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遵在值房里看著周寧的來信。
——阿梁如今就學了,每日跟著先生讀書,歸來還說要教導阿弟。——二郎頗為壯實,力氣也大,上次阿梁挨了一拳,哭了許久。周遵能想象得到女兒寫到這里時嘴角含笑的模樣。
這便是為人父母的樂趣。
直至看到最后,周遵也沒看到自己想知曉的內容。女婿此戰如何了。
北疆的實力如何了。
這是周氏最想知曉的消息。
他收了書信,見幕僚常牧投來探尋的目光,就搖搖頭,「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常牧也有些失望,「不過,只要小娘子站穩了腳跟,來日方長嘛!」
周遵說道:「老夫此刻就擔心大軍壓境。」「老夫問過周免。」
周免是周氏的將種,常牧說道:「周免說,此等局面下,北疆最好的局面便是守御。南御長安,北御寧興。不過北遼那邊有舍古人牽制,加之北疆控制著演州等地,故而會輕松許多。」
「不勝不敗……可時日長了,軍心必然會亂。」周遵對軍事懂的不多,但對人心卻了如指掌。
「要不,去個人問問?」常牧說道。
「問什么?子泰若是不愿說,反而尷尬。」
二人說的問問,不是問什么進展,而是問楊玄的志向。
「長安必然要滅北疆,既然如此,姑爺不會束手待斃。最好的法子便是清君側!」
門外是周氏的護衛在看守,無需但心被窺聽,常牧才放心說出了心中的謀劃,「最好的由頭便是楊松成,可一旦帶上楊松成,便帶上了他身后那伙人,智者不為。如此,可用貴妃!」
周遵說道:「你是說,用貴妃兄妹禍亂朝政的由頭?」
常牧點頭,「郎君想想,歷朝歷代,打著誅滅佞臣由頭的清君側,可有誰成功了?反而是千余年前,一位諸侯說寵妃為禍朝堂,當誅滅,就這么打出了清君側的大旗,果然改朝換代。」
周遵摸摸胡須,「女人,總是最好的借口。」
「可不是。」常牧笑道:「陳國末年,不是還有陳國大將謀反,打的什么旗號.他喜歡的一個女妓被人霸占了。」
「哈哈哈哈!」二人相對大笑。
常牧捂著肚子,「身居高位的男人,哪里會在乎一個名妓?不過是借口罷了。」
周遵說道:「最近周氏附近多了不少眼線,一旦北疆敗,長安便會動手。回頭你尋個機靈的去北疆看看,若是不妥,可快馬回報。」
「郎君!」
一個隨從進來。
看著面色漲紅,興奮的不行。「何事?」周遵問道。
「姑爺破寧興,滅了北遼!」周遵愕然,「消息可真?」
隨從興奮的道:「外面都傳遍了。往日對郎君冷漠的幾個官員,先前見到我時,都露出了笑臉。」
常牧霍然起身,「郎君,大勢變了!」
周遵咬牙切齒的道:「回去告知阿耶,令家中的護衛動手,清理掉那些眼線。周氏,不忍了!「
北遼滅了。
常牧走在皇城中,看到那些官吏神色各異。有人憂心忡忡,有人在狂喜。
走出皇城,則是另一個世界。
身邊的隨從說道:「朝中說是壓著消息,緩幾日再對外說,可不知是誰,傳的到處都是。」鏡臺,趙三福的心腹在稟告。
「小人在菜場把消息告知了幾個買菜的婦人。」「慢了吧?」
趙三福覺得這個速度不夠。他希望能看到長安震動,隨后皇帝和重臣們將會面臨著一個尷尬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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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大唐數百年的死對頭北遼。輿論會轉向!
