絞殺楊略之事就會緩許久。只是,這是誰干的?

韓石頭仔細想了想,“奴婢覺著兩個可能,其一是戚勛的仇家,其二,便是楊略的同黨。不過,若是楊略的同黨所為,便是有人泄露了戚勛即將去南疆的目的。”

皇帝看看周圍的人,所有人都低下頭。

“外面鏡臺,宮中,你來查!”

“是!”

皇帝拂袖而去,貴妃趕緊跟上。

晚些,皇帝回到寢宮之中,依舊惱火不已。

“戚勛的仇家能有誰?這些年并未聽聞他得罪過誰。”皇帝沉吟良久。

“難道是楊略的同黨?可若是如此,伏擊戚勛,不如把消息傳給楊略,令他偃旗息鼓,換個地方。”

皇帝瞇著眼,“會是誰呢?”

一個內侍說道:“陛下,前陣子戚大將軍與北疆楊玄發生沖突。”

韓石頭剛交代人進來,聞言笑了笑,“是啊!”

皇帝搖頭,“那次戚勛吃了虧,楊玄占了便宜。”

要報復,也該是戚勛去報復。

楊玄,沒有動機。

皇帝琢磨了許久,依舊不得要領。

晚些他和貴妃睡下了。

那個內侍覺得自己得分了,就湊到韓石頭身邊,諂笑道:“少監,奴婢今日可是妄言了?”

“你提醒的極好!”

韓石頭微笑道:“以后就這樣行事,記住了,一切,都是為了陛下!”

“是。”

韓石頭檢查了一遍,沒發現問題,這才準備回去睡覺。

臨走前,他對那個內侍再度微笑。

內侍歡喜不已。

回到住所。

韓石頭拿出了神像,低聲祈禱著。

良久,說道:“看來,你是管用的。來,咱給你塑金身。”

他拿出一個錦盒,打開,里面有一層金粉。

他用手指頭沾了些金粉,輕輕抹在了木凋神像上。

“此次給你上一點,下次再來一點……好好干,直至小主人君臨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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