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方第一輪的指控和舉證，就給張偉帶來了巨大的困難。
此時此刻，12人陪審團之中，有不少人看向老談的眼神都充滿了敵意。
他們都認為，正是老談一直拉著清潔公司的負責人抽煙，致使對方無法完成監督清潔工作，導致清掃無效，才引發了火災。
有罪！
老談和火災有直接聯系。
辯方席上。
老談慌了。
“張律師，我拉著人家去抽煙，都是人情世故啊，再說了抽根煙才多久時間，抽完了人家不一樣繼續工作？”
老談趕忙為自己辯解一句，他冤枉啊。
現在他們這些做生意的，逢人便派煙，不都是基礎操作？
張偉雖然不抽煙，但也知道這么個規矩。
所以他問道：“抽煙的事情另說，我就問你，你確認油污都被清理了嗎？”
“當然確認啊，上一次清掃工作是在一個半月前，我可是親自看過了啊，那些常年會積油污的地方，可都是干凈的。”
老談說著，一臉無辜道：“張律師，你也看得出來，我其實是很在意自己的店的，怎么可能放任安全隱患呢。”
“話是這么說，可你店里為什么會發生火災呢？”
張偉嘀咕了一句，倒也沒有再次追問。
“針對齊先生，控方結束提問！”
法庭上，侯亮亮對證人的提問結束，并且挑釁似的看了張偉一眼。
人我交給你了，但我料定你沒什么辦法。
大概……這就是他想表達的意思吧。
張偉起身，在全場的目光下走上法庭。
同樣的，原本坐在張偉身邊的趙瀟瀟，也同樣乘著沒人注意的功夫，悄悄離開了法庭。
“齊先生，你是清潔公司的負責人，對吧？”
“是的。”
“聽說你和消防署的人也認識，所以你才能拿到萬家匯那一片商場的餐飲店清潔工作？”
“這個……不好說……”
齊先生笑了笑，但卻沒有言明。
這東西可沒法承認啊，請你別問了好不好，這里頭可都是人情世故啊……
“行吧，這個我們就不糾結了。”
張偉好似讀出了他的心思，立馬轉移話題，“齊先生，我想請問，你們公司要為萬家匯多少家餐飲店清理油污？”
“大概140多家店吧。”
“那這些店的老板，你都認識？”
“都見過面，熟不熟悉的話另說。”
“那我問一句，除開我的當事人老談外，其他店的老板在清潔的時候，是不是也會拉著你抽根煙，和你說說話？”
“是的。”
“那我再問，抽根煙一般多長時間？”
“幾分鐘吧。”
“那就算抽一根不過癮，抽兩根抽三根，大概十分鐘內，能不能結束？”
“應該差不多。”
“那我們穩妥一點，算是15分鐘吧。”
張偉擺擺手，隨后問道：“我問一下，你們清潔公司清理油污，大概需要多長時間？”
“這得看店鋪的規模，一些小店的話，連拖帶洗也就一兩個鐘頭，大一點的店鋪需要的時間長一點。”
“我當事人家的店鋪呢？”張偉指了指坐著的老談。
齊先生也看了他一眼，回憶道：“老談酸菜魚的話，起步得三四個小時吧！”
“哦，需要這么久時間啊。”
張偉說著，連走到陪審團面前，問道：“抽煙最多15分鐘，哪怕是抽完了幾根煙，清掃工作也只進行了一個開頭，證人或者他手下的員工，完全可以繼續監督清潔工作啊？”
此言一出，陪審團不少人都下意識反應過來。
是啊！
他們還以為清掃都是很快完成的，沒想到清理油污這么麻煩，要這么長時間。
而抽根煙才多長時間，抽完煙了再去監督，時間上完全充裕。
“所以說，控方的指控完全就是無理取鬧，他錯誤估算了我當事人和證人離場的時間，將火災的責任完全推卸給我當事人，我認為這個行為屬實是考慮不周！”
