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玄出了赫連燕家。
王花進了書房收拾,見自家娘子面色緋紅,眼波流轉,竟像是……
可衣裳大多還算是整齊。
“娘子……”
畢竟是乳娘,王花開口就沒什么忌諱,“郎君還是沒動娘子?”
赫連燕摸摸微熱的臉頰,“說這些作甚?”
王花嘆息,“娘子這等年紀,別人家的孩子都能走了。再說了,娘子這般美艷,在奴的眼中,便是貴妃也做得。”
赫連燕心中一跳,“別胡說!”
“是。”王花換個方向,語重心長的道:“其實,女人追男人,簡單。”
“哦!”赫連燕心不在焉。
“就一個字!”
王花伸出食指,“壓!”
還沒到家,楊玄就被節度使府的人請去了。
“那位可汗一直在哭,司馬勸了幾句沒用,就讓下官來請國公。”
節度使府,辛無忌跪在楊玄的值房門外哭。
這特娘的,怎地像是送別呢?
楊玄惱火,上去就是一腳。
辛無忌順勢一個翻滾,見是楊玄來了,趕緊重新跪下。
“見過主人。”
楊玄在他撲過來之前避開,“好好說話。”
“是!”
赫連喜……辛無忌起身,竟然有些沒能抱到大腿的悻悻然。
“為何來了?”
楊玄問的輕描澹寫,可辛無忌卻惶然跪下,“聽聞主人想征伐內州,小人集結部族中的勇士,想為主人效力。可卻未曾等到調遣之令。小人惶然,擔心自己何處開罪了主人,徹夜難眠。”
他抬頭。
兩黑眼圈!
兩眼泡!
而且,嘴唇上火泡不少,鼻子上有個紅彤彤的包。
上火了,貨真價實的。
這人……
“難道我還非你不可?嗯!”楊玄輕哼一聲。
辛無忌哽咽,“小人不敢,小人只是擔心不能為主人效力,被主人冷落……”
楊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別哭!”
“是!”
辛無忌抽噎了幾下。
“你忠心可嘉!”
我怎么用上了這等口吻?
像是帝王!
楊玄覺得有些不自在。
他不經意看了看。
林飛豹一臉欣慰,仿佛是在說:郎君早就該如此了。
烏達壓根就沒發現他語氣的變化。
姜鶴兒……這小鶴兒神游物外,不知在琢磨什么吃的玩的。
不能飄!
楊玄暗自告戒自己。
“多謝主人。”
辛無忌渾身一松,一下就癱坐下去。
往常楊玄攻伐一地,多半會拉上辛無忌這條狗子。
可此次他卻只帶了敢死營和北疆軍,擱下了鎮南部。
辛無忌,慌了!
剛開始,他覺得是不是主人看不上鎮南部的實力。
這個倒也無礙,大不了繼續做狗子就是,聽從安排,一切都不用擔心。
可人啊!
都有上進心不是。
辛無忌曾是大遼將領,也曾獨鎮一方。
后來即便是做了楊國公的狗子,可也是鎮南部的可汗。
這樣的人,自然不是咸魚。
擁有上進心是件好事兒,但這人啊!就怕自己嚇自己。
辛無忌猜測主人看不上鎮南部這點兒實力,上進心就遭遇了打擊。
有所求,心就亂了。
心中一亂,接著就開始胡思亂想。
會不是主人覺著我不夠忠心,故而寧可用那些俘虜組成的敢死營,也不肯用我鎮南部的狗子……不,是勇士。
人類一思考,神靈就發笑。
辛無忌開始了自己的琢磨之旅……
主人覺著我不夠忠心!
主人覺著我野心勃勃!
主人覺著我該死……
他焦慮不安,夜不能寐。
他甚至想過謀反。
但只是想想結果就放棄了。
如今楊國公的威望在那片草原上堪稱是如日中天,牧人們高唱著贊頌楊國公的歌,感謝他給草原帶來了長久的和平。
鎮南部掌控草原,每年僅靠著收取的好處,就能活的比以往滋潤許多。
這樣的日子,誰敢破壞……
辛無忌覺得自己開口說謀反,估摸著除去心腹之外,就只有傻子才會跟著自己。
謀反不行。
那就跑路!
可跑哪去?
北遼那邊一旦擒獲他,吊死就是輕的。弄不好能弄個桿子把他插進去,學楊國公來個豎桿子。
造反不敢!
逃跑不能!
剩下一條路,來請罪。
于是,楊玄就看到了眼前的一幕。
“潭州可有異動?”
