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跟了石忠唐開始,賀尊便是他的第一謀士。
雖說沒有具體官職,但所有人都知曉,若是石忠唐能成事,賀尊絕對是朝堂上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此次的輿論戰,便是由賀尊主持。
一開始,賀尊便派出了石忠唐麾下最為精銳的密諜們。「務必要讓人知曉大王當初的不得已。」
賀尊交代道,「畢竟乾州、黃州居城影響太過惡劣,所以,要把鍋丟到皇帝那邊,明白嗎?」「是。」
密諜們出發了。
賀尊回去復命,笑著對石忠唐說道:「如今也算是乾坤倒轉了。」
「本王成了忠臣,秦王成了反賊。世間事,誰能辯黑白?」石忠唐有些唏噓。
「李泌如今困在蜀地,想出來,必須要先擊破關中。故而他當下的敵人非是咱們,而是秦王。」
賀尊撫須微笑,從容自信,「那人的秉性臣也摸清了些,最是自私自利的一個人,為了自己一己之私,他敢把江山當做是玩偶。」
「所以,他壓根就不擔心本王一旦翻身后,再度入主關中。」石忠唐譏諷道:「這不就是飲鴆止渴嗎?」「說到飲鴆止渴,臣想到了一事。」賀尊指指長安方向,「當年秦王的生父孝敬皇帝,可就是被鴆殺的。且此事與太上皇和皇帝脫不開干系。」
「這是死仇。」石忠唐拍拍有些肥碩的大腿,「一旦被秦王拿獲,他想死都難。只要能滅掉秦王別說與本王聯手,就算是厲鬼,他也愿意稱兄道弟。」
「那條老狗。」賀尊輕蔑的道:「此次他算是為大王做嫁衣了。」「可有把握?」石忠唐問道。
賀尊淡淡的道:「大王只管等著好消息。」
「本王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看到秦王那張黑透的臉了。」石忠唐笑的愜意,然后贊道:「自從有了賀先生,本王就少操了許多心。對了。」
石忠唐壓壓手,讓行禮表示惶恐的賀尊坐下,然后微笑道:「日后本王若是登基,左相之職,非賀先生莫屬。」
左相啊!
真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文人的終極目標可不就是這個嗎?
賀尊面色微紅,就像是喝多了般的,行禮道:「臣惶恐。」
回到值房,賀尊面上依舊帶著興奮之色,叫了人來,吩咐道:「再派些人手去各處傳話,務必要把秦王的名聲搞臭。」
「是。」
賀尊哼著小曲兒,下衙后,回到家中,令人弄了酒菜。「阿郎這是遇到了喜事?」
家中的管事問道。「也算是吧!」
左相這個詞一直在賀尊的腦海中飄蕩著。
酒菜很豐盛······作為石忠唐麾下第一謀士,不說薪俸,就石忠唐隔三差五的賞賜,足以讓賀尊成為一個富家翁。
不差錢,自然要享受一番。滋!
賀尊喝了一杯酒,回味了一下,「這美酒來之何處?」侍奉的侍女說道:「北疆。」
「誰販賣的?」賀尊問道。「南周商人。」
「一群逐利之徒,等大王執掌天下后,老夫當進言,滅了南周。」賀尊喝著小酒,漸漸陶醉在了自己營造出來的氣氛中。
他想到了自己早些年的遭遇。
早年他科舉不中,只能為人做幕僚,尋找機會。
第一次做幕僚,東主是個武將,幾番進言不聽,賀尊干脆不告而別。
窮困潦倒時,他當街為人代寫書信,一手好字被人贊嘆,恰逢張楚茂的兒子路過,一看那手字,以及文采,頓時就動了心,把他帶在身邊。
跟著這位公子哥賀尊幾次建言都起了大作用,最終被張楚
茂知曉,就把他要了過去。那可是楊松成的女婿,而且是南疆節度副使,賀尊覺得自己出頭的機會來了。
可萬萬沒想到的是,張楚茂就是個廢柴。謀略有一些,但不夠果決,且惜身如金。
當初張楚茂率軍去北疆時,賀尊就建言哪怕是死傷慘重,也得給北遼一次重擊。如此,方能在北疆站穩腳跟。
可前鋒被北遼人一頓毒打后,張楚茂竟然怕了,聽聞敵軍來襲,撒腿就跑。那一刻,賀尊絕望了。
謀奪北疆節度使的事兒不了了之后,楊松成派了使者來呵斥女婿。賀尊覺得當請罪,如此也算是光明磊落,給楊松成留下一個好印象。
可沒想到的是,張楚茂把罪責推在了他和幕僚們的頭上,說是幕僚無能,以至于他被蒙蔽。那一刻,賀尊的心徹底涼透了。
他知曉,若是楊松成或是張楚茂要弄死自己易如反掌,故而只能隱忍。只是可憐他一身才華,卻尋不到施展的機會。
那種憤怒,讓他對張楚茂,對楊松成都生出了恨意。
可他沒法撼動這兩個權勢滔天的貴人,只能把恨意投向了整個大唐。不能讓老夫一戰所學,讓老夫憋屈多年······這個大唐,該毀滅了!所以,張楚茂身死,他沒有半分傷心。
而投靠了石忠唐后,他卻找到了久違的主從相得的愜意。「李泌這一手,果真是絕妙啊!」
微醺的賀尊舉著舉杯,笑的格外的愜意。晚些,自然有美人陪侍,一響貪歡。
第二日,賀尊打著哈欠出門。"賀先生。
「見過賀先生。」
進了節度使府中,不住的有人行禮。這便是權勢啊!
