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官閣下，對于程代表，我方已經沒有其他問題了。”
張偉結束了發言，程糧作為辯方證人的自證結束。
當他走回被告席之后，王美艷站了起來。
“張律師，接下來控方的問題，你有沒有把握？”
楊法務小心翼翼湊了上來，一臉擔憂。
畢竟接下來才是重頭戲，王美艷作為黑足的五年律師，本身也算有點水平。
她不可能什么都不做，任由張偉一行人引導陪審團風向。
尤其是經過剛才程糧的自證，很多病例的舉證，陪審團對于原告方的同情心已經減弱了不少。
連楊法務都看得出來，現在的局勢已經不站在原告一邊了。
王美艷怎么可能坐以待斃，等著輸官司？
張偉卻沉默不語，甚至沒有回應。
庭上，交叉質詢開始了。
“程代表，作為保險公司的高管，我聽說你是從保險業務員一步步爬上來的，對吧？”
“我加入誠意保險公司快25年了，也算是公司元老。”
“那你從加入誠意保險公司，到現在公司規模超百億，應該清楚公司里頭的不少事吧？”
“嗯，當然，我算是看著公司長大的，它就像是我的孩子一樣。”
“那你也清楚很多保險公司內的黑幕吧？”
“反對！”
王美艷的最后一個問題，程糧還未回答，張偉就已經率先起身了。
“模糊化問題，律師在引導證人，法官大人，請你提醒一下王律師，任何行業都有黑幕，他們黑足的黑霧我認為更多，需不需要我也當庭提出來呢？”
“反對有效！”
倪法官看著王美艷，眼神警告：“王律師，黑幕這個問題，我建議你不要糾結太多，你要真相提問的話，請具體化問題的內容！”
“抱歉，法官大人，那我現在就進行具體提問！”
王美艷道歉一句，也瞪了張偉一眼。
她再次看向程糧，提出問題：“程代表，請問誠意保險公司，是否有過虛假宣傳、模糊化產品功能、強制員工購買公司產品、欺瞞客戶行為？”
“同時，你們公司內部是否出現過暴力事件、斗毆事件、員工大規模罷工事件、高層貪污事件等？”
“你的這些問題，都是認真的？”
程糧也沒有想到，王美艷居然一下子問出了這么多問題。
辯方席上的張偉倒是不意外。
他甚至淡然一笑后，向隔壁的楊法務咨詢道：
“我相信一般的大公司，都會出現類似的問題吧，誠意保險規模百億，在南方一帶的很多城市都有分公司，類似罷工、高層貪污這類事件，就算總公司沒有，分公司一定也會出現吧？”
“是出現過，但那都是前幾年的事情了，我們公司經歷過兩次大規模人事變更，現在的執行總裁一派，當年還隸屬于一家分公司，那些問題也大多是曾經總公司派系的人鬧出來的。”
隨著楊法務解釋，張偉也沒有深究太多。
反正大公司的通病不都是這些。
你要說一家公司壯大，最后規模達到百億級別，里頭要是沒有寫“灰色”的門道，他自己都不信。
你要是真老老實實做生意，你就不適合當生意人？
此刻面對王美艷的質問，程糧猶豫了片刻，還是回答道：“你說的這些問題，我公司在之中，確實都出現過，這一點我不否認。”
“哦，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現在在你們誠意保險，這些問題已經沒有了對吧？”
“執行總裁自從上任后，大抓不正之風，現在誠意保險內部，已經很少有類似的事情了，整個公司與之前老派系執掌時，已經完全改變了風貌！”
“好，記住你的回答！”
王美艷冷笑一聲，看向倪法官：“法官大人，針對辯方證人的證言，我方需要傳喚一名反駁證人！”
“反駁證人嗎，那法庭準許！”
倪秋萍沒有反對，王美艷當即說道：“辯方傳喚誠意保險公司員工李有錢上庭作證！”