楊玄問道。
辛無忌下意識的道:“并無。”
他不知道自己剛從鬼門關走了一道……
所謂養寇自重,若是辛無忌想玩這一招,必然會夸大潭州軍對草原的襲擾。
可林駿都帶著主力去了內州,留守的將領沒楊國公那等膽略,敢用三千騎兵玩空城計,逼走了林駿。
所以,若是辛無忌說潭州軍咄咄逼人,頻繁襲擾。
那么,他就該去死了。
養狗不易,如今陳州和潭州之間的那片草原已經成了北疆不可或缺的寶地。
每年那片草原出產的戰馬,不斷擴大著北疆騎兵。
每年那片草原出產的牛羊,讓北疆軍民能吃上肉食。
強大的騎兵能抵御外敵,更是進攻的利器。
肉食能強壯北疆軍民的身體……野蠻其身體,文明其精神!
楊玄覺得這話說的極好。
有人曾建言用自己人去控制草原,楊玄想了想,就拒絕了。
用自己人去控制草原固然好,可弊端也不少。
其一,放牧的牧人更習慣和草原人打交道,一旦換上北疆人,隔閡油然而生。
隔閡不可怕,楊玄有法子能抹平。
但那需要時間。
可現在他缺的就是時間。
其次,用自己人去掌控草原,鎮南部的人馬怎么辦?
放牧?用不著他們。
加入北疆軍,劉擎能第一個蹦起來摸他的額頭。
北疆軍體系森嚴,不比南疆。
南疆據聞現在異族將士的數目越來越多。
但北疆沒有這個傳統。
哪怕是悍不畏死的敢死營立下諸多功勛,依舊不能擁有北疆軍的編制。
為鎮南部破例,不值當。
如此,鎮南部就成了一個大麻煩,丟在哪里都不放心。
“我對你的忠心深信不疑!”
楊玄一句話,讓辛無忌潸然淚下,“是,小人愿為主人效死!”
“回去后,好生為我看著那片草原。”
“是。”
“希望多年后,能在北疆武將的名冊中看到你的名字。”
辛無忌被這句話打動了,淚水模湖了雙眼。
“是。”
“去吧!對了,這大老遠趕來,不吃頓飯不像話,烏達!”
“主人!”
和辛無忌比起來,烏達就像是個憨憨。
“去家中,令廚子好生準備些酒菜送來。”
辛無忌感激零涕,任何人看到他的神色,都會確信一件事兒。
若是此刻楊國公指著前方,令他一路沖過去。
那么,哪怕前方是墻壁,辛無忌也會毫不猶豫的一頭撞上去!
養狗子也是一門學問,威嚴第一,施恩第二。
鎮南部畢竟有一支在那片草原上無敵的大軍,雖說比不上北疆軍精銳,可必要時也是一支可觀的預備隊啊!
楊玄敲打安撫了狗子,回到家,就見吳珞盈盈站在庭院中,背著個包袱。
吳珞福身,“見過郎君。”
“這是要走了?”
“是。”吳珞說道:“剛拜別了娘子。”
她行禮,“多謝郎君的照拂,奴,這便去了。”
楊玄點頭,“回去好生過日子。”
吳珞走了。
楊玄問道:“老二呢?”
有人去問,回來說:“前院的人說,二哥去了牢中。”
“那個女人?”
楊玄琢磨了一下,“讓娘子也關注些。”
當他看到怡娘站在屋檐下,雙手攏在袖口中,一臉平靜時,就覺得自己多慮了。
“怡娘,老二和那個女人如何?”
怡娘說道:“老二看來頗為喜歡那個縣主。”
“那個縣主對老二如何?”
怡娘說道:“老二看得上她,是她的福分!”
果然,我白擔心了!
楊玄回身,“阿梁!”
怡娘說道:“先前寧掌教來了家中,說是帶阿梁去玄學。”
“去作甚?”
“和神靈說說話。”
楊家出了兩個護衛,一輛馬車,載著吳珞出了桃縣縣城。
天空中的雪花稀稀拉拉的,車夫都囔,“來場大雪也好啊!”
吳珞看著陰霾的天空,心情卻極為雀躍,以至于開口問道:“為何?”
車夫有些受寵若驚,“小人喜飲酒,可府中交代,開車不喝酒,喝酒不開車……大雪一下,府中的人就少出門。如此,小人就能歇息數日,也能暢飲一番。”
吳珞掀開車簾,把車簾卷到了上面掛著,微笑看著原野。
原野看著灰蒙蒙的,但吳珞卻覺得生機勃勃。
原來,心情的好壞,和環境沒關系呀!
境由心造!
她突然領悟了這個道理。
然后吐吐舌頭。
心情好的不行啊!
噠噠噠!
