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審現場。
“現在本庭宣布，預審開始，請雙方各自說明己方的庭辯主張吧！”
隨著陳法官宣布，預審開始。
藍正葉率先起身，臉色肅穆道：“各位好，法官大人好，我是控方代表藍正葉！”
“控方認為嫌疑人方云舒謀殺前夫曾祥一案，嫌疑人作案手段殘忍，殺人行為的影響極其惡劣……經過商議，控方對于嫌疑人，主張無期徒刑！”
聽到這個結果，法庭上絕大多數人都不意外。
甚至還有人認為，死刑也不為過。
陳法官點了點頭，看向辯方席。
控方已經說完，輪到你辯方了。
同時他也在心中好奇，張偉的主張到底是什么。
是有罪辯護的酌情減刑，還是要一反常態，來進行幾乎不可能贏的無罪辯護。
其實開庭前，他在辦公室問過兩位同事，王法官和李法官。
二人都告訴他，不要小瞧了張偉這小子，他最擅長出其不意。
“就讓我看看，你小子要怎么給我來一招出其不意！”
陳法官在心里頭，略有些期待了。
“法官閣下，辯方代表當事人宣布，我方將會以正當防衛為由進行無罪辯護！”
張偉沒有什么廢話，直接宣布。
他的庭辯主張，也讓法庭內有些騷動。
“無罪辯護！”
“居然是無罪辯護，而且以正當防衛為由，這么說他們要證明，死者對嫌犯有威脅？”
“這怎么證明啊，曾祥身上我記得沒有帶任何武器，武協的公示證據中，他身上應該也沒有行兇的工具吧？”
“難道這個張律師，打算依靠著一張嘴，將所有過錯都推給死者？”
“也對，辯護律師一般都會這么做，將責任推給死者，人家都沒機會開口了，更加不可能反駁他吧！”
一票記者們，全都竊竊私語，看向張偉的目光帶有強烈的猜測和譏諷。
“無罪辯護，這小子還真敢這么搞？”
“藍高檢，張偉的作風就是這樣，我倒是不覺得奇怪，他要是選酌情減刑，我才覺得有些意外呢！”
隔壁桌的藍正葉和趙靜低聲交流了一下，二人倒是不覺意外。
藍高檢是經驗擺在這，表面云淡風輕，趙靜則是見識過張偉的手段，倒也適應了。
審判席一側，黎青花錄入文字的手指抖了一下。
“這小子，還真敢的啊，睜著眼睛說瞎話，那女人當街干掉了自己前夫，你還認為對方無罪？”
不過黎青花的意見不重要，她就是一個法庭書記員，影響不了庭審。
“果然，這小子還真是出乎我的預料！”
審判席上，陳法官也驚了一下。
不過他畢竟是老法官了，一樣不顯山露水，旁人看不到他片刻的錯愕。
他想了想后，再次問道：“張律師，你確定要以正當防衛為辯護理由，進行無罪辯護？”
“法官閣下，我意已決，并且當事人也是這樣要求的！”
陳法官看向張偉身側的方云舒，后者低著頭，但卻沒有提出反對。
“那好，雙方的庭辯主張，本庭已經確定收到！”
陳法官敲錘一下，隨后看向另一側的庭衛，吩咐道：“讓候選陪審團進來吧！”
在庭衛的帶領下，候選陪審團入場，走向陪審席。
“辯方律師，請吧！”
陳法官客氣了一句，張偉自然是走上前。
控方席上，藍正葉再次湊到趙靜一側，“我看了張偉之前和你們交手的案子，他的提問真就那么離譜？”
“沒有最離譜，只有更離譜！”
“是嗎？”
聽到趙靜的回答，藍正葉陷入了沉思。
一般來說，篩選陪審團的工作，屬于控辯雙方開庭前的第一次交鋒。
無論是控方還是辯方，對于提問都是無比慎重，慎之又慎的。
而張偉之前參與的刑事案件，他也看了記錄。
只能說，那些提問有些辣眼睛。
藍正葉皺著眉頭，看著走向陪審席的張偉，他要看看這個辯方律師，今天會提出什么樣的問題。
他不相信，在如此重要的案件中，對方還會提出離譜的問題。
不提其他人的揣測，張偉已經走到了陪審席前方。
“咳咳，大家好！”
他笑著對候選陪審團打招呼，但回應著寥寥無幾。
張偉倒也不在意，他走到一個男士面前，笑著問道：“你好，先生！”
“你好！”
“請問你覺得自己帥嗎？”
“這……”
這個提問，是讓男人微微一愣，也讓其他陪審員面露錯愕。
這尼瑪也算是提問，你問我帥不帥，我要怎么回答？
不止陪審員，就連審判席的陳法官，一旁的書記員黎青花，包括控方席的藍正葉，也都被這個問題雷得不行。
這算哪門子的提問啊？
你丫的好好問問題不行啊，非要問陪審員帥不帥？
好吧，這問題已經不能算離譜了，只能說離之大譜！
但張偉可不在意其他人怎么想，他現在只想要陪審員的答案。
被提問的男人很快做出回答，他一甩頭發，笑道：“我承認，自己還是有點小帥的！”
張偉點了點頭，“先生，你的回答很誠實，不過我不允許法庭上有比我還帥的人！”
“法官閣下，辯方請求這位陪審員離席！”
