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往前回撥一天。
錦衣衛中。
一臉震撼的赫連燕在值房里發呆。
韓紀微笑道:“國公的身份一直不外泄,不是不信任你,而是知曉的人越少越好。”
我的老板竟然是孝敬皇帝的幼子?
赫連燕看看韓紀,再想想氣質特殊的怡娘,以及那些身材高大的護衛……
“我知道了。”
韓紀見她迅速平靜下來,心中暗贊,“國公吩咐,此事讓錦衣衛的人先知曉。”
如此,后續才好辦事。
“我知道了。”
赫連燕當即召集在家的錦衣衛議事。
連廚子都來了。
“老夫的罐子里還熬著羊湯呢!”廚子雖然發牢騷,卻也有些被看重的歡喜和得意。
赫連燕說道:“今日讓你等來,是有件大事要告訴你等。整個北疆,整個天下,伱等是率先知曉的一批人。”
廚子激動的直哆嗦。
“國公不姓楊……”
半夜,孫營就醒了。
他起身洗漱完畢,到了院子里,發現不少官員都起來了,在低聲說話。
“孫使君。”一個官員笑著拱手,“孫使君深受國公看重,可知曉今日是為何?”
孫營搖頭,“老夫也不知。”
呵呵!
官員笑笑走了。
一個錦衣衛進來,單手按著刀柄,問道:“諸位可準備好了嗎?”
眾人回身,發現這個錦衣衛的神色帶著些……驕傲?
他驕傲什么?
“準備好了。”
錦衣衛頷首,“請隨我來。”
眾人跟著他到了大門外。
這一排都是外地趕來桃縣述職的官員將領的住所,此刻每個大門外都站著人。
前方,羅才負手而立。
“列陣!”
列陣?
武將們覺得沒問題,可文官們卻覺得有些奇葩。
但也只能跟著武將們學。
“跟著老夫來。”
官員和武將們跟著他,直至節度使府外。
軍營。
“起床!”
趙永喊道。
一個個將士從營房中出來。
洗漱,吃早飯。
楊玄走到林飛豹身前,“辛苦了。”
林飛豹搖頭。
楊玄一路去了后院。
周寧帶著家人在等候。
“這些年,辛苦了。”
楊玄看著周寧,想到她這些年的默默付出。
“沒你辛苦。”周寧抬頭,夫妻本是一體,此刻一切盡在不言中。
楊玄說道:“我這便去了,家中這里,你看著。”
“放心!”
楊玄回身,怡娘在身后,一身宮裝。
“我們走。”
劍客仿佛是感知到了什么,在樹上死死地看著楊玄。
楊玄帶著怡娘出了后院。
韓紀在等候。
林飛豹等人在等候。
“見過國公。”
眾人行禮。
“跟著我。”
楊玄一身錦衣,戴著玉冠,看著從容不迫。
“領命!”
廚子站在門外,“怎地我覺著今日要出事。”
楊玄帶著人出了家門,巷子里,隔幾步就站著一個軍士。
楊玄仔細看去,全是太平老人。
這些人心中壓根就沒有什么帝王,唯有楊國公。
“辛苦了。”楊玄見他們身上帶著霜氣,就知曉至少站了一個時辰以上。
“愿為國公效命!”
太平軍的將士們齊聲道。
為了此次公布身份,楊玄特地把他們從太平抽調回來。
他走出巷子。
左側便是節度使府,此刻外面站著烏壓壓一片人。
劉擎站在最前方。
“見過國公。”
眾人行禮。
楊玄頷首,“跟著我。”
他走在最前方,身后是北疆的文武官員。
街道兩側此刻同樣戒備森嚴,隔幾步就站著一個軍士。
這是陳州軍。
對于陳州軍來說,楊國公便是他們的天。
天空陰霾,一片片烏云低垂,仿佛要壓在城池之上。
楊玄緩緩而行。
一如他當初走出小河村的步伐那樣。
那是開始。
而今日,是另一個開始。
“集結!”
大軍在集結,一支支軍隊匯聚成了洪流。
趙永帶著自己麾下融入了洪流之中。
他們腳步輕松,但數萬大軍一起集結,那腳步聲依舊震動大地。
許多百姓醒來了。
他們睡眼惺忪的打開門,看著家門外站著軍士,不禁愕然。
“暫且等待。”軍士回身道。
莫不是兵變?