數騎從側面超了上來。
馬背上的騎士側身看了一眼。
那眼神,突然變得貪婪起來。
“滾!”
隨行的護衛喝道。
騎士這才注意有護衛,仔細一看護衛的打扮,惶然道:“小人該死!”
豪強們也有護衛,但護衛的刀不同,是從市面上采買的。
而楊家護衛的刀,卻是貨真價實的制式橫刀。
騎士的眼力不錯,請罪后趕緊跑了。
這個插曲并未讓吳珞壞了心情。
馬車一路緩緩而行,直至一條小河。
河對面有個村子,吳二順一家子就在村里居住。
吳珞的心一下就緊了起來。
一種近鄉情怯的感覺,讓她放下了車簾。
可沒多久,她又忍不住揭開了車簾。
正好看到吳二順背著個背簍,大步流星的往村子里去。
“阿耶!”
吳二順腳步一滯,笑道:“老夫這是耳聾了吧!怎地聽到了珞兒的聲音。”
“阿耶!”
吳二順緩緩回身,就看到了吳珞。
吳珞喊道:“停下!停下!”
“吁!”
車夫勒住馬兒,吳珞自己就跳了下來。
“珞兒!”
馬車,護衛,這是成了國公的女人?吳二順眼中多了一抹喜色,“怎地回來了?”
吳珞回身拿了包袱,對車夫和護衛福身,“多謝一路相送。”
車夫笑道:“如此也好,那我等就回去了。”
馬車和護衛回去了,吳珞才說了緣由。
“什么?歸家?”
“是啊!”
吳珞換下的道:“以后我就能孝敬您和阿娘了!”
吳二順一言不發,直至到了家中。
母親陳氏見她回來歡喜不已,阿弟吳達更是蹦了起來。
“阿姐回來了!”
唯有吳二順黑著臉,蹲在邊上嘆息。
“阿耶,你這是……可是家中有難處?我正好帶了些錢財回來。”吳珞很是貼心,楊玄見了定然會說女兒果然是耶娘的小棉襖。
“家中不缺錢。”
日子雖說比不了當年,可吃穿是不愁的。
“那阿耶為何嘆息?”吳珞問道。
吳二順再度嘆息,“你回來后想如何度日?”
這個吳珞早就想好了,很是憧憬的道:“沒事我在家中幫阿娘做事,閑暇出門四處走走。”
“在家中一直呆著不出門,可愿意?”吳二順問道。
吳珞搖頭,“那和在楊家一般,形同坐牢。”
“哎!”
吳二順嘆息的情真意切,“為父還以為你成了國公的女人……別癟嘴,為父如今覺著這等日子挺好,沒想著靠著兒女求榮。為父就擔心,你這一回來,你阿弟怕是什么事都做不得了!”
“阿耶為何這般想?”
“你長的這般……除去親人,哪個男人見了不動心?這村里的男人知曉來了個美人,興許一時半會能忍住,可這男人啊!就是禍根。一旦你出門,為父就得擔心你此去再無消息,懂了嗎?”
“以前我在家中也曾出門……”吳珞突然一怔。
“那時候咱們家有護衛,能護著你!”吳二順嘆息,“故而為父問你,可愿從此在家中不出門。你,愿意嗎?”
吳珞搖搖頭。
“回去吧!”
吳二順苦笑,“為父和你阿娘想你,你阿弟也思念你,可珞兒啊!怪就怪你耶娘把你生的太美。哎!回去吧!”
陳氏抹了一把淚,“阿娘也想和你朝夕相處,可……人心險惡啊!”
吳珞想到了路上碰到的騎士,那回首一瞬,眼神從驚艷到貪婪,不過是一瞬而已。
“老吳,說是你家來親戚了?還是個美人!”
“讓我等看看,是何等絕色……”
吳二順看著女兒,最后一次嘆息,“兒啊!”
早上醒來,楊玄決定今日歇息。
“去告知司馬,就說……我偶感風寒。”
出征回來也得放幾天假才行啊!
楊國公自己給自己放了假,于是心安理得的睡到了日上三竿。
“阿耶!”
“起床了!”
昨日被寧雅韻帶去玄學玩了半日的阿梁,在外面叫嚷。
什么和神靈對話,不過是讓阿梁旁聽了一會兒玄學內部的課程罷了。
這便想把我兒子勾搭進玄學?
老寧,你想多了!
楊玄說道:“起了!”
起床,吃了遲到的早飯,楊玄準備帶著兒子出門轉轉。
“郎君。”
門外,言笑說道:“有人請見。”
“哦!”
阿梁想去扯父親的頭發,楊玄把他的手擋住。
室內光線微微一暗,門外多了個人。
福身。
開口。
“吳珞,見過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