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古人原先只是兇悍,不過目光短淺,那位三太子驅逐父兄,自立為王后,就在北遼俘虜中挑出將領來,教授舍古人兵法和操練之術。如今,想來舍古人已經成了北遼的心腹大患。”
官道上商旅寥寥,楊玄帶著兩千騎緩緩而行。
赫連通在分析舍古人的動向。
“說實話,若非舍古人,北疆想要這般順遂打到江州之前,難!”赫連榮見有人不以為然,
就分析道:“北遼一直在極北之地駐軍,且不少。舍古人發難后,更是調遣了大軍前去鎮壓,錢糧也糜費了不少。若非如此,當初的演州、倉州之戰,北遼大軍的數目能令人膽寒。”
“再多的北遼軍隊也不堪一擊!”
老賊不屑的道。
“呵呵!”赫連榮笑了笑,一身僧袍,看著格外從容,“北遼在南方多城池,若是固守,就這么一座座的打下去,打到寧興時,北疆軍還能剩下多少人馬?”
這是個現實問題。
楊玄說道:“舍古人在極北之地攻城略地,錦衣衛那邊已經在盯著了。”
“國公也擔心舍古人成為北疆的禍患嗎?”赫連榮問道。
楊玄點頭,想到了那位義弟,此刻的舍古王阿息保。
“在貧僧看來,這不是壞事。”
“哦!”
眾人都想聽聽赫連榮的分析,唯有老賊做出不屑一顧的模樣。
“若是舍古人在極北之地不動,等北疆拿下寧興后,長安那邊的大軍估摸著也該出發了。北疆軍隨即南下迎戰。寧興一帶空虛.”
到了那時舍古人傾巢出動,趁著北疆軍和長安大軍大打出手的機會,攻城略地。
那時候的楊玄只能硬著頭皮和長安大軍周旋,至于北遼故地丟了就丟了吧!
舍古人現在主動跳出來,真心不是壞事。
連王老二都覺得有道理。
老賊輕聲道:“胡說八道!”
“老賊你越發嫉賢妒能了。”王老二說道:“謙受益,這是國公說的。”
老賊不屑的道:“不是老夫吹噓,老夫最近琢磨兵法有了心得,突然就開了竅門。”,他指著左右說道:“看,這兩邊密林如織,最適合伏擊”
“你說伏擊就伏擊?”
王老二指著左側,“我說最適合狩獵。哎!老賊,那里怎地有東西在閃光?不會是有金子吧!”
他看了老賊一眼。
老賊面色慘白。
楊玄正在沉思舍古人和當下大局的變化,隱隱覺著后腦勺不舒服。
但他并未在意,直至此刻,他覺得后腦勺就像是有細密的針在扎著,不禁抬頭看了左側一眼。
密林中,有幾道光在反射。
兵器!
楊玄高呼:
“敵襲!”
幾乎是在他高呼示警的同時,兩側密林中沖出了騎兵。
“殺楊狗!”
馬背上的騎兵面容猙獰,他們高舉長刀,后面的還在張弓搭箭。
一波箭雨襲來,沒有絲毫防備的北疆軍倒下了一片。
“列陣,把他們壓回去!”
楊玄在咆哮。
按理此刻他該選擇撤離,可后腦勺越來越麻,而且刺痛難忍。
若是換了他,兩側伏擊的同時,還得在前方安排阻截的人馬。
就在對手以為自己能逃脫時,哪怕前方出現五百騎,都能令對手士氣崩潰。
故而他毫不猶豫的令麾下迎戰。
兩千騎還未接觸敵軍,就被箭矢放倒百余,剩下的分為兩隊,老賊帶著一隊,楊玄帶著一隊沖著左右沖殺。
“殺!”
林飛豹等人護著楊玄,楊玄喝道:“去前面!”
三十虬
龍衛和楊玄一起沖了過去。
鐵棍子所向無敵,敵軍的勢頭突然一滯。
“放箭!”
后面的敵軍咆哮。
箭雨飛來,北疆軍落馬數十。
“出擊!”赫連通在密林邊緣,冷冷的看著楊玄。
身后,數十好手悄然摸了過去。
“突擊!”
