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通選擇了墜城殉國,這在楊玄的預料之外。
他看著城下的尸骸,微微頷首,「走好。」
這是他對老帥最后的敬意。
「其實,北遼對他不怎么樣。」赫連榮說道。
「當初他曾前途無量,卻被帝王猜忌。他本想堅持,可家人卻怕了,各種勸說,乃至于咒罵。他只能選擇回歸寧興。」
赫連燕嘆道:「說是在家垂釣自得其樂,可就算是垂釣,誰愿意在家中?寧興的湖泊不少,魚兒也多啊!」
「咳咳!」
江存中干咳一聲,打斷了眾人的唏噓,「國公,木梯好了。」
楊玄微笑道:「招降!」
陣列整齊上前。
騎兵們用刀背拍擊著盾牌。
「降不降?」
「降不降?」
「降不降?」
城頭,陳德微笑道:「陳德,不降!」
「王山不降!」
聲音在蔓延。
一個個守軍臉上洋溢著肅然。
「那么,成全你等!」
楊玄舉起手,「攻城!
五萬大軍在行進。
蕭華和陳方利在中軍商議著。
「老夫以為,這五萬大軍不該徑直參戰,而是該潛伏在側,伺機出手。」蕭華說道。
「樞密使的意思是告知連江王,大軍在側?」陳方利問道。
「對。」蕭華興致勃勃的道:「大軍在側,連江王就從容了許多,他甚至能率軍佯裝不敵后撤,等楊玄領軍追擊時,我五萬大軍從側翼突襲,連江王再率軍反撲,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也得敗!」
陳方利點頭,「好主意!
「大敗北疆軍后不可停留。」蕭華說道,「必須一路追擊,直至桃縣。到了桃縣馬上攻城,只要打下桃縣,北疆就算是丟了一半。」
「長安定然會眼紅。」陳方利笑道。
「眼紅?可李泌鞭長莫及!」蕭華說道:「奪取北疆后,大勢便在大遼的手中。隨后挾勢鎮壓舍古部,穩定內部后,馬上南下直撲關中!」
「若是能如此,此生,無憾了。」陳方利眼中多了憧憬之色。
「樞密使!」
前方有人在等候,隨同的是幾個北遼騎兵,看著異常狼狽。
「這是」蕭華問道:「斥候?」
一個潰兵看著蕭華,跪下道:「敗了!」
「什么?」蕭華的身體搖晃了一下。
使者來了。
他看著大軍緩緩而過,木然道:「你們,來晚了。」
轟隆!
雷聲中,敢死營蜂擁而上。
城頭,守軍瘋狂反撲。
「這是北遼最后的勇氣!」
楊玄說道,「讓他們發泄出來。」
當勇氣發泄出來后,剩下的只是絕望。
「啊!」
一個軍士跪在地上嚎叫,「大遼沒了!沒了!」
這聲嚎叫就像是個信號,越來越多的守軍放下兵器。
他們絕望,繼而木然的看著城頭涌上來越來越多的北疆軍。
城門打開。
楊玄并未進去,吩咐道:「后續進展會很快,先看好糧倉。」
「是!
江存中帶著人進城。
「主人,坐!」
忠仆烏達送上馬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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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玄坐下,「我餓了。」
姜鶴兒說道:「干糧有的。」
「我想吃熱食。」
楊玄意態閑適的道。
「國公,不馬上去寧興嗎?」姜鶴兒問道。
「此時去寧興,便是甕中捉鱉,可別忘了,城中還有不少軍隊。且寧興是雄城,若是強攻,要死多少人?」
楊玄說道:「舍古人大概就希望咱們這樣做。另外,長安也是如此。」
「可若是小皇帝跑了呢?」姜鶴兒問道。
「江州一丟,北遼實則再無生機。」楊玄指著北方說道:「一個小皇帝跑了便跑了,有他在,北遼那些野心家們反而被束縛住了手腳。」
韓紀笑道:「誰想自立,那便是叛逆。」
「可是錢糧呢?」姜鶴兒苦大仇深的道:「北遼積攢了數百年的財富都在寧興呢!若是被卷走了呢?」
「他們不敢卷走!」赫連榮回來了,「逃命的時候,誰還敢帶著巨量錢財?那只會拖慢行程。」
楊玄問道:「此戰如何?」
赫連榮說道:「此戰殺敵三萬七千四百余。俘八萬一千八百余。繳獲刀槍等不計其數,戰馬更是多的令軍中管輜重的官員發愁,說趕緊讓牧人來放牧。」
「不少啊!」楊玄說道:「這一戰江州軍算是全軍覆沒了。」
有人弄了一碗馎饦來,楊玄端著緩緩吃著。
城中不時傳來慘叫聲。
江存中出城來稟告。
「國公,城中糧倉盡數控制住了,糧草多的......下官令人還在數。」
楊玄問道:「可夠大軍食用?」
「足夠了。」江存中回身招手,一個北遼文官被帶了過來。
行禮后,文官說道:「當初大王......呸!是赫連通那條老狗說要固守,故而寧興送了許多糧草來,就算是被圍困住了,堅守半年也沒問題。」
能供給城中百姓和十五萬大軍半年的糧草,數量多的令楊玄也為之暗爽不已。
十萬大軍出征并非易事,光說糧草就令劉擎等人焦頭爛額。每日都有輜重從北疆北上,隨行的人畜食用,隨行護衛的軍隊食用.這一路的耗費大的令人肝顫。
所以,傾國之戰輕易不可為,一旦敗了,不只是損失了軍隊,那些耗費也無法從繳獲中得到補償,隨后的日子會異常艱難。
楊玄想到了那個世界的隋朝。
三征高句麗,無論楊廣出于什么考量,就這等規模的征伐,他竟敢接二連三,就說明這人昏頭了。
「城中還有不少錢財,本是用于發放軍餉,如今都成了咱們的了。」江存中笑道。
「正好戰后賞功需要不少錢財,留下!」楊玄覺得北遼成了自己的貼心人,補給不易就送上糧草,賞功艱難,就送上錢財。
姜鶴兒說道:「寧興錢糧更多。」
是啊!
