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駕崩了。
這是大遼最近十年來駕崩的第三位帝王。
頻率之高,聞所未聞。
唯有亡國前才有的一幕,在大遼發生了。
長陵走出寢宮,身后傳來太后那壓抑的哭泣聲。
這個小家碧玉的女人,曾溫婉的令先帝赫連春心動,覺著自己找到了家的溫暖。
在權力的誘惑下,她漸漸蛻變成了一個尖刻的女人。
可現在她還剩下什么呢?
「都是空啊!」
長陵看著黎明前昏暗的天空,說道:「秘不發喪,等待連江王的戰報。」
「大長公主睿智。」王舉說道:「此刻一切以穩為上。」
「是啊!穩為上。」
長陵卻突然想起了楊玄,那人在干什么呢?
群臣出來了,站在側面,默默看著長陵。
皇帝駕崩了,并未留下子嗣,下面誰來繼位?
天明,宗室有人來了。
「老夫來問問,宮中昨夜沸反盈天的,這是為何?」
一個宗室老人問道。
長陵說道:「赫連紅謀逆。」
這一點倒是無需隱瞞。
「那個!」老人痛心疾首,「老夫就說了,用女人來執掌鷹衛,就是昏了頭啊!」
長陵冷冷的看著他。
老人狡黠的看了她一眼,嘆息,「對了,陛下如何?」
「陛下,去了。」
秘不發喪,那是對臣子。而宗室中的幾位老人卻是要說的。否則事后宗室將會群起而攻之,長陵承受不了這等壓力。
老人愕然,擠擠眼睛,可惜沒擠出淚水,干嚎幾聲后,問道:「那誰來繼位?」
皇帝絕后了。
只能從宗室中尋找繼承者。
這是個大好機會啊!
老人說道:「大長公主垂簾以來,大遼蒸蒸日上,老夫覺著,不可動搖。」
老夫支持你垂簾。
但代價是什么,誰都清楚。
王舉冷笑,「江州那邊戰報尚未來,若是消息外泄,后果不想可知。」
長陵可是剛清洗了宮中和寧興城,誰若是想試試她的長刀鋒利與否,只管泄密。
老人訕訕的走了。
王舉走過來,低聲道:「大長公主,其實,若非李泌父子發動宮變,當初武皇定然能善始善終。」
長陵看了他一眼,見他眼神熾熱,就說道:「我沒想過為女帝。」
「可如今陛下駕崩,并無子嗣。說實話就算是從宗室中招一人來繼位,威望也不足以鎮壓朝堂和天下。這需要漫長的時日。且......」
王舉放低聲音,「等他鎮壓住了天下和朝堂,第一個要對付的,定然便是大長公主啊!」
長陵默然。
權力是個中性詞,可卻帶著黑色和紅色的屬性。
「此事......」
長陵搖頭,「我不想破例。」
「可大遼呢?」王舉壓著嗓門,「大遼如今國勢不彰,在老夫看來,唯有大長公主方能把大遼從深淵中拉出來,既然如此,為何要為他人做嫁衣?」
「您千辛萬苦輔佐一位帝王執掌天下,最后被他猜忌。值當嗎?」王舉抬頭,目光炯炯。
「大長公主。」
沈通來了,還帶著孩子。
「阿娘!」
東方,朝陽浮出。
孩子沖著長陵伸手。
長陵的臉上多了笑容,接過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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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光。」
孩子笑的很是燦爛,雙手拍著。
長陵舉起孩子,「阿光可歡喜?」
眾人看著這個畫面,嘴角不禁噙笑。
沈通對王舉說道:「這個孩子是個運氣好的。」
王舉點頭,「他在,大遼和北疆就維系著關系,再怎么也能有個余地。」
自古以來,聯姻都是拉攏雙方關系的一種手段。長陵和楊玄雖說沒有夫妻之名,但卻有了夫妻之實。這對于當下的大遼來說不是壞事。
寢宮內,太后在嚎哭。
小皇帝躺在床榻上,嘴角還掛著笑意。
「做什么帝王啊!」
太后拍打著床榻,罵道:「當初在潭州好不好的,你偏生要來寧興做帝王。做了帝王送了自己的命也就罷了,把大郎也葬送了。你這個癡肥的蠢貨,可后悔了嗎?」
寢宮中的人默然。
是啊!
