夾谷關原先是一條山道,后來以山道為中心,修建了關隘。
關隘依山而建,高大堅實,要想攻克夾谷關,只有一條路,那便是蟻附攻城。
可如此險要的關隘,要死多少人才能攻克?
若是守軍人數足夠多,糧草足夠多,想攻克就是一個夢。「很是險要!」
韓紀嘆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說的便是這等關隘吧!」
赫連榮說道:「關中被稱為帝王之基,不只是因為沃野千里,更是因為關中周邊易守難攻。能修生養息,厲兵秣馬。」
若是論沃野千里,南方比關中更為出色。
可南方卻養不出王者······石忠唐大敗后,這種輿論就甚囂塵上。關中才能出真龍!
「那些人嘰嘰喳喳說什么關中方能出真龍,可殿下卻是在北方成就的基業。」韓紀譏誚的道:「等殿下登基后,老夫想看看那些人的臉會是什么模樣。」
「現在還得先拿下夾谷關,否則·····.」難道讓秦王在道州登基?
那會成為天下笑柄。
可李玄此來只帶著一萬騎兵,明眼人知曉,這不是來攻城的。城頭的李晗也看出了李玄的意思,「他想和你談談。」
城下一個秦王,城頭的卻是偽帝臨走之前御封的太子。按理,秦王還得低一頭。
可李玄的身后是廣袤的北地,是北疆無數軍民,以及北遼故地。他挾擊敗叛軍的威勢而來,誰敢居高臨下俯瞰他?
李松說道:「殿下當做出決斷了。」
關中大族對秦王沒有好感······世家門閥不可動,這是鐵律,可這位秦王卻馬踏潁川楊氏。在北疆,他把那些豪強收拾的欲哭無淚,不少家族被迫離開北疆。
這位對大族沒有好感!
所以,關中大族寧可衛王上位,也不肯讓李玄入關。這也是他們委托李松來做說客的緣故。
只要衛王點頭,錢糧人才,包括軍隊,他們馬上就會為衛王準備好。這是天賜良機啊!
李松微笑著,等待衛王點頭。
李晗看著城下那面大旗,隱隱約約看到了李玄。許久未見,這人看著更為威嚴。
怎么辦?
李晗擔心會弄成一個死局。「大王······」
他想勸勸。「開關!」
李晗:「......」李松:「......
衛王回身,「開關!」「殿下!」「大王!」
哪怕是被封為太子,可眾人的稱呼依舊亂七八糟的,這便是威權不再的體現。
「孤說了,開關!」
衛王握著巨刀的刀柄,眾人這才想起,這位可是動輒要殺人的。「殿下,要不,臣去做個說客?」韓紀微笑道。
狗曰的李老二,這是準備和老子開干?
李玄心中罵罵咧咧的,臉上卻云淡風輕的道:「不著急。」
「殿下,關中乃是根本吶!」韓紀眼中多了狠色「天下大族對我北疆并無好感,臣敢打賭,此刻關中大族正在鼓動衛王自立。每多一天,衛王便會壯大一份。殿下,拖不得啊!」
赫連榮摸摸光頭,「奪取關中,乃是第一要務。否則我大軍南下,關中突然從身后殺出······」
這便是關中的重要性之一。
誰掌控了關中,誰就掌握了主動權。
當年李唐便是在關中猥瑣發育,靜觀天下煙塵互相廝殺。當覺得時機到來后,便出兵。打一陣子,哥又回來猥瑣發育。等覺得力氣恢復了,哥又出來了。
看來,還得要做一場?
李玄干咳一聲,
剛想吩咐回去。
他準備先把建州打下來,以建州為落腳點,封鎖關中。「殿下,王者無私!」
慈悲嘴里說的話卻一點都不慈悲,「為天下計,那些情義都該拋開!」「戒備!」
前方有人厲喝。什么意思?
李玄一怔,就見關門在緩緩開啟。這啥意思?
李老二難道還敢出來和孤做一場?可他手中就幾千人······
李玄嘆息。狗曰的啊!