陳法官滿是皺紋的老臉也繃不住了，面對著張偉的這個理由，他張了張嘴，終于是忍不住。
“辯方律師，你確定要以這個理由剔除掉這位陪審員？”
“法官閣下，辯方確認，請您批準！”
“那，好吧……”
雖然這個提問離譜到沒變了，但陳法官也沒有提出反對，畢竟這是辯方的自由。
不過他記錄了一下后，還是看向身側的黎青花，眼神充斥著問詢。
這就是你的女婿，這小子怎么這么不靠譜呢？
黎青花看到陳法官的眼神，下意識因為羞愧而低下了頭。
雖然張偉和自家女兒還只是男女朋友，但她也知道在法官眼中，張偉和自己算是一家人了。
現在張偉這么搞事，她黎青花也覺得丟人，太tm丟人了！
雖然這問題引來了無數人的內心吐槽，甚至連岳母都感覺沒法做人了。
但作為提問者，張偉卻一點也沒有不好意思。
他哂笑了一個陪審員后，再次走到一個打扮精致的女士面前，“這位美女，請問你覺得自己漂亮嗎？”
“你都喊我美女了，我認為你沒喊錯！”
見女人回答，張偉微笑著點了點頭。
“法官閣下，辯方認為這位漂亮的女士，不適合參加接下來的庭審，所以請求她離席！”
法官嘆了一口氣，但也朝張偉點了點頭，又篩掉了一個陪審員。
張偉卻還在繼續，他走到一個禿頂的男人面前，笑著問道：“這位先生，你覺得自己聰明嗎？”
“當然，我是我們公司業績第一，我也經常被老板夸聰明！”
“感謝你的回答，可惜我不允許法庭上有比我還聰明的人！”
張偉說著，笑容一斂，“法官閣下，辯方請求……”
“好了，好了，我懂，你不用接續說了！”
陳法官擺了擺手，將這個陪審員也剔除掉了。
連續篩掉了三位陪審員后，張偉選擇暫時返回辯方席，讓控方來提問。
藍正葉整了整自己的衣領，走到陪審團面前。
“在這里我想問大家一個問題，一個女人在萬家匯現場，大庭廣眾之下殺害了自己的丈夫，你們認為她是另有隱情，還是覺得她殺了人，就必須要付出代價呢？”
藍正葉的提問，就非常常規，并且也和案件息息相關。
“我認為得了解事情經過吧，一個女人可能不會平白無故的殺害自己另一半！”
“我覺得吧，這女人要么是受到刺激了，要么就是瘋了，在萬家匯廣場殺人，這也太離譜了！”
“我覺得得了解一下雙方的感情，可能這女人早就對男人不滿了吧？”
“在萬家匯殺人，這女人顯然是瘋了，就算夫妻雙方有矛盾，也不應該在人那么多的地方殺人，她肯定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我覺得無論男人做了什么事，女人如果殺了人，那么她就一定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面對藍正葉的提問，陪審員各抒己見，什么樣的回答都有。
不過總體來說，這些回答可以分為兩類。
一類會思考女人殺人的理由，也就是動機。
另一方則是堅持認為殺人是不對的，女人必須要為殺人這件事負責。
“感謝陪審團的回答，我已經清楚了！”
藍正葉點了點頭，隨后看向審判席，“法官大人，控方請求剔除3號，14號和21號陪審員！”
這幾位，都是之前提問是，回答要考慮女人行兇動機的人。
“果不其然！”
張偉坐在位置上，冷笑了一聲。
“張律師，這些提問……”一旁的方云舒湊過來，小聲詢問。
“這位藍高檢的目的，你應該也看出了些吧？”
見方云舒淡淡點頭，張偉分析道：“他的目的很簡單，就是針對本案，或者說針對你！”
“那個提問時的例子，其實可以看做是你，回答要找尋動機的人，可能會思考你殺害前夫的目的，這對于檢方來說其實沒必要。至于那些回答殺人就要付出代價的人，就是他們的理想陪審員，他們不在乎你殺人的原因，他們只看到了你殺人的事實，而他們和檢方的目的一樣，殺了人就要坐牢！”
“那你的提問呢，你的提問我實在看不懂……”
“我的提問，這么難理解嗎？”
張偉愣了愣，好似覺得方云舒太沒見識了。
“其實吧，我的提問很簡單，就是要去掉那些盲目自信的人，這些人不會相信你的解釋，也不會相信你殺人的理由是為了保護自己，他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聽到的，自己認為的事物對錯，要說服這類人太難了，所以我把他們直接剔除了！”
“至于我的提問方式，不過是用比較隱晦的方式，達到了我的目的。你總不可能讓我直接上去問，你們相不相信我當事人殺人是有原因的，相信的請留下，不相信的請離開吧？”
方云舒明白了，這要是真這么問，法官估計都會反對。
不過用那么“標新立異”的方式提問，方云舒也著實受到了沖擊。