若是赫連春當初能一直留在潭州該多好。
哪怕活的提心吊膽,但也好過被毒殺。
哪怕潭州被北疆攻破,以楊玄和赫連春之間的關系,至少能在北疆做個富貴人。一家子溫馨度日不好嗎?
「我錯了,大郎,娘錯了,娘不該啊!」
外面眾人都微微嘆息。
若是太后沒有生出權力欲,和先帝之間的關系也不會冷淡,那么,先帝中毒的一些情況也會引發她的關注。等到小皇帝有癥狀時,她定然能發現可疑之處。
都是命啊!
眾人搖頭,
一人跌跌撞撞的跑進來,「大長公主,不好了!」
長陵問道:「何事?」
「連江王,敗了!」
長陵面色微變,正準備喝問,蕭華和陳方利風塵仆仆的出現了。
「大長公主,連江王敗了。」
「為何?」有人不敢置信的道:「大好局面為何?」
蕭華說道:「北疆出現大軍的消息不實,這是楊玄的圈套。連江王出擊,楊玄率軍半道攔截。兩軍大戰僵持,楊玄親率玄甲騎突擊,斬斷中軍大旗......」
他低下頭,淚水滑落,泣不成聲。
「大遼啊!」
陳方利接著說道:「隨即我軍潰敗,楊玄率軍追
殺,下江州城......」
所有人都呆若木雞。
當初赫連通說穩健為上,寧可錯過,也不可犯錯。
可無人聽從他的勸告,所有人都被長安出兵的消息迷惑了雙眼。
是我們!
長陵看著那些臣子,一個個臣子低下頭,不敢和她對視。
「是我們的錯!」長陵說道。
是他們逼迫赫連通出兵。
這里每個人都不能說自己無辜。
長陵在苦笑著。
江州城丟了。
隨后,北疆兵臨城下。
大遼該怎么辦?
長陵茫然了一瞬。
「放了我,我有重大消息稟告大長公主。」
剛被拷打出來的萬凌霄哀嚎著。
長陵無動于衷。
絕望之后,她得為當下的局面謀劃。
是堅守,還是撤離?
堅守,寧興乃是雄城,城中錢糧人口不缺,軍隊也有數萬。但北疆軍十萬之眾,且士氣高昂......
若是撤離,能去哪?只有極北之地。可那里是舍古人的地方。
「大長公主,饒命!」萬凌霄求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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擺手,示意拖走。
萬凌霄破口大罵,「你這個你以為自己高貴?你那生母乃是舍古部前任可汗之女,你這個,你也配垂簾?哈哈哈哈!舍古部的,竟然做了我大遼的大長公主,哈哈哈哈!可笑啊可笑!」
長陵的身體緩緩轉過去,「你說什么?」
王舉愕然,「這是在胡言亂語!」
萬凌霄說道:「鷹衛早就查到了此事,宮中有秘本,哈哈哈哈!」
長陵的腦海中閃過了許多畫面。
母親的首飾與大遼的不同,更為粗獷。
母親的飲食習慣和大遼不同,更為粗糙。
母親唱的歌也與大遼不同
「查!」
長陵深吸一口氣,「集結軍隊,就說,連江王大捷,我將率軍出征北疆。」
這是要走之意。
「大長公主!」
「不可啊!」
「大遼在寧興數百年,丟不得啊!」
「如何與祖宗交代啊!」
「一旦遷都,天下震動!」
長陵看著臣子們,「不遷都,誰能抵御北疆大軍?誰?」
沒人吭氣。
連江王赫連通都敗了,他們能做什么?
