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中有一片林子,三千騎進了林子沒多久,雨水就來了。南方夏季的雨很大,但楊略知曉,這等大雨來的快也去的快。
他蹲在大樹下,手中拿著地圖,說道:「老夫本想在越州側后隱蔽待機,誰曾想,叛軍竟然集結了三萬人馬。老夫在想,是徑直去殿下那,還是等待時機。」
何聰往他身邊靠了靠,「老夫就想去殿下那里。」雷標嘿嘿一笑,「老夫就說吧!誰不想呢!」
楊略知曉,這些侍衛跟著自己在南周多年,對大唐,對家鄉思念欲狂。但他們最思念的還是李玄。
從出了長安的那一刻開始,他們知曉自己的未來,便和那個孩子緊密相連。
他們一直等啊等,等到了須發斑白,終于等到了那個孩子去了長安。然后,每一次北疆消息傳來,都能令他們歡欣鼓舞。
他們想去北疆!
但路途遙遠,且他們身份敏感,一旦被人認出來,便會給李玄帶來滅頂之災。
忍啊忍!
終于忍到了烏云散開的日子。
楊略回歸南周的第一件事兒便是召集他們,商議后續行止。第一,留在南周,等待李玄大軍南下時,配合攻打南疆。這條路最是穩妥。
但老侍衛們都低著頭,沒人吭氣。不說反對,也不贊同。
楊略踹了何聰一腳,何聰嘿嘿一笑,說:「將軍,咱們還是去尋殿下吧!」雷標接著說道:「咱們就三千人馬,殿下若是大軍壓境,不差這些。」隨即侍衛們七嘴八舌,都一個念頭,去尋殿下!
那一刻,楊略知曉,就算是孝敬皇帝重生,也攔不住這群侍衛。他們等待的太久了。
人生中最好的一段年華,都在等待著這一日。
但楊略此刻卻不肯答應這群老貨,他說道:「老夫說過,殿下那里不差三千騎。而此戰,卻差一支奇兵。」
「去了再做奇兵嘛!」一個侍衛笑嘻嘻的道。
「沒這個理!」楊略說道:「一旦暴露行藏,咱們就是雞肋。」
何聰說道:「要不,老夫去面見殿下?好歹,也通稟一番咱們的謀劃。」「不必了。」
楊略起身,此刻雨水漸漸稀疏,風吹著有些涼爽之意。
「這一戰,關系天下大勢。想想,就在石忠唐意得志滿時,三千精銳神兵天降,如何?」
眾人默然。
良久,何聰說道:「老夫還是想去見殿下!」「老夫也想!」
楊略何嘗不想,只是,他的肩頭擔負的東西太多。
「殿下身邊聚攏了不少人,這些年,正是這些人輔佐殿下成就了今日的大業。我等突兀出現,殿下若是重用,那些人定然會覺著委屈。」
「想想,他們勞苦宮高才有了今日的地位,而我等一到便讓殿下動容,換了誰不覺著憋屈?」
有人說道:「將軍,咱們可是殿下的老人。」
「別說老人!」楊略說道:「曹穎那個棒槌便是自恃資歷老,嘚瑟過頭了,這才被殿下扔到了長安去。這是前車之鑒。誰若是倚老賣老,不等殿下出手,老夫便收拾他!」
眾人嘿嘿的笑。
何聰說道:「將軍的意思,咱們好歹得立下功勛再回歸殿下身邊,如此,才顯得自然而然。」
「挾勢嗎?老夫喜歡!」
「娘的,當年老夫護衛陛下時,那些崽子還是愣頭青呢!」「就是,怕個鳥!」
「將軍,怎么廝殺只管吩咐,耶耶們好歹要讓那些愣頭青看看,多年之后,他耶耶還是他耶耶!」
「沒錯,他耶耶還是他耶耶!」老侍衛們激情燃燒。楊略也心潮澎湃。「都過來。」
一群侍衛聚在一起,圍著地圖。「叛軍集結于此......」
「殿下,抓到了一個密諜!」
正在用飯的李玄說道:「且等等。」「是。」
赫連燕看了姜鶴兒一眼,指指外面。二人出去。
「先前殿下可有......」「什么呀!」
「就是......可有。」「我不知你說什么。」
「就是......」赫連燕湊過去,在姜鶴兒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姜鶴兒面色緋紅,「哪有!」
「那你臉紅什么?」赫連燕狐疑的道:「莫非,更進了一步?」「沒有!」
二人糾纏。「咳咳!」
李玄出來,見赫連燕摟著姜鶴兒腰肢,手還刻意的下滑,就干咳一下。赫連燕收手,姜鶴兒面紅耳赤,「殿下。」
「看看密諜。」
二人跟在他的身后,李玄突然止步,有些走神的姜鶴兒一頭撞到了他的背上,捂著額頭流淚。
「有話,大大方方的說。」
捷隆親自對密諜用刑,一番拷打后,密諜獰笑道:「耶耶來了就沒準備活著回去,有手段只管來。」
捷隆大怒,剛想繼續鞭打,外面有人說道:「見過殿下。」捷隆放下皮鞭,隨即轉身行禮,「見過殿下。」
「辛苦了,如何?」李玄問道。
「楊逆!」密諜開口,沖著李玄吐口水。身邊的林飛豹拔刀揮刀一氣呵成。
刀脊在密諜的臉上重重的一抽,把口水也抽的飛了出去。「是個硬骨頭。」捷隆說道。
