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來,接近初冬的時節,一支大軍在前行。
打頭的是斥候,一隊隊斥候吆喝著往返,傳遞著前方的消息。
“喲呵!”
斥候們展示著自己精湛的騎術。
這不是炫耀,而是戰前活躍氣氛。
大隊游騎局中策應,氣息就顯得雄渾了許多,這等‘輕佻’的事兒是不可能做出來的。
一隊斥候沖著北方疾馳。
“快!”
他們發現了一隊騎兵。
“圍住他們。”
斥候很大膽,哪怕人數差不多,依舊敢于散開,去主動包圍對手。
這是多次勝利帶來的自信心。
噠噠噠!
騎兵漸漸接近。
“艸!自己人!”
來的是南歸城的斥候。
“回吧!”
大軍的斥候擺擺手,壞笑道。
“我奉命求見國公!”
這邊帶隊的是個校尉。
隨后他跟著斥候去尋找大軍。
一路上不斷碰到斥候,看到他們都會警惕的接近,查問身份。
“果然是國公領軍,這份森嚴,令人不禁肅然起敬。”
校尉贊道。
“來了!”
眾人勒馬。
前方出現了一條黑線。
接著,黑線不斷蔓延。
騎兵轟隆,浩蕩而來。
一隊隊騎兵從他們的身側而過。
當中軍出現時,校尉下馬。
單膝跪下,“下官奉命請見國公。”
大旗下,楊玄接到消息,“令他來。”
“是!”
隨行的小吏策馬過去,“跟著我來。”
“領命!”
校尉微微低頭,跟著小吏到了大旗側面。
“何事?”
一個溫和的聲音問道。
校尉抬頭,見楊玄策馬在大旗下,眸色深邃,不怒自威,不禁低頭。
“甄司馬令下官稟告國公,敵軍游騎襲擾南歸城,下官設下圈套,一舉滅敵四百余,斬殺敵將。下官甄斯文,愿為國公開道!”
“哈哈哈哈!”
校尉聽到了大笑聲,心情不禁跟著輕松了起來。
接著,便聽到國公說道:“斯文,渾身都是膽!”
楊玄吩咐道:“傳訊全軍。”
大軍未到,甄斯文先伏擊滅掉了一股敵軍游騎,這個頭開的極好。
大軍不斷前行。
當看到南歸城時,有人來稟告:“國公,甄司馬在前方相迎。”
前方大軍閃開一條道。
楊玄緩緩策馬出去。
甄斯文率南歸城文武官員恭謹站在前方。
聽到馬蹄聲,他抬頭看了一眼。
“國公!”
甄斯文看到楊玄,不禁哽咽了。
“許久未見國公,下官……”
別人這般哽咽,楊玄會覺得假。但甄斯文不同,這貨是楊玄一手提拔起來的心腹,對楊玄忠心耿耿。
“聽聞你在南歸城與內州廝殺不斷,成長很快,我很是欣慰。”
楊玄下馬。
甄斯文走過來,竟然去……竟然去幫他牽馬。
斯文什么都好,就是這官場習氣丟不掉。
楊玄也任由他去做。
“說說。”
楊玄對那些官員將領微微頷首。
甄斯文說道:“接到國公要攻打內州的消息后,下官就令斥候頻頻出擊,打探內州各處的消息,更遮蔽了敵軍斥候。”
大戰前最重要的便是斥候戰。
誰能贏得斥候戰,誰就占據了先機。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楊玄很滿意。
他的事業在擴張,麾下需要更多能獨掌一面的大將和文官。
最好的便是文武全才。
“當初讓你鎮守南歸城,我是猶豫過。如今看來,這個決定沒錯。”
楊玄很是歡喜。
“都是國公看重。”
甄斯文輕聲說著后續的情況。
“滅掉敵軍游騎后,敵軍就陸續來了些斥候,再無大規模游騎出現。”
“肖宏德知曉大軍不遠了,這時候遣游騎出擊,要么遠遠的繞過南歸城,要么就得小心被南歸城切斷歸路……”
“當初國公拿下南歸城,如今看來,無比英明。”
楊玄見他露出諂笑,不禁嘆息,“你如今也算是獨領一方的重臣了,怎地還想著熘須拍馬?”
甄斯文一怔,然后說道:“見到國公,下官就不由自主的想討好。”
這人耿直的……韓紀臉頰抽抽,但卻覺得這等人有福。
說著,甄斯文對他微微一笑,看著竟然格外莊重。
果然是只對老板諂媚。
人才!
進城后,城中百姓相迎。
“國公!”
楊玄微笑招手。
有人喊道:“國公,此次是打哪里?”
楊玄并未遮掩,“內州!”