北遼數百年來的積累大多在寧興。
楊玄心中火熱,抬頭看去,所有人都面色微紅。
娘的!
都是一群匪徒!
楊玄覺得自己就是匪首,帶著一群手下在憧憬著去搶一把。
不過,搶了就不走了。
他吃了一口馎饦,「都去做事!」
一批批俘虜被押解出來。
楊玄在吃著。
俘虜們敬畏的看著他,有人跪下磕頭。
更多的人跪下。
向這位即將征服北遼的男人叩首。
虔誠的就像是叩拜神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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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瞇著眼,「味道,真是不錯!」
寧興宮中。
太后被幽禁在了自己的寢宮中。
每日三餐是不缺的,而且差什么只管說。
大長公主說了,善待。
所有人都知曉,這是看在小皇帝的份上,否則按照太后干的那些蠢事兒,一條白綾才是她的歸宿。
瓷碗落地,碎片和飯菜滿地都是。
太后把筷子拍在案幾上,柳眉倒豎,「長陵就給我吃這個?」
早飯的主食是餅子。和南周以及大唐南方以大米為主食不同,在關中,在北方,在大遼,依舊是面食為主。
面是精面,菜是燉羊排,看著湯色清澈,羊肉肥嫩。
內侍蹲下收拾,呼的一聲,腦袋上挨了一碟子,他捂著腦袋緩緩退下。
換了個人來收拾。
太后冷笑道:「她把持著陛下,做著武皇第二的美夢。先帝在看著她呢!看著她如何倒行逆施。對了,陛下為何這般久不來看我?」
雖說太后被幽靜了,但每隔半個月,小皇帝都會來探視她。
沒人知曉。
「陛下!」
同樣是寢宮,小皇帝面色蒼白,呼吸急促。
王舉站在門內,聽著醫官低聲說著。
「毒已深入骨髓,老夫等人翻閱了許多醫書,均未曾尋到解毒的法子。老夫等人不敢懈怠,便用了其它法子,可效用甚微。」
「可也有用不是!」王舉說道。
醫官搖頭苦笑,「是藥三分毒,陛下年幼,胃腸臟腑本就稚嫩,加之被鉛毒毒害數年,哪里經得起大量湯藥的攻伐?」
王舉問道;「那么,現在如何?「
醫官低下頭。
王舉低頭,眼中閃過喜色。
對于他和沈通等人而言,以及赫連峰的那些臣子而言,他們更希望由赫連峰的血脈來執掌大遼。
不是為了什么血脈的正統,而是赫連峰的血脈,才是自己人。
自己人才會重用自己人。
說到底,依舊是赤果果的利益。
陪同的女官眸子里閃過悵然,「藥石無靈了嗎?」
醫官點頭,「老夫等,無能。」
「大長公主「
小皇帝虛弱的道。
王舉轉身走到床榻邊上,微笑道:「陛下當好生養著,等好了之后,大長公主歸來,便能一起出城去狩獵,可好?」
小皇帝說道:「先前,我做了個夢。」
他沒說朕。
「陛下夢到了什么?」王舉問道。
小皇帝說道:「夢到了父親,父親說,我兒為何來了?」
王舉看著他,良久說道:「陛下思念先帝,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父親拍了我一巴掌,我便醒來了。」小皇帝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好生歇息吧!」
外面有人在干咳。
王舉轉身出去。
門外,一個內侍說道:「方才有人稟告,鷹衛那邊,萬凌霄召集了不少人密議,出來時,不少人面色漲紅,興奮不已。」
「知道了。」
鷹衛,
萬凌霄進了赫連紅的值房。
「大統領,方才下官與那些人說了,他們發誓效忠大統領。」
萬凌霄看著赫連紅,眼神熾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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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紅說道:「宮中如何?」
萬凌霄說道:「宮中小皇帝許久未曾露面,都是王舉等人在處置政事。」
赫連紅沉默著。
萬凌霄身體前俯,「大統領,大長公主領軍在外,蕭華等人也隨軍而去,寧興空虛,這是最好的時機啊!再不動手就晚了。」
赫連紅撫摸著案幾,「這張案幾隨我多年,做柴火燒如何?
萬凌霄笑道:「大統領用過的案幾,若是不用,可送給下官。」
「哦!「
赫連紅看了他一眼,「前方可有戰報?
「下官去問問。」
萬凌霄出去。
「長陵啊!」
赫連紅幽幽的嘆息著。
眸色中,竟然有些冷意。
萬凌霄回來了,「大統領,說是連江王初戰告捷。」
「赫連通是個老狐貍,若是初戰告捷,必然會說大捷,以提振民心士氣。如此,初戰,最多是平分秋色!」
赫連紅瞇著眼「時機,到了。」
「是!」
萬凌霄興奮不已。
赫連紅抬頭,眼中閃過厲色。
「召集他們,今夜,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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