“這是老派系的員工，對吧？”
張偉當即詢問身邊的楊法務，后者點了點頭。
張偉心中有數了，既然是老派系的員工，那么對于大抓不正之風的新任執行總裁，必然會心生不滿。
換言之，這個人的證詞不可信。
李有錢是一個身材瘦小的中年人，坐在證人席上有些局促不安，時不時抬頭看著四周，但很快又會低下頭。
“李先生，感謝你今日上庭作證，我知道要讓你指證自己效力的公司，對你來說一定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你能夠站在神圣的證人席上，一定承受了很多的心理壓力吧？”
“是的，我也知道這樣做不太好，但作為一個有良心的人，我更知道自己必須要站出來，將誠意保險的謊言戳破！”
李有錢突然變得義憤填膺起來，語氣無比鄭重。
“那好，請你告訴大家，貴公司程代表之前的證言，是不是有虛假成分！”
“嘿，我也不怕告訴大家，程糧和執行總裁就是兩個偽君子，公司里頭的情況，和他說的那是完全不一樣，就說去年金楠市分公司出現的問題，那一次事情就被他們封鎖了消息……”
接下來，李有錢開始大爆黑幕，言辭激烈，引得陪審團連連側目。
他說了好幾分鐘，直到說完之后，他還看向辯方席，看著程糧，面露一絲大仇得報的快感。
顯然，他在公司里頭，是受了不少程糧派系的打壓，今天上庭是來報仇的。
“我方再次感謝證人的發言！”
王美艷見李有錢發泄完畢后，就走回了控方席。
李有錢的發言，可以說是很有效果，她能夠感覺到，陪審團的風向又變了。
“李先生，請問你一個月的工資是多少？”
張偉進行交叉質詢，立馬提出第一個問題。
“底薪4500，提成另算。”
“那請問你，最近幾個月是否有開單，提成大概是多少？”
“這個問題，我能拒絕回答嗎？”
李有錢看著張偉，眼神有些不自然起來。
主要是這個問題，太隱私了一些，而且他最近幾個月，都沒怎么開單。
“嗯，確實隱私了一些，不過你不說，我也有答案。你最近幾個月都沒怎么開單，每個月的提成都是吃以前客戶的老本，具體提成就沒有超過2000的，算上底薪一個月最高工資也不過7000對吧？”
“大概是這個數吧。”李有錢點了點頭。
“對了，我再問一個問題，你老婆有工作嗎？”
“反對，此問題和本案無關！”
王美艷當即站了出來，不過她的臉色在聽到張偉提起李有錢老婆時，卻有些不自然。
“法官閣下，我保證下一輪問題，就可以告訴大家這些問題與證人還有本案的關聯！”
“那行吧，下一個問題如果你說的和保證的不一樣，小心我取消你的提問資格！”
倪法官警告了一句，看向王美艷：“反對無效！”
王美艷心中暗恨，但也只能悻悻坐下。
“證人，請你回答我的問題，你老婆有工作嗎？”
“我老婆，沒工作……”
“那好，請你解釋一下，你老婆的賬戶在昨晚上突然多出了一筆10萬元的匿名匯款，這是怎么回事呢？”
此言一出，李有錢身形一震，面露愕然。
不僅如此，陪審席也嘩然了。
好家伙，剛才你說的那么大義凜然，還以為你是不畏強權，敢于揭發公司丑惡嘴臉的正義之士。
結果你丫的收了錢啊！
“證人，你最近幾個月工資不高，但是花銷不少，我相信你的存款應該不夠10萬吧，可你老婆怎么會突然多出10萬的匯款，而且還是匿名轉賬，并且就在本案開庭的過程中，這些是不是都太過于巧合了呢？”
“這……”
李有錢的額頭，已經開始滲汗了。
“你能告訴大家，這筆匯款是誰給你的嗎？還有對方給你轉賬時，又讓你承諾了什么事情呢，你總不會告訴大家，這筆錢人家隨隨便便就轉給了你，不要求你任何事吧？”