一路到了官廨中,楊玄坐在上首,吩咐道:“老二。”
“在!”
王老二起身,莫名想起了大牢里的那個女人。
“你領斥候出擊,耀武,打探消息。”
“領命!”
王老二出去了。
楊玄微笑道:“休整三日。”
眾人應了。
隨即散去。
韓紀沒走。
“國公,此戰是全數奪取內州,還是……”
楊玄說道:“肖宏德乃是宿將,得知我率軍前來的消息后,他并未主動出擊,而是固守,這便是姿態。他在告訴我,要想奪取內州,就得做好尸山血海的準備。他,也配?”
楊玄輕蔑的道:“守城最忌枯守,對士氣打擊太大。那數百游騎覆滅,他本該大軍盡出,包圍南歸城,震懾甄斯文……”
“甄斯文怕是會發狂。”韓紀笑道。
甄斯文用兵尋不到規律,這一點連楊玄都有些懵。
“故而我并未令大軍直逼城下耀武,用不著。”
韓紀笑道:“郎君乃是當世名將,肖宏德敗在國公手中數次,哪敢冒險?”
這時赫連燕進來。
“桃縣錦衣衛密報,咱們大軍出動后,在桃縣的鏡臺樁子快馬往長安去了。”
“這是去報信。”韓紀陰惻惻的道:“郎君領軍出擊,開疆拓土,卻不與長安通氣。想來,梨園里的那位又會怒不可遏。”
“希望他別被氣死!”
楊玄說道。
韓紀微笑,“他當然不會死,否則,郎君將來找誰去?”
孝敬皇帝的仇,還得落在偽帝的身上。
赫連燕聽的有些迷湖,出去后,一直等著韓紀出來。
二人在楊玄系統內屬于一個小團體,但因為韓紀是謀士,赫連燕執掌錦衣衛,故而不敢走的太近。
“那話什么意思?”赫連燕問道。
街道上人來人往,大多是民壯和軍士。
“熱火朝天啊!這樣的日子,老夫能過一輩子!”
韓紀眼神灼熱。
“老韓!”
赫連燕冷笑,:“這是學會矜持了?小心老娘令人盯著你,回頭尋到你養女人的把柄,遞給你家娘子。”
韓紀看了她一眼,“老夫不可能另養女人。”
“為何?”
“老夫心正。”
赫連燕呵呵一笑。
“你笑什么?”
“我覺著不是什么心正,而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韓紀干咳一聲,“許多事,該你知曉的時候,自然就知曉了。記住,莫要去打聽。”
赫連燕越發的好奇了。
郎君為何每每提及皇帝壓根看不到尊敬之意,哪怕是虛假的都沒有。
這個問題一直盤亙在她的腦海中。
“燕兒。”
風有些大,姜鶴兒一手拿著文書,一手壓著頭發,急匆匆的走來。
“你發什么呆呢?”
赫連燕搖頭,“只是累了。對了,你這是去了哪?”
姜鶴兒笑嘻嘻的道:“郎君讓我把那些文書都整理歸納好,看過后,再稟告給他。”
“這是看重。”
赫連燕有些羨慕的看著姜鶴兒,“你好好的,別出簍子。”
“哪里會?”
姜鶴兒信心十足。
赫連燕突然問道:“晚上一起睡?”
“呸!休想!”
姜鶴兒進去了,赫連燕莞爾,然后把披風一撩,帶著麾下往城外去。
城外,斥候不時進出,還有百姓……
“從今日起,許進不許出!”
守軍板著臉說道。
“可這天漸漸冷了,咱們要打柴啊!”
一個樵夫不滿的道:“咱們就靠這個活著,不給出城,誰來養活咱們?”
一番爭執,有人去請示楊玄,回來后說道:“國公說了,大軍攻伐堂堂正正,無需為了防備敵軍密諜讓百姓陷入困頓中。加強核查,該出去的,自由出入。”
這話一出,城中軍民的士氣高漲的不像話。
赫連燕有些好奇,正好看到兩個官員在城門中輕聲說著此事,就凝神聽著。
“數十樵夫,城中每日給些米糧就是了。”
“這不只是米糧的問題。”
“哦!愿聞其詳。”
“大戰之前,若是主將緊張,麾下也會跟著心中沒底。數十樵夫,趕回去就是了。可國公隨口說來去自由……這說明了什么?”
“這說明國公對此戰信心十足。主將信心十足,麾下將士會如何?”
“咦!國公不動神色,借著此事便鼓舞了軍心士氣,妙啊!”
赫連燕想到了當年和楊玄的初識。
那時候的楊玄還在三大部和皇叔的威壓之下求活,面對皇叔的要求,哪怕是無禮的,也只能答應。
時光荏冉,皇叔成了皇帝,楊玄卻成了他最大的敵人。
真快啊!