號角聲中,那些北遼將士悍不畏死的沖向虬龍衛。
鐵管砸爛腦袋,砸斷筋骨,可卻砸不爛意志。
這是北遼軍中,銳中的銳!
林飛豹剛砸死一人,眼角瞥見人影閃動。
“國公小心!”
一波箭雨沖著楊玄而來。
屠裳長槍舞動,王老二飛掠而起,橫刀撥打著箭矢。
就在箭雨之后,數十人飛掠而來。
“保護國公!”
林飛豹一邊格擋箭矢,一邊捶殺著沖上來的敵軍,身體躍起。
但更多的虬龍衛被敵軍纏住了。
他們擅長的是護衛,而不是廝殺。
大軍擺開,他們組成箭頭突擊可以無堅不摧,但在這等混戰中,虬龍衛的作用被無限壓制住了。
密林邊,赫連通說道:“為了壓制那些護衛,老夫令好手們演練了多次,戰時一分功,平日十分苦,果然!”
那些好手飛掠而來,屠裳長槍舞動,和兩個好手纏斗,王老二擋在楊玄身前,被輪番沖擊。
楊玄手握橫刀,面色鐵青。
拿下倉州和演州,再拿下三州之地,北疆原有的地方就成了安全的腹地。
但他忘卻了一事,三州卻是在外,直面北遼的第一線。
赫連通的蟄伏,令他覺得這位老將會選擇死守。
今日遭遇伏擊,他才知曉,多年的漁翁生涯,令那位連江王用兵越發的圓瀾了,不著痕跡。
天下英雄,何其多也!
一個好手突破進來,大喝一聲,雙手握槍,奮力一刺。
紅纓飛舞,就像是炸毛的母雞。
可槍尖卻在閃著寒芒。
甚至能看到紅纓上顏色不一,有的帶著黑色,這便是鮮血留下的痕跡。
橫刀擺動,楊玄格擋住了這一槍。
眼角有人影閃動,一個好手飛撲過來。
王老兒被纏住了,喊道:“烏達!”
一個身影飛撲過來,擋在了楊玄身前。
兩把刀交錯,接著刀光閃爍,烏達身體飚著血落下,單膝跪在地上,嘶聲道:“保護國公!”
一桿長槍從側面刺來,楊玄身體一轉,長槍擦著腰側而過,腰側有些火辣辣的感覺。
烏達再度揮刀,楊玄只聽到兩聲,第一聲是長刀斷裂的聲音,接著是吐血的聲音。
烏達倒飛出去。
“好!”
赫連通微笑道:“好機會。”
此刻楊玄的身邊就只有一襲僧袍的赫連榮,赫連通知曉此人并無什么修為,正是斬殺楊玄的大好機會。
赫連通為了此次出擊,謀劃了多時,從找到內應,到收攏好手,演練如何伏擊,楊玄會如何應對
這一切操練了不下數百遍。
正是一次次的操練,讓此次突襲如此的完美。
他最忌憚的是虬龍衛,據和虬龍衛交過手的好手說,那些大漢氣血強橫,一根鐵棍子在手,便無堅不摧。
而且,一旦讓他們成功結陣,威力倍增。
故而一開始突襲,他便令人沖散了虬龍衛。
哪怕那五千麾下盡數戰死,可只要能斬殺楊玄,那么此戰就算是值得了。
寧興的大長公主會怎么想?
她的孩子失去了父親。
赫連通搖搖頭,把這個想法拋開。
大長公主知曉此次謀劃,依舊選擇了信任他,這便是大公無私。
林雅父子謀反敗亡,大遼少了內耗。皇帝在大長公主的羽翼下成長
這個大遼,依舊大有作為!
兩個好手飛撲過去,楊玄揮刀,三人纏斗在一起。
林飛豹不管不顧的回身,拼著挨了一刀,在拼命回撤。
“攔住他!”
赫連通喊道。
兩個好手過去,林飛豹眸子通紅,躲過一把長刀,刀光閃爍間,兩個好手飛了出去,但他再度受創。
“殺!”