賀尊有些宿醉未醒的醺醺然。稍后議事。
魏明率先出班,「大王,北疆軍的斥候游騎越發兇狠了,王老二也出現了,臣以為,這是秦王要出兵的征兆。」
「也該來了。」石忠唐說道:「這不是草原,玩突襲那一套無用,故而他只能一步步的磨,用麾下的血肉來磨。」
他看著賀尊,「那事要緊。最好在北疆軍發動之前造成輿論。」如此,叛軍士氣大振,而北疆軍將會士氣低迷。
此消彼長之下,此戰就越發的樂觀了。「大王放心。」
賀尊頷首,從容的道:「臣令人傳話,把屠城之事歸昝于李泌,以及貴妃兄妹。庶人健忘,且畏懼威權,聽聞李泌赦免了大王,必然會對大王敬畏有加。雖不能一改前觀,但卻會不自覺的把大王當做是正朔。」
他朗聲道:「諸位有百姓出身的可想想,當面對官吏時,可是會不由之主的慌亂,會俯首帖耳?」幾個將領點頭。
賀尊說道:「如今,大王便重新成了官府。」「哈哈哈哈!」
眾人大笑。
一個石忠唐從長安帶回來的內侍出現在大堂外。
「大王,有急報。」
石忠唐點頭,一個男子急匆匆進來。
來人是密諜,而且正是賀尊交代去傳謠的密諜頭目。他怎地回來了?
密諜頭目行禮,「大王,不好了。」石忠唐一怔,「何事不好?」
難道是北疆軍突襲了某處?
想到秦王用兵神出鬼沒,眾人不由自主的各種猜測。
「臣等準備去各處散播消息,剛到黃州準備出手就聽到市井中有傳言······"
密諜頭目看了賀尊一眼,「市井傳言,皇帝逃亡半途,有將士作亂,說討伐昏君。皇帝便把罪責推脫在貴妃兄妹身上··.···」
「這事兒,不算事吧!」
有人納悶,覺得這事兒對石忠唐沒影響。
賀尊卻
微微變色,「這是在削弱皇帝的威望。」皇帝的威望越低,這份赦免的震懾力就越小。不會是···...
賀尊心頭掠過一片陰影,不過旋即莞爾,覺得自己想多了。
「此事,不大。且正好契合大王起兵清君側的由頭。」賀尊斷然說道。這不是神助攻嗎?
眾人莞爾。
密諜頭子再度看了他一眼,說道:「市井中還有傳言,說······貴妃被秦王救了,皇帝惱羞成怒,想滅了秦王,便下旨赦免大王······」
這個傳言前半部分堪稱是神助攻,可一轉畫風,卻正好堵住了赦免的口子。—原來,這個赦免是為了女人啊!
「是誰?」石忠唐喝道。一雙冰冷的眸子緩緩看向群臣。
這是他難得翻身的大好機會,可還未曾操作,一個屎盆子就迎面飛來,砸了他一個滿臉開花。可這個消息只有在場的心腹們才知曉。
至于李泌那邊,他吃飽撐的泄密?誰干的?
石忠唐怒不可遏。
「臣回來前,市井中又有了新的流言。」
密諜頭目說道:「他們說,皇帝逃亡蜀地,自知無法東山再起,更擔心被秦王清算。而大王被秦王擊敗,困窘于方寸之地,危在旦夕。皇帝便與大王密謀,決定合擊秦王,事成后以關中為界,分割天下!」
轟隆!
賀尊仿佛聽到了一記炸雷在頭頂響起。
如果說前面的流言是劈頭蓋臉的給了皇帝幾巴掌,但更像是八卦,殺傷力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強。
那么后面的流言,不,是謠言,便把皇帝和石忠唐描述成了不顧家國天下,不顧天下百姓死活的野心家,以及膽小鬼。
這是一記重擊!
「老賀,可能反擊!?」石忠唐看著賀尊。賀尊木然低頭。
這可是石忠唐翻盤最大的殺手锏,他一拍案幾,「仔細想來。」賀尊開口:
「前面的流言像是市井緋聞,臣隨時都能反擊。可后面的流言卻是一擊致命······要命的是,前面的流言在前,引發了百姓愛看熱鬧的天性,且先入為主的同情貴妃和秦王···
賀尊抬頭,看著群臣,「諸位可見過修建城池和屋宇?」在場的大多見過,便點頭。
「修建屋宇,修建城池最要緊的是什么?打地基。」賀尊說道:「前面看似緋聞的流言便是打地基,隨后的流言便在堅固的地基之上高聳入云,從廟堂之高,給了皇帝與大王·····沉重一擊。」
「可有法子?」有人問道。
賀尊搖頭,「貴妃之事板上釘釘,無法反駁。」
他苦澀一笑,「在背后操縱這一切的那人極為高明,若是換了別人,定然是往大王的頭上潑污水,他卻另辟蹊徑,給皇帝扣帽子。老夫敢打賭,各地便是因此而并未追查!」
石忠唐看著密諜頭目那人點頭,「賀先生神算,正是如此。」
「不是老夫神算,而是背后那人洞悉人心,把順序一個顛倒,便攪動了風云。」「那人是誰?」賀尊問道。
「去打探!」石忠唐喝道。
很快,消息就傳來了。
「秦王麾下有主事叫做包冬,專職管著輿論之事。此事便是他一手操控!」「包冬?」
石忠唐一拳捶打在案幾上,「豎子安敢壞本王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