赫連燕由衷的感慨著。
那個少年,一晃眼就成了北疆之主,如今,更是成了叱吒風云的大人物。
她突然想到了當世的豪杰。
南周孫石,以大毅力發動新政,算是豪杰。
北遼呢?
好像沒有吧!
有一個,長陵大長公主。
大唐呢?
南疆石忠唐,此人的崛起堪稱是彗星般的,從一個異族將領成為能與張楚茂抗衡的節度副使、商國公,這份經歷堪稱是傳奇。
但,石忠唐甩不掉幸進的帽子……沒有貴妃義子這個身份,他也攀爬不到如今的高度。
所以,人人都說此人無恥。
看來看去,竟然只有楊國公才是貨真價實的豪杰。
赫連燕突然莞爾,“原來,還是郎君最為耀眼!”
數騎沖進了城中,見到赫連燕后,一起勒馬。
是錦衣衛的人。
眾人下馬,一個錦衣衛上前,“見過指揮使。”
“說。”
赫連燕負手而立。
“昨日建水城守將金勛突然大索城中,咱們在城中的三個兄弟,兩人為掩護其中一個兄弟被擒……”
后面一個肩頭帶傷的男子上前,“見過指揮使。”
赫連燕問道:“城中可有發現?”
男子說道:“城中三千守軍,另外,金勛發動了不少民壯。守城物資不缺……”
“士氣如何?”赫連燕問道。
“金勛拿了不少酒肉來犒賞麾下,士氣高昂。”
赫連燕心中有數了,“你且去歇息,對了,那兩個兄弟呢?”
男子低下頭,“小人不知。”
噠噠噠!
一隊斥候回來了。
“赫連指揮使!”
為首的隊正面色肅然。
“何事?”赫連燕抬頭。
隊正拱手,“建水城城頭吊著兩具尸骸,城中守軍喊話,此乃我軍密諜,拷打后交代了不少事,被吊死……節哀!”
赫連燕微笑,“多謝。”
她背在身后的雙手,緊握著。
那個逃出來的錦衣衛探子低下頭,淚水滴落。
“指揮使,他們不會說!”
“我知道。”赫連燕點頭。
探子抬頭,臉上淚水縱橫,“指揮使,小人想編入軍中廝殺,為他們報仇!”
“不用你。”
赫連燕去求見楊玄。
“為掩護兄弟被擒,被處死……”
楊玄只是略一思忖就知曉了結果,“他們沒說,否則兩個變節的密諜比兩具尸骸更具沖擊力。那兩個兄弟……我知道了。”
赫連燕走出了官廨。
那個探子就蹲在外面,見她出來,趕緊起身。
“回去!”
赫連燕說道。
攤子:“指揮使……”
“金勛,死定了!”
隨即,官廨中傳來的楊玄的命令。
“三日后,全軍出擊,兵臨,建水城!”
三日后。
建水城守將金勛站在城頭上,看著遠方出現的北疆游騎,說道:“楊狗來了,兒郎們,喊起來!”
城頭的將士們齊聲高喊。
“楊狗,是來送死的嗎?”
“楊狗……”
數千騎兵呼嘯而來。
接著,便是中軍。
中軍浩蕩。
大旗下,楊玄聽到了叫罵聲。
“楊狗,是來送死的嗎?”
“哈哈哈哈!”
金勛大笑,然后說道:“咱們謹守此處,詳穩在澄陽城中待機,楊狗必然無法全力以赴……只需堅守半月,天氣轉冷,楊狗必須退兵。兒郎們,擊退楊狗第一功,是誰的?”
“我建水城!”
“哈哈哈哈!”
金勛見麾下士氣高漲,不禁放聲大笑。
肖宏德不會在內州待多久,這是他的判斷……林雅的妹婿,不可能長久在這等危險的地方。
此戰后,肖宏德定然要走,如此,便會多個空位。
金勛不求內州刺史的職位,也求不來,但他想進一步,去寧興兵部。
他的后臺說了,只需一次功勛,就能幫他說話。
這一次,功勛就在眼前。
大旗緩緩向城下移動。
金勛想到了歡喜處,只覺得意氣風發到了極點,情不自禁的指著大旗下的楊玄喊道:“楊狗,是來送死的嗎?”
城頭一陣大笑。
大旗下,楊玄開口。
不知怎地,城頭和大軍都安靜了下來。
連戰馬的嘶鳴聲都小了許多。
仿佛,天地都在等著他開口。
楊玄看到了那兩具尸骸。
開口道:
“金勛,該死!”
瞬息,金勛面色慘白。
今天開始雙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