關門大開,一騎緩緩出來。
雄壯的身軀,腰間巨刀分外惹人注目。「來喝酒!」
衛王招手。
「菜呢?」李玄問道。「自己弄。」「可有肥羊?」
「有,關中的肥羊,膻味輕,且鮮嫩。」「好。」
李玄策馬出去。「殿下!」林飛豹想跟著。「不必了。」
李玄搖頭,「孤一人去。」
韓紀咬牙切齒的道:「跟上,突襲!」楊略策馬出來,「老夫也去。」
李玄看了他一眼,笑道:「也好。」
寧雅韻搖頭,他知曉,換了自己開口,秦王定然會拒絕。「準備!」
慈悲的眼中第一次多了殺機。
這是見勢不對,就要突襲夾谷關。「廋了些!」
李玄策馬過來。
「你看著倒是多了些風霜。」衛王說道。「操心多了。」
「就不能少操點心?」
「我也想,可特娘的那些人不消停啊!」
「也是。」
衛王看了一眼楊略。
「楊略,當初帶著我南下的侍衛統領。」李玄介紹道。衛王頷首,策馬掉頭。
二人緩緩進了夾谷關。
韓紀的額頭在冒熱氣······姜鶴兒摸摸自己的額頭,心想今日不熱啊!慈悲和尚的眼中全是殺機,右手緊握。
連一向從容的老帥鍋,此刻也是握緊了麈尾,仿佛下一刻便會飛劍斬殺衛王。
三人進了關門,關門竟然就這么敞開著。「咦!」
韓紀訝然。
關鍵是,關門內外都沒人。
也就是說此刻北疆軍若是沖進去,夾谷關便易主了。......
李晗就站在關門出來的長街上。「建明!」
「子泰!」
二人許久未見,格外親切。
衛王的駐地占地不大,不過難得的有個水池。「說是下面有口井,故而水常年不絕。」
李晗也住在這里。
水池邊擺好了案幾和席子,李玄坐下,有仆役開始生火,一頭肥羊正在整治。
「腌制半個時辰。」李玄吩咐道。
「直接烤來更美味。」李晗說道。
「你懂還是我懂?」李玄一句話令李晗無語。「送了酒水來。」衛王吩咐道。
涼風習習,水池邊的大樹被吹的簌簌作響,令人心曠神怡。每人一壇子酒水。
楊略就站在邊上,搖頭拒絕了美酒。三人默然喝酒。
不知過了多久,衛王問道:「石逆麾下如何?」「虎狼之師。」
這話雙關,一方面說石忠唐麾下的兇悍,一方面說叛軍的殘忍。
「此戰之后,石逆只能遁入南疆,等待北疆軍攻伐。可惜南周了。」李晗嘆道:「石逆帶著主力北上,他們竟然能大敗。」
「南方養不出真龍。」衛王說到:「這話的根本是,南人的秉性,無法征伐天下。」
北人悍勇,所謂慷慨悲歌之士,說的便是北人。
唐退出了逐鹿天下的行列,那么,天下大勢會如何?
北疆軍如日中天,但南地有石忠唐在茍延殘喘,蜀地有偽帝和長安的無數權貴和世家門閥。
關中,更是有許多居心叵測者。史公明,西疆,南周·······
天下依舊還在紛亂。
誰要想掌控天下,就得蕩平這些勢力。
「阿耶令本王為太子,打的主意是甩鍋。」衛王很清醒,「他一路往蜀地遁逃,卻一路傳來留言,說本王乃是天下兵馬大元帥,統領大軍戍守關中。」
這特么的太不要臉了吧?
也就是說,關中失守和他李泌沒關系,是監國太子,天下兵馬大元帥的鍋。
「記得當初宣布此事時,老二看著如釋重負,那一刻,太子之位成了燙手的山芋。楊松成看向本王的眼神不對勁,仿佛是看著一個死人。」
衛王冷冷的道:「是啊!石逆破了夾谷關,阿耶遁逃,本王麾下就數百騎,不死何為?」
「他們去蜀地,就不擔心回不來了?」李玄很是好奇。
蜀地雖說也稱之為沃野千里,易守難攻,但蜀地有個致命的問題:偏于一隅。
就是個邊角,你怎么攻伐天下?