“法官大人，控方提問結束！”
藍正葉篩掉了三人后，也結束了提問。
“辯方要追加提問！”
張偉再次起身，走到陪審團面前。
“各位陪審員，請你們想象一下這個畫面，如果有一天你逛完超市，準備拿好幾大袋子的商品上，突然有一位陌生異性主動幫忙，幫你拎袋子，并且對方很漂亮或者很帥，你會有什么想法？”
張偉問完問題后，看向一位女士，“女士，如果有個陌生帥哥幫你忙，你會有什么想法？”
“嗯，我會……感謝他？”
女人愣愣的看著張偉，顯然她的生活中，沒有經歷過這種事。
“感謝你的回答，女士。”
張偉道謝一聲，看向陪審席，“法官閣下，辯方請求剔除掉這位陪審員！”
“這……”
陳法官看了眼黎青花，眼神就像是在說，“你家女婿這癥狀，持續多久了？”
黎青花感覺丟死個人，自己不僅要記錄張偉的提問，還要接受陳法官的質疑。
她發誓，等預審結束，她一定要狠狠教訓一下張偉。
就這預審的表現，打個屁的官司啊，還不如直接等輸吧！
張偉可不知道，未來岳母已經準備好教訓女婿了。
他又轉向了一個穿灰色西裝的男人，“這位先生，如果有一個陌生女性幫你忙，并且她很漂亮，你會有什么想法？”
“我會警告她遠一點，因為我自己能搬東西，而且我有老婆，一個陌生女人靠近我，我會懷疑她另有目的！”
張偉忍不住點了點頭，這就是我需要的理想陪審員。
但他不能表露出目的，而是笑著回應西裝男：“看來你很愛自己的老婆！”
“法官閣下，辯方接受這位陪審員！”
陳法官看著張偉，還是點頭記下了這個選擇。
不一會兒，陪審團篩選完畢，陳法官當眾宣布道：“很好，現在我們就有陪審團了，今日預審結束，明天周五早上開庭，控方請準備好開庭陳述吧！”
說完，法庭開始解散。
隨著法官離席，黎青花終于是坐不住了。
“岳母大人，您忙哈，我帶著當事人先走一步！”
張偉卻不知道黎青花準備教訓自己，而是帶著方云舒就離開了。
“這小子，小月月怎么看上了這么一個沒譜的人！”
回想起剛才庭審前的一幕，黎青花都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之前我還聽說，張偉這小子參與的案子不少，但這提問也太離譜了吧！”
她嘀咕一句，心中開始懷疑，張偉之前的案子，他能打贏是不是因為運氣好？
“算了，這次的案子他肯定贏不了，對手是地檢總部的高檢，他要是能贏，我……”
黎青花想了想，還是沒有亂立什么，因為張偉贏不贏，和她這個書記員有什么干系呢？
想到此，她也懶得去操心張偉了，眼不見為凈。
法院，準備室內。
張偉看了眼門口，藍高檢當然是沒出現。
“虧得我還以為他會過來商議一下、談個條件呢，原來是我自作多情了。”
這也正常，這案子對于地檢總部來說，幾乎是贏定了的事。
這要是還需要通過交涉來達成庭辯交易，地檢總部自己都會感覺丟人。
藍高檢自然也不會來找張偉商議認罪的事。
他也說了，控方的要求是無期徒刑，他們也不會讓一個殺人犯只坐幾年或者十幾年牢。
見藍高檢遲遲不現身，張偉自然收回視線，回到準備室。
“張律師，明天要怎么做？”
“明天和你沒關系，你只需要坐在被告席就可以了！”
張偉擺了擺手，“明天是控方的開庭陳述，他會讓證人來指證你這個殺人兇手，你要做的很簡單，就是不為所動，面對指證時不要有太大的情緒波動，這樣就行！”
“那樣會不會顯得我太冷漠了？”
“可如果你有了動搖，反而會給人一種做賊心虛之感。面無表情，淡然應對殺人指控，這才是你應該做的！”
張偉說著，指了指法庭的方向，“還記得我追加的提問嗎？”
“你是說異性接近你，像你主動示好的那個問題？”
“對，就是這個問題！”
張偉點了點頭，開解道：“我的這個問題，就是要篩選出一些不相信表面現象的人，我需要對任何事都會產生懷疑的陪審員，就像妻子懷疑丈夫跟蹤了自己一樣，我需要能夠理解你的人。所幸，剛才的問題，讓我篩選出了幾位這樣的人，有他們在陪審團之中，你表現的越是淡然，他們的疑心病就會越重，這反而會讓他們思考本案是否另有隱情！”
方云舒點了點頭，表示終于理解了張偉的提問。
隨后，她在武協兩個外勤的護送下，離開了市法院。
張偉走到窗邊，看了眼大門口的情況，外面果然有很多記者。
而藍高檢已經來到大門口，正在應對媒體的提問，就連身邊的趙靜都沒能幸免。
“檢方都受到這種待遇，我這個辯方出去，豈不是要被他們撕碎？”
張偉再次走向法庭后門，那個安全通道幾乎已經成了他的專用通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