皇帝要坐蠟了。
隨從笑道:「小人才將走了一個地方,街上就傳的到處都是。那些婦人果真厲害。」
魏靈兒和幾個閨蜜正準備出城玩耍,剛走到朱雀大街上,就聽到前方有人歡呼。「萬勝!」
「是怎么了?」魏靈兒好奇的問道。同行的少女說道:「好像說什么…………」「大捷!」
邊上有人喊道,嚇了眾人一跳。「什么大捷?」魏靈兒問道。
男子見她嬌俏,就多看了一眼,等護衛看過來時,趕緊低頭,「秦國公破了寧興,北遼滅了。」
魏靈兒愣住了。
魏忠臨行前和她說過,此后少提楊玄的名字,免得惹禍。
魏靈兒知曉大軍北上是要做什么,可她無力阻攔,就在家中郁郁寡歡,擔憂不已。直至今日,幾個好友才強行把她從家中拉出來,準備出城散散心。
同行的一個少女問道:「真的滅了?」
男子抬頭,又偷窺了魏靈兒一眼,「金吾衛的軍士都在歡呼呢!」「那定然是真的。」
少女回頭,「靈兒,北遼滅了!」
魏靈兒呆呆的看著北方,想到了當初自己和楊玄喝酒時,曾借著酒意問他此生的志向。楊玄說,我當滅了北遼。
當時這話引得眾人哄堂大笑,都覺得他在說大話。
當初大笑的那些人有家中的幫助,要么出仕為官,蠅營狗茍,要么就在家中管事。而楊玄卻一直在北方。
「他真的滅了北遼。」
長安轟動了。
數百年來的死敵轟然倒下,民間自發的開始了慶祝。東西市的生意火爆的不像話,酒水竟然賣斷貨了。
黃春輝在家中喝的大醉,酒后喊著九哥,老淚縱橫,只說自己沒有辜負九哥的期望,給北疆找到了一個出色的接班人,此刻死也能去地底下見九哥了。
永寧坊中,楊玄在長安的家現在依舊叫做陳曲。
上次他歸來,街坊們說該改名叫做楊曲,但楊玄婉言謝絕了。后來,長安和北疆翻臉,楊玄變成了帝王口中的楊逆。
陳曲,楊家負責灑掃的人已經一年多沒來了。宅子空蕩蕩的,偶爾還有小偷進去,但很遺憾,里面就是家笨重的家私,搬不走。
再后來,楊家就成了永寧坊百姓口中的禁忌。不想給自家惹禍的話,不要提秦國公。
這是坊正胡威的話。
胡威顧名思義,長得高大威武,在永寧坊中說一不二……當然,得撒開居住在坊中的官員。
現在坊墻都被推倒了,坊正的任務少了一項,無需盯著是否有人在夜間違禁出入。但治安還是要管的。
胡威帶著兩個坊卒緩緩而行。
前方就是陳曲。
「有煙火氣!」一個坊卒吸吸鼻子。胡威也嗅到了,「看看去!」
一旦民宅起火,同樣是坊正的事兒。
轉進去,走了十余步,就看到前方有幾個老人在燒香。那家是...……
「坊正,是楊家!」那里便是楊玄家。
幾個老人拿著香,沖著大門作揖。「坊正……」坊卒看著胡威。胡威平靜的看著這一幕。
上面有交代,若是發現有人在楊家內外弄事,不管是誰,拿下便是功勞。
胡威一心就想去縣里做小吏,可功勞還差一些,所以兩個坊卒都在等候他的吩咐。動手吧!
一個老人無意間看到了胡威,頓時被嚇住了,「是坊正!」幾個老人緩緩回頭。
心中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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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幾個老人兀自不敢相信。
坊正竟然不管?」
沒多久,來陳曲的人更多了。
有人燒香,有人站在門外雙手合十,感謝一番秦國公滅掉了大唐死敵的功勛。更多的人在家中說著此事。
「他們說秦國公是逆賊呢!」婦人嘀咕。
當家男人抱著兒子在院子里轉悠,聞言回身,「婦人見識!」「我如何婦人見識了?」婦人不滿。
男人說道:「何為逆賊?」「不就是謀逆嗎?」婦人道。
「秦國公謀逆了嗎?」男人問道。婦人說道:「可這話是陛下說的。」
男人說道:「以前我還覺著這話對,可今日卻覺著這話大錯特錯了。」婦人在挑揀豆子里的雜物,問道:「為何錯了?」
「秦國公若是逆賊他吃飽撐的去打北遼?」婦人一怔。
男人打開了思路,「倒是那些所謂忠心耿耿的臣子,卻只知曉爭斗。做事的被斥之為逆賊,不做事的卻在背后捅人刀子,你說說,哪個是逆賊?「
婦人一愣。
「怕不是.難道陛下是逆賊?」
周氏門外丟著十余具尸骸,金吾衛的軍士聞訊趕來,愁眉苦臉的收尸。
「子泰滅了北遼,若是在數十年前,這便是大唐第一功,弄不好還能破格封個王。如今別說封王,皇帝怕是要瘋了吧!」
周勤拎著著鳥籠,調侃著皇帝。
周遵回家還沒得來及換衣裳就被叫來了,說道:「朝中決斷,長安諸衛依舊北上,半道與南疆軍會和,攻打北疆。」
「皇帝這是怕了。」周勤冷笑道:「他擔心北疆把北遼收入囊中后,勢力會迅速膨脹。故而他迫不及待的要動手。」
「阿耶,北疆加上北遼的地盤,比之大唐也不差,也就是不及大唐富庶。只需數年,子泰便能堂堂正正與長安對峙。」
「來不及了。」周勤說道:「皇帝不會容許一個死對頭成為龐然大物,定然會提早扼殺。這一戰,將會決定大唐的命運。」
周遵說道:「子泰若是勝....」
「那便是,改朝換代!「
出了長安后,商人就帶著十幾個伙計,護著黃大妹這輛馬車轉道了。「這是去哪?」
黃大妹提著橫刀,「我當年在北疆刀法可是一絕。」
商人叫做丁南順,很是恭謹的道:「您放心,小人便在此,若是不妥,您只管砍了小人的腦袋。」
「那為何該道「黃大妹伸手把想探頭出來看熱鬧的兒子擋回去。丁南順說道:「是二哥的交代。」
說著,他拿出一份手書。
黃大妹看了,是李二的字跡。——這一路,聽丁南順的。
隨后,他們就繞到了一個村子里。歇息了一日后,再度出發。
他們走的是鄉間的小道這個時節人不少,孩子也喜歡。
這一日剛出發沒多久,孩子就鬧騰著要騎馬,丁南順笑著應了,帶著他。「阿娘,騎馬!」
孩子很是快活。黃大妹卻在沉思。
為何去北疆需要遮掩行藏?難道李二是得罪了誰?