“這……”
面對張偉的逼問，李有錢已經說不出話來，他只能求助似的看向王美艷。
“證人，你看著控方王律師，是不是告訴我們，給你轉賬的人就是她呀？”
“反對，辯方律師這是不實指控！”
王美艷怎么能忍，當即就站了起來否認。
“王律師，你的反駁證人收了錢這一點，我想你應該不會否認吧？”
“我不清楚這筆錢的來歷！”
“你確定，可我認為，對你們黑足來說，買通證人不是家常便飯的事情嗎？”
“我再說一遍，我不清楚這筆錢的問題！”
王美艷繼續否認，張偉也不打算深究，而是看向審判席。
“法官閣下，鑒于證人無法回答這筆大額轉賬的來歷，而轉賬的時間點又是這么巧合，辯方請求將證人之前的證言作偽證處理，同時請求法庭以偽證罪將證人依法控制，等候審理！”
“嗯，法庭準許！”
倪秋萍點了點頭，傳喚庭衛。
李有錢就這樣被帶走了，作為反駁證人，沒想到剛發言沒多久，就要以作偽證的罪名被起訴。
王美艷看著李有錢被眼睜睜帶走，卻發作不得，心里頭那個氣啊。
“王律師，你以為我猜不到你會做什么嗎，你們黑足的作風，實在是太好猜了。不過這一招，實在是太老掉牙了，我建議你們還是規矩一點的好。”
也就在此時，張偉湊到原告席前，對王美艷嘲諷了一句。
王美艷咬著牙，但張偉卻無視了她。
“法官閣下，鑒于反駁證人的發言，我方程代表請求對這些發言做出回應！”
“法庭準許！”
既然法官都同意了，程糧再次坐回證人席。
他深吸了一口氣后，見法庭已經肅靜，這才緩緩道：“我知道，當人們聽到‘保險公司’四個字時，通常都會翻白眼，腦子里想到的就是一個個纏著你的業務員，一通通打給你的騷擾電話。”
“但我想說的是，我們公司提供的服務其實難能可貴，我們所從事的事業十分偉大，對此我也是深有體會的。”
程糧說到此，語氣有些哽咽：“不久前，我也經歷了一段非常痛苦的時期，和原告姚麗婷，還有那些我們展現出來的病例一樣，我的身體也因為長年累月的工作垮掉了。那時候的我，需要全方位的照料，而我也有幸得到了這方面的服務，這都要歸功于我們公司的保險。”
“我也承認，任何公司在壯大的過程中，都不可能一帆風順，也可能出現任何這樣或者那樣的問題，大公司的通病就是如此。”
“但我可以告訴大家，這些問題都在新任執行總裁的帶領下，被我們一個個克服，我們公司的風貌已經徹底改變了，公司內部的不正之風也被肅清，我對于能夠在誠意保險公司工作，十分的自豪。”
“我也可以向正在觀看庭審的各位保證，我們誠意保險公司，一定會向客戶提供力所能及的最好服務……”
程糧的發言結束，他朝張偉點了點頭，然后走下了證人席。
“這打得不錯！”
張偉內心吐槽了一句，同樣微笑著點頭。
在法庭重地給自己公司打，不愧是老業務員。
“法官閣下，辯方沒有需要傳喚的證人，決定結束舉證！”
聽到張偉這么說，倪秋萍點了點頭。
“那么休庭15分鐘，雙方開始結案陳詞！”
15分鐘后。
“我想請各位看一下，原告席上的那個女人，她馬上就要死了！”
“如果她不接受移植手術，她就沒辦法看著自己孩子進入學校，更別說陪他們度過剩下的6個生日。”
“而站在你們面前的保險公司，他們卻千方百計的阻撓這一切，就因為錢。在他們眼中一條人命不值錢，他們本身就是盈利性質的公司，他們的目的是什么，是為我們客戶提供服務嗎？”
“錯了，他們的目的是賺錢！”
“所以請各位看清楚保險公司的丑惡嘴臉，也請你們幫幫我的客戶，幫她完成她最后的心愿……”
王美艷說著，原告席上的姚麗婷潸然淚下，法庭的氣氛也變得有些悲苦。