「這是我的家!」長陵指指宮中,「我從小就在這里長大,我比你等更不舍此處。」
長陵說道:「,攔截潰兵。」
「是!」陳方利帶著人去了。
「宗室那人和他的家眷馬上控制住,一起帶走。」
「是!」
長陵回身,沖著宮中行禮。
父親,我要走了。
我辜負了你的期望!
長陵低下頭。
她知曉父親最不舍的是什么。
是大遼國祚。
晚些,王舉查看文檔回來。
他對長陵微微點頭。
眾人看著長陵,都覺得這一日太過刺激。
赫連紅竟然是林雅的余孽。
大長公主的生母竟然是舍古人!
小皇帝駕崩,說句實話,除去太后傷心,沒人為他落一滴淚。
這是什么?
亡國景象啊!
人心,漸漸散了。
「大長公主,人心散了。」王舉輕聲道。
「此刻散,總比兩軍對壘時,或是遷徙時散了更好。」長陵說道。
宮中開始收拾。
太后出來,
長陵回身,「我會留下人安葬陛下,楊玄也不會為難他們。」
太后問道。
長陵:「」
太后一步步走出來,目光茫然,腳下蹣跚。
她緩緩走遠,突然跪下,舉起雙手,仰頭看著蒼穹。
尖叫道:
「我的兒,娘錯了!」
長陵默然看著這一幕。
回身道:「陛下就停在宮中。」
王舉一怔,「大長公主是說留給楊玄來處置?」
長陵點頭,「畢竟是帝王,太倉促不妥。他有這個肚量。」
宮中開始收拾東西。
大遼建都寧興多年,宮中積攢下來的東西多不勝數。
「錢財就不用了。」
長陵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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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通說道:「總得要花銷的!」
長陵搖頭,「接下來,要看的是長安,而不是我們。至于錢財,我早就轉移了一些出去。」
「在何處?」王舉問道。
「長州!」
「長州?」王舉目光復雜的看著長陵。
沈通低聲道:「長州在西面,最為偏僻,可地勢險要,易守難攻。讓出寧興,便是讓舍古人和北疆打個你死我活。」
二人相對一視,都生出了無盡的遺憾。
大長公主一邊籌謀江州之戰,一邊準備著退路,這等目光之深遠,羞煞了一干男人。
消息傳了出去。
大長公主要出征了。
說是連江王大捷,大長公主準備親征北疆。
昨夜的叛亂令城中百姓有些懼怕,但聽到這個消息后,依舊喜不自禁的出來相送。
「宗室呢?」
蕭華一夜未睡,看著憔悴了許多。
長陵搖頭,「帶著他們會平添許多麻煩。」
那些宗室都是貪婪之輩,帶著他們走,這一路不會消停。到了長州后,為了選出個繼位者,他們能把長州弄成沙場。
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王舉來了,稟告道:「群臣家眷都悄然送出了城外。有人想通風報信,被拿下。」
「殺了。」長陵輕聲道。
「是!」王舉看了長陵一眼那眉間,竟是冷漠。
這一刻,他感受到了殺伐果斷。
大軍出城。
身后歡送的人群憧憬著。
「楊狗敗了!」
「弄不好北疆就是咱們的了。」
「唐人的女子,多少年沒嘗過了。」
「嘿嘿!去青樓喝酒去!」
「走,樂著!」
大軍遠去,城中開始狂歡。青樓和酒樓的生意好的不像話,一座難求。
第二日。
潰兵來了。
「敗了!」
寧興城大亂。
「那大長公主是去了何處?」
眾人不解。
「她是逃了!」
有人說道:「若是帶著咱們跑不快啊!
所有人呆若木雞。
噠噠噠!
十余騎沖進了寧興城。
「楊狗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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