“你！”
侯亮亮是萬萬沒想到，張偉居然敢直接指著自己的鼻子罵，當即就忍不住了。
他差點就要忍不住拍桌子，站起來反駁了。
但最后，他還是忍住了。
畢竟這里是法庭，這么多人看著，身邊還有倆妹子，他得考慮影響。
“齊先生，我得替我當事人再問你一句，你們每次出去干完活，都有驗收報告吧？”
“有的。”
“那我當事人的店鋪，上一次清掃時間是什么時候，你是否還記得？”
“當然記得，因為這案子傳喚我當證人，我特意看了一下清掃工作的驗收報告，就在7周前我們給他店里清潔了油污。”
“哦，7周前啊？”
張偉嘀咕了一句，立馬問道：“那以你的專業經驗判斷，積存了7周的油污，是否可能引起這么激烈的爆炸？”
“不可能，我都說了，起碼得積存56個月的油污，才有可能引發火災和爆炸，7周的話也不過一個半月，完全不夠！”
證人的回答，終于改變了法庭的方向。
現在風稍微往辯方這邊吹了一點。
見自己取得了優勢，張偉也覺得足夠了。
“針對這一位證人，辯方也沒有要問的了！”
證人起身，淡定離開。
張偉回到辯方席上，剛準備出言安慰老談一句，結果趙瀟瀟不知道從哪里鉆了出來。
看到入座的二閨女，張偉忍不住吐槽道：“二閨女，你怎么神出鬼沒的？”
“你岳母幫我們查到的。”
“哦，怎么說？”
既然聊到了正事，張偉眼神一凝。
“就在剛才，劉法官接到了地檢總部的電話，總機打來的。”
“然后呢？”
“我和你岳母回撥過去，人家幫我們轉接的是檢察長辦公室。”
“檢察長！”
聽到二閨女的匯報，張偉瞬間明悟。
原來剛才地檢總部的檢察長和劉法官通了電話。
小劉應該是沒有問題的，畢竟他資歷尚淺，不可能做什么違反職業道德的事。
但在任何的行業內混，都要講究一個人情世故。
法官和地檢，其實是合作最多的兩方，小劉接到檢察長的電話，估計也是考慮了很多。
檢察長就是侯亮亮的父親這件事，小劉應該也明白了。
那么在案件開始前，檢察長突然來個電話問了幾句，小劉會不會有些想法？
哪怕檢察長只是在工作上慰問了幾句，但“不經意間”透露出我家兒子在你法院，正好做的是你手頭上的案子，劉法官你可得好好判罰，力求公平公正。
這個時候，劉法官要怎么做？
張偉看得出來，劉法官已經做出了選擇。
小劉之前的表現，也很能說明問題了。
在規則允許，不影響法庭公平公正的情況下，盡量讓侯亮亮占據優勢，這就是劉法官應對人情世故的方式。
“哎，小劉還真是……可惜對我方可太不公平啦！”
張偉表示理解，但卻又有些不滿。
他仔細想了想，選擇暫時按兵不動。
“控方？”
審判席上，劉法官也提醒了一下控方。
第一個證人離開了，你們還要不要繼續舉證。
“劉法官，我方傳喚被告餐廳的主廚王先生上庭作證！”
這個證人，張偉并不意外。
他也提前找過了對方，甚至還想讓對方成為被告的品格證人。
可惜控方也有機會將對方傳喚為證人，而且對方顯然是這么做了。
王主廚一身正裝，走上法庭，坐上證人席。
“王先生，你好。”
“喊我王主廚就可以了，我做了很久的廚師，還是喜歡這個稱呼。”
“那好，王主廚，我想問一問，你和被告是什么關系？”
“我和老談認識了十多年，大家當初一起在酒店當廚師，一切學廚藝，后來他打算出來單干，我就在他的店里當主廚，這一當就是八年多。”
“你們認識十多年，你還在他的店里當了八年主廚，看起來你們的關系應該是非比尋常的好啊？”
“是的，我和老談是好兄弟。”
