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太行山脈。
當楚杏兒回過神來,黑暗破開,眼前的景象被替換成了太行的蒼翠群山和填滿山野的大妖。她回到了九州,那酷似南燭的生靈將她從時間迷霧中摘離,面對墮落至尊的圍攻,這個男人更是毫不畏懼,大步向前。
這便是……燭九陰么?楚杏兒猜出了男人的身份,可更大的疑惑隨之而來。
燭九陰如何能從墮化中復蘇?
墮化一事,太虛經歷了血的教訓。
墮化根本不可逆轉,一旦開始便不可停下,直到墮化之軀被宇宙排斥,被驅逐至黑霧深處。墮化最早出現時,太虛便是如此,哪怕那時仙佛兩道開始道爭的較量,對于墮化者的處理也是以雷霆手段放逐,因為墮化之軀除卻自身的可怖以外,更是具備驚人的傳染性,那從靈性深處滋生出的絮狀物可以污染其他生靈的靈智。
這是一條不歸路。
仙佛兩道的至高生靈都尋不到解法。
楚杏兒認為燭九陰無法完全清醒,即便是短暫地復蘇也無法改變墮化的結局,屆時,再度墮化的燭九陰將無人可擋,唯一能殺傷他的一擊已經被消耗。
想到此處,楚杏兒狠狠打了個寒顫。
這時,遠方的人群傳來雜亂的驚呼聲,楚杏兒抬頭,發現天地陡然間變暗了,黃金君主佇立群山中,執猩紅長戈,天穹上兇虎現世,口銜長刀,熔巖火柱噴薄,蒼白巨猿緩緩起身,三大承冕君王一同顯化真身,將迷霧合圍。
他們的存在令靈氣紊亂沸騰,龐大的身軀遮蔽日光,風起云涌,電光閃爍,威壓層層釋放,宛若太古魔神降世。
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三大歸源律法升起,壘出高墻,將時間迷霧與塵世徹底隔絕。
“這是……”楚杏兒朝山里看去,并未發現螻青焰通明座的身影,他們沒有從霧中現身。
“律令,是律令,幾位承冕在進入時間迷霧前下了令,若是律令徹底感知不到他們的氣息則被觸發,升起律法壁壘封印時間迷霧,避免霧中的生靈出來,避免九州的生靈誤入。”有人從樹林里走出來,半個身子埋在陰影里,看不真切,只能瞥見幾縷白色的發絲垂在胸前。
楚杏兒回頭,果真發現籠罩天穹的三尊魔神身影已經消散,律令完成了任務,被消耗完,只留下律法的余威仍在攪動風云。
“他們不準備回來了么?”又一道身影從另一側晃出來。
“迷霧消散,無論他們身在何處,都會回歸到迷霧升起的地方,也就是回到這太行山中,無需緊張,無論如何,霧中那頭赤龍不會讓他們出事。”
楚杏兒凝聚法眼朝著這兩道身影看去,居然難以看穿他們,視線里只有模糊的迷霧,聽他們交流的口氣,這二人不僅熟悉南燭,甚至對宙法有所了解。
“小施主,許久不見。”繚繞鬼氣的人看過來,對楚杏兒打招呼。
“你們究竟……”楚杏兒沉思,法眼散發微光,對這二人的身份有了些眉目。
林間那道身影擺手,“宇宙中有人得知三位承冕與純陽深入迷霧,九州戰力有了大半空缺,動了歪心思,其中不乏那山鬼的暗中鼓動。”
“山鬼?祂不是與森一并被留在時間迷霧中了么?”