這個念頭在所有人的心中轉動。
城外,大軍集結。
鼓手在奮力捶擊大鼓。
咚咚咚!
除去留守北遼故地的軍隊,以及北疆各地必要的防御力量之外,整個北疆八萬人馬,齊集桃縣城外。
楊玄已經聽到了鼓聲。
他走出城門。
回身看了一眼。
城頭上,一個個北疆軍將士整齊站著。
“很是威武。”怡娘說道。
楊玄微微一笑,回身。
前方,八萬大軍整齊佇立。
蒼穹昏暗,烏云低垂。寒風從在陣列前呼嘯而過,被阻擋后,繞了個圈子,奔著遠方而去。
八萬大軍,一直延伸向前,看不到邊。
陣列在沉默著。
一個緊急筑就的高臺下,南賀,裴儉等人在等候。
楊玄緩緩走過去。
“辛苦了。”
他微笑著拾級而上。
劉擎止步。
楊玄一步步緩緩向上。
他突然想到了偽帝。
想來此刻正摟著貴妃睡的正香吧!
他想到了小河村的村民,雖說有些愚昧,但卻誠懇。
他往上一步,想到了長安。他不喜長安的權貴,但卻極為喜歡長安的煙火氣。
他想到了太平。
想到了臨安。
想到了桃縣。
想到了寧興。
想到了……
他往上一步,這是最后一級臺階。
他站在了高臺上,舉目望去,一望無垠。
我看到了天下!
楊玄走到了高臺前方。
居高臨下,看著烏云下的大軍。
這是我的虎賁!
楊玄深吸一口氣。
“二十七年前,長安發生了一件事。”
下面隔一段就站著一個大嗓門的軍士,他們向后面重復喊道:“二十七年前,長安發生了一件事。”
二十七年前。
二十七年,帶走的不只是時光,還有淡忘。
眾人不明所以。
孫營卻突然想到了二十七年前轟動大唐的那件事兒。
“那一年,孝敬皇帝被廢,被幽禁。”
孫營覺得心跳有些快。
“那一年,帝后中毒倒下,最終證據指向了孝敬皇帝,于是宮中賜下鴆酒。”
“那一年,大唐失去了最好的中興機會。”
“那一夜,孝敬皇帝令人送走了自己的幼子,選擇了飲鴆自盡。”
“那一夜,幽禁地外人影幢幢,那些逆賊擔心孝敬皇帝遁逃,把周圍封鎖的水泄不通。他們縱火,他們殺戮……”
“為了讓那個孩子能安然,孝敬皇帝最后的護衛們盡數戰死!”
“是誰在背后操縱這一切?”
“事后,帝后清醒,便去追查了此事,卻發現下毒之事與孝敬皇帝無關。可斯人已逝,帝后痛徹心扉,追贈為孝敬皇帝。”
難道國公想支持孝敬皇帝在長安的兩個兒子?
孫營覺得這事兒不靠譜。
“孝敬皇帝去后,李元為太子。我聽聞,一件事要想知曉是何人所為,只需看此事誰受益最多。”
孝敬皇帝是被冤枉的,這是宣德帝和武后親手為愛子平的反。
但那些事兒是誰干的,天下人心中都有一桿秤。
李元父子的嫌疑最大。
“李元父子先后登基,他們登基后別的事兒都顧不上,首先干的就是一件事,清理。他們瘋狂清理孝敬皇帝一脈的臣子。”
“我想問問,他們慌什么?”
“孝敬皇帝死于帝后賜下的鴆酒,與他們父子無關,他們慌什么?”
“他們在做賊心虛!”
楊玄斬釘截鐵的道:“從孝敬皇帝被污蔑與宣德帝嬪妃有染開始,這一系列的手段的背后,都有一群人在謀劃。這群人,為首的叫做李元,叫做李泌!叫做楊松成!”
孫營心中一震。
這是討伐的姿態啊!
可國公用什么理由起兵?
清君側?
“孝敬皇帝如何,我想每個人都知曉些。宣德帝時,大唐弊端初露。孝敬皇帝看出了大唐盛世之下的危機。他銳意革新,一心為民。他胸懷坦蕩,善待百姓,善待百官,善待自己的親人。但,最終害了他的卻也是他的親人。”
“李元父子發動宮變,隨后李元登基,只顧著清洗。隨后李泌再度發動宮變,自己登基,依舊是只顧著清洗。”
“清洗之后,他忙碌不休。他在忙什么?他在謀劃那些事時,許下了諾言,他要酬功。于是他放任世家門閥和豪強,放任幫襯自己的那伙人肆意兼并田地,肆意在官場安插人手。”
“就一個建云觀,如今擁有的土地怕是連常圣本人都數不清了,更遑論那些世家門閥。可天下呢?”