「世家門閥別的沒有,耐心不缺。」衛王喝了口酒水,「他們能隱忍,譬如說潁川楊氏多年前曾隱忍百余年,直至四任帝王之后,才覓到機會,支持新帝登基,重新成為天下顯貴。」
「也就是說,若是石逆破了蜀地,他們會選擇臣服?」
「對。」衛王點頭,「異族無百年運,隱忍百年就是了。等天下風起云涌時,便是楊氏再度崛起的時機。」
李晗說道:「子泰,世家門閥能倚仗的不只是田地店鋪,最要緊的是,人脈!」
「就說潁川楊氏,千年傳承下來,就說姻親數都數不清。楊氏每年開銷巨大,那些錢財去了何處?都用于維系人脈。」
衛王一番話令楊略多看了他一眼,心想偽帝的這個小崽子倒也有些見識。
「只要這些人脈在,潁川楊氏便能再度崛起。」衛王眼中多了恨意,「本王的孩兒啊!」
他的長子便是被楊氏的人下毒,成了個憨傻的。「肉腌好了。」仆從來請示。
「開始吧!」李玄說的很嚴肅。
三個大男人看著肥羊被架在火堆之上,一臉正色。楊略覺得這頭肥羊變成了一頭鹿。
天下逐鹿!
「有人勸本王掌控關中,靜觀天下風云變幻。」衛王說道。「大王心動了嗎?」李玄問道。
「你一直很謙遜!」李晗突然說道。
「但這次,我不準備謙遜。」李玄說道。這個天下,是他的!
楊略的眼中多了異彩。
這個孩子從小就是個好人,哪怕知曉那不是自己的親生父母,依舊不舍對他們下狠手。
他一直擔心著,擔心李玄會優柔寡斷,可此刻,他的擔心都消散了。「阿耶一旦知曉本王掌控了關中,會馬上掉頭。」衛王嘴角微微翹起,帶著一抹譏諷之意。
「進了長安城,他會鼓吹自己是王者歸來,隨后,大概是悄然把本王拿下,幽禁,等待時機處死。」
「他就不能留你一命?」李玄問道。
「留著本王,會讓他想到自己的狼狽。」「你說,人活著只顧權力,有趣嗎?」李玄走過去,蹲下,開始給肥羊刷醬料。
衛王蹲在他的對面,搖頭,「很無趣,人,不該是欲望的奴隸。」老夫對你的殺機,消散了三成······楊略負手看著衛王。
「小時候家中偷偷做了好吃的,會瞞著我。可我不傻
,嗅著味兒就去了。隨后被呵斥,或是令我去做事······等回來時,什么都沒了。」
李玄翻動著肥羊,「后來我漸漸明白,這不是我的美食。于是我進山狩獵,自己烤了獵物吃。不管美味與否,我只知曉,這是我的東西。唯有自己的食物,吃著最為美味。」
他不想和大侄子翻臉,故而一再暗示。這不是李元這一支的江山。
「當初阿耶登基時,有一日去后宮阿娘那里,神采飛揚的說,今日朕羞辱了某某某,很是爽快。后來本王才知曉,被他羞辱的乃是孝敬皇帝一脈的重臣。那人當朝說當善待孝敬皇帝的兒孫,被阿耶當朝羞辱。」
衛王平靜的說著皇室秘辛,「本王也曾打聽過當年之事。丁長知曉的不少。他說,當初孝敬皇帝倒臺和被處死都有許多可疑之處。特別是帝后中毒,更是疑點重重。所謂誰獲利最大,誰的嫌疑越大。本王知曉,此事,與阿翁阿耶脫不開干系。」
火焰舔舐著肥羊的洞體,滋滋作響。一滴油脂滴落下去,啪的一聲,炸了起來。
衛王看著火焰有些出神。
「阿翁和阿耶登基之后就迫不及待的清洗老臣,本王開始不知為何。后來看了史書才知曉。唯有篡位的賊子,才會這般干。「
李玄心中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