“祂在霧氣封閉前脫身而出,此刻正在前往宇宙邊荒的九州長城舊址,那里有燭九陰曾經撕裂宇宙外壁留下的缺口。如果有一個地方能突破原始宇宙,那一定是此地。原始宇宙外壁堅不可摧,可若是一尊古神在內部順著曾經的缺口突破,引來宇宙中的一位終極,說不定真的有機會打破宇宙外殼。”
“是極!那山鬼暗中鼓動宇宙諸界對空缺九州動手,不過是想掩人耳目,借助宇宙諸靈對九州的攻打來掩蓋祂的行動,若是山鬼成功,恐怕太一會借機降臨。”鬼氣繚繞的身影點頭,道出山鬼計謀。
這二人雖然說的頭頭是道,但楚杏兒卻是皺眉。
不是這二人道出的話有問題,而是這二者身份變得混亂了。
“我們會去阻攔山鬼,但宇宙萬族,尤其是大荒和天央不會善罷甘休,這一戰歸源律道會出手,九州便托付于你了,小佛陀。”林間身影輕聲道,說完兩道身影開始模糊,竟要消散而去。
“等等!”楚杏兒叫住這二人。
“還有何事?”他們停下腳步,林間傳來的聲音很是溫和,并不為楚杏兒的突然出聲氣惱。
“玉釵順德,竹籃采魂,你們連律法都沒有,如何去阻攔山鬼?祂是地位崇高的天央古神,大都至尊都避之不及。”楚杏兒平靜地說道。
“小佛陀慧眼如炬。”籠罩身影的迷霧散開,玉釵順德站在原地對楚杏兒笑了笑,鬼氣繚繞的竹籃采魂也露出真身,背著一個竹筐,穿著古時書生的衣服。
兩個消失已久的舊祖此刻歸來。
楚杏兒正想問為何隱瞞時,法眼吃痛。
她法眼透亮,撥開一層一層迷障,除了玉釵順德與竹籃采魂之外,還在他們的身上看見了兩尊端坐在天穹下的超然生靈,這兩尊超然生靈由玉釵順德竹籃采魂映照著,披著羽衣,飄動羽帶,渾身流動道法仙氣,伴有彩霞光雨,遙想當年太虛中的真仙也不過如此。
這兩道超然身影令楚杏兒心驚,不知道這等存在從何而來,又為何以九州舊祖為投射,哪怕沒了迷霧遮掩,依舊看不真切,只有散發的威嚴令楚杏兒后退幾步。
“莫再往前探了。”玉釵順德說道。
“仙?”楚杏兒說。
舊祖沒有回答。
那盤踞天穹的兩尊超然存在沒有動作,祂們仍然端坐著,仿佛正對著楚杏兒的位置。楚杏兒直愣愣地盯著那兩尊超然存在,不顧一切地運轉法眼,隨后大驚失色。
玉釵順德對應的那尊身影額頭上長著三只眼睛,肩膀上有四個頭,八只胳膊分別拿著各種法器,端坐蓮花池上,渾身紫意如瀑流淌。
竹籃采魂對應則根本不是一尊,而是五個生靈,五個老者坐的端端正正,頭頂漂浮一顆大星,金光浮泛,緊挨在一起,被迷霧一遮擋就如一體。
祂們垂眸,視線落在楚杏兒身上。
“斗姆元君,五斗星君……”楚杏兒低聲說道。
太虛天庭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地位超然,鮮少露面,楚杏兒曾經在南燭的饗食眾仙相上感受到這幾位的氣息,甚至不止眼前所見,本以為這幾位超然生靈會隨南燭在迷霧中大戰,可祂們居然出現在這里,力量映射于九州舊祖的身上。
祂們的真身早已隨著太虛一并逝去,此刻顯化,除了宙法的力量之外,恐怕與九州舊祖脫不開干系。
難不成過去留下這八仙真是大有因果?楚杏兒不敢妄自推斷,可眼前所見已令楚杏兒震撼。
舊祖攜著太虛之仙截擊山鬼,這一幕太嚇人,難怪他們會遮掩行蹤。
“本是準備放在過去道統的位置,留給有緣的后人來取,既然小佛陀看清了便留給你,由你支配。”竹籃采魂說道,他一書生模樣,竟然真的從背后的竹筐中取出幾本經文遞過來,楚杏兒隨便翻閱幾眼,神色鄭重,這是仙家道路,與太虛的成仙法有關!