「有人!」
丁南順輕聲道,接著把孩子遞進來,說道:「晚些還請娘子別看外面。」黃大妹心中一緊,「知道了。」
她已經聽到了馬蹄聲,從后面追來。
「攔住他們!」
丁南順喊道。
馬蹄聲往后去了。
接著聽到喊叫聲,慘叫聲,以及兵器碰撞的聲音。丁南順在車外問道:「娘子可會趕車?」
「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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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大妹掀開車簾,就見隨行的十余伙計正在和二十余人廝殺,看著竟然不敵。
丁南順說道:「娘子趕著車往北面去,最多半日就有人接應。接應的人叫做陳鐸手持..二哥的信物。」
「好!」黃大妹也不矯情,用布條把孩子背在背上,坐上車轅,剛想趕車,就聽丁南順嘆道:「后有追兵,前有堵截,這如何是好?」
黃大妹抬頭,就看到百余騎正在前方趕來。
她問道:「二哥究竟是惹到了什么人?可是貴人?」
丁南順苦笑,「晚些娘子別動手,他們問什么就答什么,娘子什么都不知曉。」「就算是死,我也得死個明白!」
黃大妹拔刀,柳眉倒豎,「殺出去!」
她嘴里說的強硬,可當百余騎趕到時,依舊絕望的道:「放過孩子!」這百余人看著精氣勃發,甚至還帶著弓箭。
別說是黃大妹,就算是來了一小支軍隊也不是對手。
就在黃大妹準備迎接死亡時,百余騎旋風般的從馬車兩側沖了過去。黃大妹:「
她緩緩回頭看去。
百余騎沖過去,有人喊道:「閃開!」
伙計們閃開,這百余騎一波箭雨過去,接著就是掩殺。動作熟練的就像是操練過無數遍一樣。
幾次沖殺,那二十余騎無一幸免。
一騎策馬回來,竟然是個女子。
「多謝了。」丁南順拱手,「敢問..」女子說道:「我叫花花,會館的人。」丁南順松看一口氣,「多謝了。」
「不必謝我。」花花看了黃大妹一眼,「她的婆婆就在前面。」「婆婆?」
黃大妹已經懵了。
百余騎護著馬車一路前行,五六里之外,一輛馬車,十余騎。馬車旁,一個婦人站在那里。
黃大妹下來,問道:「她是二哥的阿娘?」花花點頭,「正是。」
黃大妹走過去,猶豫了一下。丁南順跪下。
「見過娘娘。」娘娘?
黃大妹愕然。
婦人看著她,又看看孩子,「你是大妹?」
「是!」黃大妹見婦人氣質不凡,心中不安之極。「我兒李彥。」婦人便是淑妃。
「李彥?」「便是李二!」
花花說道:「大王排行第二,故而自稱李二。」「大王?」
黃大妹已經懵了。「我兒封號,衛!」
淑妃伸手,孩子竟然說道,「祖母!」
衛王每次帶著孩子出門,都說是轉轉,可每次都是進宮讓淑妃和孩子相處一會兒。黃大妹半晌才弄清楚了這里面的關系,好不容易才壓住那股子震驚的情緒。
「那二哥呢?」她不安的道。
「大王被扣在了鏡臺。」花花說道:「不過不打緊,國公滅了北遼,長安不敢對大王下手。安心北上吧!」
黃大妹問道:「那你等是誰的人?」花花說道:
「北疆,秦國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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