王主廚看了被告席一眼，朝老談點了點頭。
“好兄弟嗎？”
張偉也看著王主廚，但他總感覺，這位的眼神與昨日相比，在細微處好像有些許的變化。
“先靜觀其變吧，看看控方會怎么出招。”
張偉收斂心神，開始觀察法庭上。
侯亮亮整理了一下語言后，問道：“那么請問王主廚，你覺得被告老談對待餐館的態度是什么，他是一個盡責的好老板嗎？”
“是的，他是一個好老板！”
王主廚用十分肯定的語氣回答道：“我和他都是廚子出身，所以對于餐館比一般的老板都要重視，我們更加注重做菜的品質，也明白員工的辛苦，我們給的工資都是行業內比較高的，待遇也是行業內自認為不錯的。”
“嗯，待遇不錯，工資高，這說明人力成本也高。”
侯亮亮點了點頭，立馬追問道：“一旦人力成本提升，那么菜品的質量，是不是會降低呢？”
“當然不會，我們廚師最重視的就是菜，每一道菜都力求做到最好！”
“是嗎？”
侯亮亮對此表示懷疑，“那我想問，被告是否一直都追求這樣的高要求，對于員工待遇，做菜的品質都一絲不茍，從來沒有改變過！”
“他一向如此，從以前開始就沒有松懈過，哪怕是到了現在，他來餐廳的時間少了些，也……”
“你說被告來餐廳的時間變少了，這是什么原因？”
“因為他有了老婆孩子吧，他畢竟還要照顧家庭，所以來餐廳的時間少了很多。”
“大概減少到了什么頻次？”
王主廚回憶了一下，“以前他天天都在餐廳，自從認識了夫人之后，他來餐廳的次數就少了。后來兒子出生，這個時間就更加少了。”
“以前他都是全天候在店里，就連下班都是最后一個。自從認識了夫人陳瀟雨后，他在店里的時間只有原先的一半，兒子出生后這個時間又減少了一半。”
侯亮亮立馬插嘴：“你是說，最近幾年，被告在店里的時間不足原先的四分之一？”
“是的。”王主廚又一次肯定的點頭了。
“我想問一下王主廚，你是否就這件事，和被告交流過？”
“是的，我和老談聊過。”
“被告怎么說？”
“他說，雖然開店很開心，店鋪的客源也不差，但他就是賺不到什么錢，他想要投資其他的生意，賺錢的生意，所以想著把店盤出去。”
“哦，把店盤出去？”
侯亮亮看向辯方席，又看向陪審席，“那么這樣是否可以認為，被告對店鋪其實已經不上心了，他這幾年一直都疏于管理，存在玩忽職守的行為？”
“反對，傳聞證據，控方在自行揣測我當事人的行為！”
張偉立馬起身，駁斥侯亮亮的觀點。
“反對……”審判席上，劉法官面露猶豫。
“劉法官，我希望你能仔細考慮一下，控方剛才所說絕對是屬于傳聞證據。”
張偉看出了劉法官的疑惑，當即出言強調。
“還有，我認為區區一通電話，應該不會讓劉法官特別在意吧！”
隨后的一句話，更是讓劉法官面色一變。
好家伙！
你丫的居然連我都調查了，連那通電話都知道？
劉法官趕忙撫了撫眼鏡，額頭都開始滲汗了。
但張偉表示，誰讓我在法院里頭也有人呢！
“咳咳，本庭考慮之后，覺得控方的觀點確實不應該被采納，反對有效！”
法官終于做出取舍，這讓張偉很滿意。
這個小劉行，能處！
侯亮亮也沒料到，剛才一直偏向自己的劉法官，居然會突然改變態度。
“抱歉，我收回最后那句話！”他的眼神一冷，但還是當庭道歉。
起碼，態度還是不錯的。
“王主廚，我知道辯方找過你，想讓你當被告的品格證人，是不是有這件事？”
“是的，辯方律師昨天晚上找過我，也和我說了這件事。”
“那好，那么能夠請你在法庭上告訴大家，被告這幾年對餐廳的營業和運作，是否還如以前那般用心？”