“她不適合再跟著我,同樣放回這大山,畢竟本就屬于這里。”玉釵順德的袖子里鉆出一條白狐,楚杏兒十分熟悉,這是當初太行初代的崛起生靈之一,來找南燭為青焰求情,但這只白狐的眉心閃爍著祥瑞符文,生長九條長尾,有了驚人的蛻變。
那白狐走到楚杏兒身邊,對玉釵順德鄭重一拜。
“小佛陀,別過,宇宙中的生靈古時不能與我等爭鋒,我看今日亦將折戟。”竹籃采魂說道。
玉釵順德用冰晶凝結成一朵蓮花,輕飄飄地落在楚杏兒手中,她輕聲說道:“往昔我夢見觀世音菩薩布道,將其幾分道韻融入所行的道路,成閉目千手與造化法印,后來天觀界一行醒悟一縷圣法,有了新的感悟,在太行湖中再度升華出靈性,這蓮花中有我參悟所得,留于諸位,南燭那五行法印中有造化玉手的影子,雪域那頭冰鳳更是修行冰靈,走的純凈路子,都將大有裨益。”
楚杏兒只覺得手中冰蓮沉甸甸,她正想開口,玉釵順德與竹籃采魂便離開了。
截擊山鬼……憑舊祖之身么?楚杏兒嘆了口氣,總算是明白九州火種這一次形容的真正含義。
時間迷霧,道韻光芒鋪天蓋地,慘白的血肉簌簌如雨。
圣靈的手段太過詭譎,所有的殺招一旦接觸到祂頃刻消融,而祂隨意出手便險些殺死幾位承冕君王,哪怕是南燭也被其截斷了幾條臂膀,再次愈合生長出來。
何況這里不止圣靈一人,四面八方都是墮落至尊,祂們的道韻侵蝕著承冕君王的靈力,試圖污染他們的律法。
這是一場惡戰,一場稍不留神便會送命的惡戰。
可幾位君王戰得酣暢淋漓,渾身是血反而更加勇猛,蟄伏于靈魂深處的兇性被激發,律法隨之瘋狂傾瀉,幾位君王的氣機盛放若一輪熾烈大日,他們的生命力本就旺盛,此刻更是壓過墮落至尊,反過來侵蝕墮落道韻。
“這次怎的不送我們離開了?”青焰對李熄安嘲弄道。
這是在戳李熄安之前的做法,一遇到事情只身涉險,一旦遭遇危機便送他們離開。他們已經很久沒有一同這般奮戰了,青焰殺的痛快,將過往憋屈的情緒化作不絕的天威雷電,生死磨盤,看著墮落至尊的肉身被雷霆劈落,被生死磨盤寸寸磨滅。
是啊,就該如此!
青焰眼中兇光大放,絕境又如何?戰死便戰死!
李熄安呼出一口鼻息,利齒間流淌著金色烈焰,他的鱗片上滿是傷痕,斷臂還有肉芽在蠕動生長,太行八陘替他握住殺伐利器,每一擊落下都在焦土上撕開一道大口。
他瞥了青焰一眼,很是無語,于是看向一旁將隳八荒揮動的虎虎生風的螻,他相信螻會懂自己的一片苦心,誰料螻也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眼神嘲弄,哪怕滿身都是慘白血肉的碎片和血污,螻依舊云淡風輕地說道:“我支持青焰。”
通明座嘶吼,皮膚下熔巖紋路開裂,沐浴火光,如同一座正在噴發的巨型火山,他一把抓住一位墮落至尊,活生生將其撕成兩半,他回首,對李熄安裂開笑容。
李熄安昂首,看來沉默寡言的通明座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
“我等這一天很久了。”通明座沉聲說道。
“一個是肆意廝殺的日子,一個是你被奚落的日子,這下雙喜臨門,成了同一個日子,當真是個好日子!”通明座說完便踏步向前,與墮落至尊廝殺在一起,吼聲震天動地,一拳便令一位同樣龐大的巨獸面龐凹陷進去。
天空上純陽負劍,一聲長鳴下,切開一位墮落至尊的尊位,任由慘白污穢包裹著自己的道韻,干脆利落地將墮落至尊斬首。被切開的尸體分成兩半滑落,在半空中被純陽的鋒銳道韻絞成虛無。