楊玄已經遇險了。
他格擋開了一刀,但另一個好手扔出了暗器,他倉促避開,接著第二刀來了。
“好!”
赫連通握緊雙拳,面色微紅。
老將也不淡定了,失去了漁翁的從容心態。
“殺!”
那個好手眼中多了喜色。
戰前赫連通說過,誰能斬殺楊玄,有什么要求,只管提。
寧興再沒有不許的了。
富貴榮,讓你的兒孫富貴延綿,這一切都不在話下。
“郎君!”
林飛豹劈手扔出了手中的長刀,飛掠而起。刀光閃過,他的脊背挨了一刀。
長刀飛掠而來。
但顯然來不及了。
赫連通雙目瞪圓。
林飛豹目眥欲裂。
王老二回身撲來。
烏達在地上朝著這邊爬.
一個身影突然出現在楊玄身前。
拔刀。
揮刀。
姿態從容。
但兩把刀一接觸,他的橫刀崩裂。
可這人竟然不退。
他伸手去格擋。
刀光閃過。
“赫連榮,退!”
楊玄怒吼。
赫連榮中刀,接著挨了一腳,倒飛出去。
就這么阻攔了一下,林飛豹的長刀飛來了,從后面插入好手的脊背。
王老二也拼死殺回來了,擋在了楊玄身前。
林飛豹喊道:“結陣!拼死結陣!”
前方沖殺的虬龍衛不管不顧的開始靠攏。
他們奪取了長刀,用刀網開始結陣。
一片片刀網在向楊玄這邊接近。
那些北遼軍在刀網中崩潰。
“天神!”
赫連通身邊的將領面色蒼白,“他竟然避過了。”
赫連通雙拳緊握,掌心被指甲刺痛,臉頰微微顫栗,“還有機會!”
虬龍衛結陣成功。
刀網在楊玄身前筑起了一道城墻。
烏達麾下的護衛在左右兩側反復沖殺。
死傷慘重的隨行悍卒已經緩過來了,他們同樣結陣,擋住了敵軍的攻勢。
數十虬龍衛為核心,烏達麾下的護衛為骨干,輔以剩下的千余銳,竟然擋住了敵軍的攻勢。
屠裳的長槍在敵軍陣中肆虐,一人為箭頭竟然令敵軍不得不收縮。
“突進去!”
赫連通喝道。
“大王,咱們死傷慘重!”
“北疆軍損失更多!”赫連通說道:“只要弄死楊玄,就算是老夫戰死在此,也值了。”
對面,楊玄喊道:“吹號!”
號角聲長鳴。
這是召喚!
沒有回應。
赫連通面色嚴峻“我們還有一刻鐘。”
“楊玄竟然不走!”將領有些惱火。
赫連通在右側安排了數百騎,就等著楊玄潰逃。
來一個迎頭痛擊。
但楊玄哪怕面臨絕境,依舊一步不退。
“此人用兵
之敏銳.”赫連通沉聲道:“老夫生平僅見。”
只要楊玄撤離,赫連通有八成把握留下他。
“嗚嗚嗚!”
將領突然側耳傾聽,“大王,你聽”
嗚嗚嗚!
遠方,隱隱傳來了號角聲。
“是泰州或是倉州的斥候!”
渾身浴血的林飛豹沖到了楊玄身前。
“你受傷了。”
楊玄咬牙道。
他的腰側那里同樣劇痛難忍。
“小傷。”
林飛豹再度聽到了號角聲。
“近了些!”
嗚嗚嗚!
兩邊的號角不斷在聯絡著。
這邊傳遞的消息是遇襲。
那邊傳遞的消息是正在趕來。
“大王!”
將領絕望的看著赫連通。
功敗垂成啊!
赫連通深吸一口氣,“撤!”
嗚嗚嗚!
左側遠方傳來了號角聲。
若是從高空俯瞰,就能看到一隊隊斥候正在拼命往伏擊地趕來。
所有人都知曉,這是國公所在的位置。
號角不斷延伸。
“是國公!”
一隊游騎掉頭,將領喊道:“去各處報信,出擊!出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