當王美艷說完之后，陪審席上確實有不少人，都在看著原告姚麗婷。
“張律師，一切都靠你了！”
察覺到法庭風向再次變化，程糧只能看向張偉。
“我盡力吧，不過接下來的發言，我自己都不太喜歡！”
張偉無奈嘀咕了一句，等王美艷結束發言后，這才緩緩走上法庭。
“各位陪審員，你們覺得姚麗婷急需一個肝源，你們看到了她的凄慘經歷，你們同情她，是嗎？”
“是的，不止是你們，其實連我也十分同情她，我也認為她是受害者，她危在旦夕，她一旦敗訴，可能就無法再見到自己的孩子了。”
“但我想告訴你們，如果在這個世界上，還有比姚麗婷更慘的人，并且他們也迫切需要這樣一個肝源呢？”
張偉說著，將放在懷中的資料拿出。
“誠意保險公司，還有許多比姚麗婷更加凄慘的客戶，我舉幾個例子給大家對比一下。”
“客戶孫女士，28歲，急需做肝臟移植手術，醫生判斷如果完成手術，她可以找個好男人結婚生子，術后恢復良好的情況下，她可以活到60歲甚至70歲，擁有一個完美的人生。”
“客戶李先生，34歲，家中曾經的頂梁柱，他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一個對他不離不棄的老婆，他也急需要做手術，醫生判斷如果手術成功，他還可以陪伴自己的孩子二十年，甚至三十年，可如果沒有手術，他就必須要一直住在重癥病房，治病的花銷足以壓垮任何一個家庭，你覺得他不夠慘嗎？”
“而這樣的客戶，我這里還有很多，很多很多……”
“現在我想請問大家，難道你們認為，原告姚麗婷女士，可以排在他們的前面，優先享受到適配肝源嗎？”
“如果你們這樣認為，那我想替這幾個客戶問你們一句……”
張偉走到陪審席前，寓意深長道：“這樣做的話，對他們又是否公平呢？”
“如果你們說是，那你們的行為，是不是等于謀殺了他們的生命呢？”
這個問題，讓陪審員們面面相覷。
而聽到這個提問，聽證席上的白美琪，眼眸微微一亮。
連起來了！
張偉的結案陳詞，與開頭篩選陪審團時的提問居然真連起來了！
白美琪也不得不稱贊一句，居然有人能夠從庭審開始就想到這最后一步！
恐怖如斯！
不提聽證席某人的猜想，張偉的結案陳詞至此結束。
他走回辯方席，開始等待最后的宣判。
1小時后，結果終于出來了。
法庭上。
“首席陪審員，請問你們做出了統一裁決嗎？”
“是的，法官大人！”
“那好，你們可以宣布了！”
原告席，姚麗婷緊握雙手，王美艷眼神凝重。
原告席，程糧和楊法務都緊張了起來，張偉的神色則相對平靜。
聽證席，丁春田死死摟著兩個孩子，白美琪則是一臉期待。
就在多方關注下，首席陪審員起身，郎朗宣布：
“經過我們六位陪審員的商議，本案中我們……”
“被告誠意保險公司！”
隨著宣布結束，張偉淡淡吐出一口氣，但也同時有些無奈。
用他人對比的手段，互相比慘，他其實不太喜歡這一招。
“張律師，謝謝你了，你不愧是執行總裁看中的律師，果然厲害！”
不過坐在一旁的程糧和楊法務，卻十分的激動。
但與辯方席的歡快氣氛不同，原告席卻愁云慘淡。
“不……”
原告姚麗婷聽到這個結果后，終于是崩潰了，泣不成聲。
“老婆，不要害怕，我們還可以上訴的！”
丁春田連忙上前安慰，他們的兩個孩子，此刻也都要哭了。
王美艷則是死死盯著張偉的位置，臉色變得比死了爹媽還要難看。
她輸了，輸給了張偉！
同時，她也辜負了胡耀德的期待，更別說使得黑足的未來計劃流產。
她王美艷，這下完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