「用錘子,一點一點的砸,看看是他的骨頭硬,還是錘子硬。」李玄最喜硬漢,聞言不怒反喜。
他走出去,身后隨即傳來了厲鬼般的慘嚎聲。
「殿下,斥候來報,石忠唐到了夾谷關。」裴儉送來了消息。「大戰,看來不遠了。」
李玄上了城頭,視察了一番城防。
此刻的道州城是北疆軍的大本營,輜重盡皆在城中。若是來一把火可就熱鬧了。
故而李玄才如此重視密諜,想弄清楚此人是如何混進了城中。
沒多久,捷隆來了,一臉欽佩之色,「殿下,那人交代了,城中有商人是他們的眼線,進出時把他藏在了大車中。」
「其一,當日查驗過往車馬的人,責罰,并警示全軍。」「是。」
「其二,拿下商人,懸首城頭!」「是!」
李玄淡淡的道:「大戰在即,商人卻來湊熱鬧,不死何為?」
「殿下!」
赫連榮求見。
李玄吩咐道:「此事廣而告之!」捷隆行禮「是!」
李玄走出去,赫連榮說道:「先前不少人商議,都說建州空虛。」
「孤也心動了。」李玄說道:「不過,建州距離夾谷關太近。此事......」
赫連榮說道:「建州乃是一塊肥肉,哪怕知曉這里面可能有些不妥,可依舊令人心動。」
「石忠唐城府深沉,當試探。」
李玄用兵多年,對危機有著近乎于直覺般的敏銳。「讓老二來。」
王老二最近的日子不大好,看著愁眉苦臉的,李玄不滿的道:「這是怎么了?」
「娘子隔幾日便來信,又說我不肯給她回信,沒良心。」王老二蹲在邊上。「那你為何不回信?」
姜鶴兒和赫連榮站在一起,「殿下難得清閑啊!」「這不是清閑。」赫連榮微笑道。
「那是什么?」「關切!」
李玄整日忙的不可開交,哪有閑情雅致問別人的八卦?在赫連榮的眼中,這分明就是兄長關心阿弟的家事。「回了,可她又嫌棄我寫的短。」
王老二嘟囔道:「女人真麻煩!」
「她不是嫌你寫的短,而是怪你不關心她!」李玄恨鐵不成鋼的道:「好歹那是你的娘子,該關切的都寫上去。甜言蜜語會不會?」
這是男人的本能吧!
王老二毫不猶豫的搖頭,「不會!」「學!」
「和誰學?」王老二不解。
李玄嘆息,有些絕望,「石忠唐的大軍都沒法讓孤如此絕望......孤看看誰最不要臉。」
姜鶴兒捂著臉,「好丟人啊!」
赫連榮臉頰抽搐,「其實,論哄女人,殿下的手段令人驚嘆,無人能及。
「老賊!」李玄不負責任的讓老賊擔任王老二的情感師父,「回頭你便去尋他,記住了,女人是要哄的。」
「哦!」王老二點頭應了。隨后告退。
「回來!」李玄拍了一下腦門,「正事都差點忘了。你帶著游騎去,盯著建州一線。看看可有異常。轉悠幾圈,給孤去夾谷關看看。」
「領命!」王老二馬上就喜笑顏開。
對于他而言,能出去殺人,比學什么哄女人更舒坦。「滾!」李玄沒好氣的道。
......夾谷關。關門緩緩打開。
晨曦中,騎兵源源不斷的涌了出來。「斥候撒的遠一些。」魏明瞇眼看著遠方。「是!」
兩萬騎兵出關,后面,賀尊拱手,「一路順風。」
上次之后,二人之間看似與往日一般,可芥蒂卻不知不覺的在滋生。魏明看了賀尊一眼,低聲道:「狗曰的,滿腦子的陰謀詭計!狗賊!」
那一頓板子對于修為不錯的他來說算不得什么,可被當眾行刑,臉面全丟光了。
此次出擊,便是石忠唐打一棍子,再給一顆棗。這等手法魏明一清二楚。
但他還不得不感激零涕......他聽到吩咐時,當即涕淚橫流,發誓效忠石忠唐。
回過頭,那張微黑的臉上都是冷漠。
人生如戲,每個人都在利益的河流中載浮載沉。
魏明受傷后,覺得自己最近運氣不好,便去夾谷關中的寺廟中求簽。簽子是自己搖出來的,上面幾個字。
錯把他鄉當故鄉。
這幾個字令魏明琢磨了許久。他鄉,故鄉......
「副使,咱們該如何伏擊?」麾下將領湊過來。
魏明把那些雜亂的念頭拋開,說道:「北疆軍雖說擊退了史公明,可依舊是孤軍,且身處我軍南北夾擊之下,要想改變,唯有拿下建州。
這個局面誰都知曉。
「可秦王畢竟是用兵大家,這等圈套,就怕瞞不過他!」「許多時候,圈套不是靠瞞。」魏明意味深長的道。
「那是靠什么?」「靠誘惑!」
魏明看著遠方,「就如同一個人行走于沙漠之中,斷水數日,口渴欲死,這時候突然出現一杯鴆酒,你說他喝,還是不喝?」
將領一怔。「他定然會喝!」
魏明獰笑道:「只等北疆軍出擊建州,我便領軍伏擊。」
「史公明攻打代州,秦王領兵突擊。如今北疆軍攻打建州,我軍伏擊.這,異曲同工啊!」
魏明想到了石忠唐的交代:切記,莫要打草驚蛇。
「令斥候分為兩股,一股如常哨探,一股扮做是樵夫、農夫,盯著周邊。」魏明說道:「撒下大網,就等著魚
兒上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