“上行下效,天下豪強都在兼并田地。百姓流離失所,淪為流民。誰管了?”
“他們不管,我來管!”
楊玄目光炯炯的看著大軍。
這是要謀反嗎?
孫營心中一顫。
“于是,我帶著你等,一路從太平走來。我們滅掉了馬賊,滅掉了三大部,滅掉了北遼,滅掉了舍古部……可前方還有無數敵人在等著咱們。”
但,一個疑問在所有人的腦海中浮沉。
可您,憑什么管這些?
“有人可能會問,你憑什么管這些?”
楊玄仿佛知曉他們在想些什么。
天空中的烏云在翻涌。
寧雅韻站在城頭上,負手看著。
“如何?”安紫雨問道。
“風起云涌。”
楊玄說道:“孝敬皇帝有四子,長子說是病故,具體如何還待查探。次子和三子被幽禁在長安。幼子,也就是當年宮中賜下毒酒時被帶走的那個孩子在哪?”
怡娘緩緩走出去。
楊玄指著她。“當年帶走那個孩子的女官叫做怡娘。”
怡娘抬頭,看著前方。
“我,便是怡娘。”
“那一年,孝敬皇帝身邊的幕僚曹穎奉命離開長安,隱入鄉間待命。”
曹穎,那不是國公身邊的那個心腹嗎?
眾人心中一震。
“事發前,孝敬皇帝令身邊的虬龍衛遁入長安市井,隨后,那一夜,有人縱火,燒了虬龍衛駐地。”
楊玄指著林飛豹。
林飛豹帶著數十虬龍衛上前。
“老夫虬龍衛統領,林飛豹!”
“老夫,虬龍衛,張栩!”
“老夫,虬龍衛……”
孫營的心不可抑制的在顫栗。
不只是他,除去極少數知情者之外,所有人都在看著臺下的那些人。
怡娘一身宮裝,肅然而立。
韓紀站在她的身側,神色肅穆。
林飛豹等人身材雄壯,令人不禁想到了他們在戰陣上的無雙沖殺。以及,對楊玄的忠心耿耿。
原來,是因為這個嗎?
以往那些不解之處,盡數豁然開朗。
“他們對孝敬皇帝忠心耿耿,他們一直在等待著那個孩子走進長安。”
“那個孩子被孝敬皇帝的侍衛統領楊略帶到了元州鄉間,托付給一戶農人照看。十五歲時,鏡臺的人找到了楊略的蹤跡,楊略擔心他們順藤摸瓜尋到那個孩子,于是便讓他去長安。”
“大乾三年暮春,那個孩子進了長安城。”
“曹穎和怡娘找到了他。”
“那個孩子救過貴妃梁氏,卻舍棄了唾手可得的榮華富貴去了北疆,他不是賤皮子,而是,他心中有個宏大的目標。”
“那個目標是,討逆!”
天空中的烏云在劇烈翻涌。
仿佛有什么在上面驅趕著它們。
“那個孩子想為孝敬皇帝討個說法。”
“那個孩子,想為這個被李元父子折騰的民不聊生的天下討個說法。”
“那個孩子姓李,不姓楊。”
“我叫做李玄,從今日起,我為秦王!”
楊玄,不,李玄走到了高臺邊緣。
指著蒼穹呼喊:
“我李玄,想帶著你等,去為這個天下,討逆!”
烏云猛的被撕開了一條縫隙。
一抹紫色的光柱照在了高臺上。
籠罩了李玄。
“天神啊!”
孫營見此異狀,不禁呻吟道。
李玄問道:“誰愿意追隨我討逆?”
他居高臨下看著文官們。
劉擎跪下。
“臣,見過殿下!”
宋震和羅才跪下。
孫營等人跪下。
烏壓壓一片文武官員跪下。
“臣,見過殿下!”
“你等如何?”李玄看著大軍。
這是他最為擔心的一環。一旦軍隊中出現雜音,內部就會被分裂。就算是暫且壓下了,可暗中依舊會矛盾重重,遲早有一日會爆發出來。
南賀跪下。
裴儉跪下。
一個個將士跪下。
低著頭。
呼喊。
“見過殿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