“這……”
王主廚面露難色，看了一眼老談后，還是坦然道：“老談以前是非常好的一個人，但自從認識了陳瀟雨之后，他就感覺壓力很大，一直想著賺錢，就連原本和我一起經營的餐廳都有些不太在意了……”
隨著王主廚開口，法庭的風向略有變化。
他的證詞，對老談并不有利，甚至還讓陪審團認為，老談對餐廳已經沒多少心思了。
“一起經營？”
而張偉，則是捕捉到了王主廚證詞之中的關鍵點。
“老談，王主廚為什么說是一起經營，你和他都有餐廳的股份？”
“是啊，老談酸菜魚是我們合開的店，不過我拿出全部身家出了大頭，他出了餐廳的小頭。”
“你買了保險對不對？”
“是啊。”
“王主廚也有保額嗎？”
“好像……有的吧……”
“哦，我明白了。”
張偉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清楚了，但心中卻產生了一個奇怪的想法。
不過這個想法有些不切實際，他覺得還跌再觀望一下。
“老談最近這些年，說實話并不是好老板，對于餐廳的事情也不上心，所以一直都是我在店里負責餐廳的運營，負責招募夜班工人，負責進食材和各項開支。”
王主持說著，向陪審席說道：“我在這里對那名夜班清潔工的遭遇表示歉意。”
“感謝王主持的道歉，我相信在座各位都清楚王主廚的想法，以及清楚被告的為人了吧。”
侯亮亮感慨一句，隨后看向辯方席。
“針對這位證人，我方沒有要問的了。”
他幾乎是看著張偉，用毫無感情的語氣說出了這句話。
張偉整理了一下衣領，也順勢走上法庭。
“王主廚，我就簡單問一句，既然你說最近一段時間，都是你負責餐廳運營的，那……”
“辯護律師，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你是不是想把這次事故的責任推給我？”
張偉還未說完，王主廚卻已經先一步搶話了。
而他的話一說完，法庭上不少人都看向了張偉，眼神略帶不善。
“好家伙，先一步反將我的軍？”
張偉內心詫異，這王主廚怎么回事，我有這么問嗎？
雖然，他確實有過這個想法，但還沒有付諸行動啊。
你至于這么防備著我嗎？
“咳咳，王主廚你誤會了，我就是想問問，你那天離開前有沒有關好煤氣閥門，有沒有擺放好廚具，有沒有提醒夜班清潔工小心操作。”
“哦，僅僅是這樣嗎？”
王主廚也松了一口氣，笑著說道：“當然，我都是嚴格按照管理規范實行的，我們當了十幾年廚子的人，對于這些規定早就滾瓜爛熟了，我們也要求員工全都按照規定執行，這樣才能確保食材加工和安全。”
“那么我想多嘴問一句，廚房內既然都嚴格按照安全規定，怎么還可能出現爆炸呢，難道是有人操作失誤嗎，亦或者是有人故意縱火？”
此言一出，王主廚的臉色略有變化。
“反對，辯方在要求證人推測！”
但控方席上，侯亮亮早就蓄勢待發，直接起身打斷。
“反對有效！”小劉也沒給張偉機會。
“感謝王主廚的回答，我沒有要問的了！”
張偉被打斷之后，倒也沒有繼續追問，而是直接結束了交叉質詢。
至于讓王主廚繼續當品格證人，這也已經沒有意義了，因為他剛才說了很多。
那些發言，足夠讓陪審團對老談有一個先入為主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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