純陽再次揮劍,便斬落自己身上附著的污穢氣息,這東西祂再熟悉不過,對付這種東西的方法祂在沉淪的日子里演練了無數回,不過對手換作了至尊,但祂同樣成了至尊,亦是無可撼動。
祂冷冽地掃過圍過來的幾位至尊,劍氣激蕩,將天穹撕成一片又一片,在零落的天空碎片中,倒映出墮落至尊一個又一個的倒下。
在一片寂靜中,純陽抬頭看向迷霧,似乎有熟悉的氣息來過。
焦土盡頭,兩道身影不斷碰撞,一路留下裂痕。
燭九陰化作的黑衣男子正在與圣靈纏斗,哪怕圣靈能勝過燭九陰也無法殺死他,永恒尊位最麻煩的便是這一點,圣靈已經很不耐煩了,祂的動作越來越快,燭九陰被殺死的次數迅速增加。
“我倒要看看,你還能清醒多長時間。”圣靈冷冷地說道。
燭九陰一爪扣在圣靈的肩膀上,撕下白禮服的布料,背后龍尾擺動,又抽向圣靈的腹部。維持著部分龍形特征的燭九陰動作犀利,圣靈防不勝防,這頭龍似乎在任何時候任何狀態下都有著超乎想象的搏斗能力,當初燭龍如此,黎仙如此,燭九陰也是如此。
圣靈被龍尾抽中,卻沒有倒飛出去,祂的步伐極穩,吃下這一擊后一拳打碎了燭九陰的胸膛,摘出一顆血淋淋的心臟。
但燭九陰只是低頭看了一眼便接著出招,動作行云流水,仿佛丟掉心臟的生靈不是自己。
“即便你們拖住時間,歲月尊位也無法凝聚。”圣靈說道,接過燭九陰的一擊,又將他的手臂撕下來,一腳將燭九陰踹了出去。
“你曾經歸一過,難道還不明白你們這種東西的特征么?那鮮紅色的花瓣埋在你們每一個可能性中,每一枚花瓣都象征歲月的可能,都是特殊的存在,所以你們無法像其他生靈那樣歸一后便自然收束所有宇宙的自己,你們需要去殺死自己,殺死自己的所有可能性。”
圣靈一邊撕碎重新愈合的燭九陰一邊說道:“此刻歸一而來的力量不過是你曾經殺死的那批可能性罷了,僅憑這點力量哪能凝聚歲月尊位呢?”
燭九陰愈合的下一瞬又被打碎,圣靈連聽燭九陰開口的耐心都沒有,只想等待其再次墮落,將霧中的幾個生靈一網打盡。
但霧中世界游離的心臟結晶在肉眼可見地減少,圣靈的存在并非沒有代價,當所有的心臟結晶消耗殆盡,圣靈便無法停留。祂想對那幾個承冕直接下殺手,可燭九陰如一座不倒的鐵壁攔在祂面前,無法越過。
在圣靈又一次碾碎燭九陰的時候,祂聽見潮水聲。
祂回首,金色的潮汐在焦土上蔓延,猙獰的赤龍乘著浪濤,攪動風云,太行八陘顯化的兩條手臂握住一柄巨劍對圣靈劈下!圣靈拂過這柄巨劍,輕松得如同撥開鵝毛,祂擦著劍身走過去,對準李熄安昂起的龍首重重踩下!
燭九陰能不斷復生,李熄安可做不到。
但這一腳沒有落下,圣靈驚訝地發現自己不能動彈了。
祂的背后是燭九陰,前方是李熄安,他們一同運轉宙法,連同凝聚中的歲月尊位施加影響,令圣靈的動作凝滯。
那一劍落在圣靈的身上,沒有任何傷口,從祂身上穿過。但突然間,游離的心臟碎片一下子空了小半。
“你做了什么?”圣靈查看那一劍的痕跡與源頭。
祂瞥到了一抹金青。
空境被釋放。
金青的色彩沿著這道痕跡不斷施展,正在加速心臟碎片的消耗。換句話說,空境的釋放導致圣靈不得不多支付些碎片來維持自己的存在,那一劍的確沒有傷害到祂,可付出的代價比傷口更加高昂。
李熄安那張猙獰如鬼的臉對著圣靈垂下,低沉的聲音回蕩天際。
“我若不凝聚歲月尊位,如何引你出來?不引你出來,我如何放心地去宇宙之外走完我的歸一之路?”
考研最后一周,孩子們等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