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藍的空洞位于道源海最底層,兩頭龐然大物一路糾纏盤旋,直墜入天央深層維度。
空洞的光芒映透出他們互相廝殺的黑影。
穿越一層又一層的維度,天央大地在他們的視角中逐漸濃縮成一個無比微小的點,遠空的天空濃縮成線。
此時萬籟俱寂,唯有耳邊維度下墜的破碎聲,李熄安死死地壓制山鬼,龍爪扎進神巫的腦袋,將其撕的只剩下一張面皮還掛在頭骨上,可哪怕這樣,山鬼依舊將李熄安鉗制在周身,山之道源化作萬古不變的高聳山岳包圍著他們。
山鬼在咆哮,但李熄安什么都聽不到,天央的深層維度比他想象的更加神秘,他想凝神觀察這難以抵達的空間,可山鬼的打擾令他不悅。
灼光爍爍,太行八陘雙手倒握昏劍釘穿神巫之軀。
壓在身上的山之道韻松懈了一瞬,趁著這一瞬的功夫,李熄安脫離山鬼糾纏,盤踞虛空,雙目流火,發動宙法烙印所見。
此時維度之門中的畫面變化莫測,無數時空在閃回,又稍縱即逝地化作斑駁的殘影。李熄安昂首長吟,宙法如群蛇般探入這片未知的維度,不斷往外延伸,這群蛇攜著李熄安的意志攀爬在天央的歷史歲月中,宛若跗骨之蛆。
李熄安的瞳孔深處,綻放的金蓮失活,他瞬間失神,被拉入天央的歷史洪流中。
那是千萬個祭司站在枝葉上高歌,它們戴著銀色面具,張開雙臂,背后懸浮著七輪黑色太陽。黑色的火焰吞沒所有,將巨大的樹燒成灰燼,但見可怖的巨獸從樹底爬出,它得到了自由與應許的末日。
樹坍塌后,四個世界分離,原初的光芒誕生在樹的灰燼中,自光芒中走出了千軍與統帥千軍的孤王!孤王手中并非利劍,而是法典,他率領千軍與巨獸征戰,直到殺死巨獸的靈性,用法典束縛它,用權杖控制它,令它永遠匍匐在地。
巨獸的尸體前,孤王抬頭,宙法的群蛇驟然死亡!
與此同時,李熄安感受到皮膚刺痛,預知了威脅,猛地從這片歷史中抽離出來,果真見到山鬼拔出了頭顱上插著的昏劍,已經悄然爬到了自己的下方。
山鬼察覺到李熄安的醒來,不再掩飾,山岳崩塌的氣勢釋放,灰色道韻凝聚成千仞。
李熄安抖了抖身軀,鱗片聳動,當即竄出,僅憑肉身撞碎了道韻化作的千仞山峰。還沒等山鬼再次凝聚道韻,龍爪已經撕開了祂面前的屏障,一把攥住神巫咽喉。
強大的沖擊力令山鬼并不好受,祂下意識地將手搭在龍爪上,企圖將其擊打開,可力量之間的差距尤為明顯,這頭龍已經在逐漸成為山鬼記憶中的至尊燭龍。
李熄安意識到不對勁。
山鬼的傷勢沒有得到恢復,祂依舊虛弱。
若是這個空洞真的是天央的深層維度,山鬼即便無法恢復到全盛時期,也不該仍然保持虛弱的狀態。天央古神居于天央深層,就如承冕之君回歸古山脈,會帶來難以想象的好處。
幽深的空洞之中,至尊也會感到冰冷與窒息。
李熄安的目光環繞四周,古老的歷史畫面依舊在閃回,他在這里窺見了死亡的真面目,以及那位殺死死亡的孤王。他仍然要繼續向下,無論這里是否是天央的深層維度,在這里也許能得到他追尋已久的答案。
龍爪扼住山鬼,粗暴地將其拽入空洞深處,山鬼無法掙脫。
李熄安擺動著龍軀,空洞呈現出幽藍,其中的流動的物質結構與海水極其類似,令李熄安能如在深海遨游般往空洞深處游去。
“作為天央古神,你可知曉九州之戰的緣由?”路上,李熄安隨口問道。
山鬼哪怕被扼住喉嚨,冷漠的聲音也傳達到李熄安的腦海,“你是做詢問一個死敵這樣出蠢事么?”
“死敵?”赤龍的利齒張合,揚起弧度,仿佛在笑,“如果連你都不知道天央九州大荒之間為何掀起戰火,那么你就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卒子而已,談何死敵,你還不配。”
“但你是太一的敵人。”山鬼再次冷漠開口。
“也許太一也是卒子,高等一點的卒子……你們似乎儲備著宇宙樹的枝干,那生長在原始宇宙中的小宇宙樹甚至是由你親自種下的,可曾想過是宇宙樹站在太一的身后蠱惑祂掀起戰火?”
“蠱惑太一?”山鬼似乎被氣笑了,“你是在說那個森么?宇宙樹的一點殘枝也能蠱惑太一?”
“很好,那么你們早已知曉森的存在了。既然你稱呼祂為殘枝,你一定知道祂有多強了。”李熄安的巨瞳向后挪動,瞥了一眼掛在利爪上的山鬼,“應龍不是你們殺的,西王母也不是,九州的兩大至高生靈全部喪命森之手,如此強悍神秘的生靈,太一憑什么能掌控祂?”
“一派胡言!”山鬼反駁。
李熄安瞇起眼睛,“你見過九州之戰的我,這你無法否認。”
“見過九州之戰的歲月至尊又如何?你還不是,你的尊位并不完整,還在凝聚的過程中。”
“那我是怎么死的?”李熄安平淡地問。
“我殺死了入侵九州之戰的所有至尊,包括你們天央的諸位古神,生命被我撕碎,死亡被我踩在腳底,太一亦不是我的一合之敵,這樣的我是怎樣被終結的?只有我被終結,你們被殺死的時空才會回溯,換句話來說,你之所以能活著,是因為我的死亡。”
“你們失去未來,因為你們早已是尸體,只是我的死亡成為了你們再度新生的襁褓。”李熄安的聲音回蕩在幽靜的空洞內,山鬼的腦海都在跟著震動。
“你……”
“是宇宙樹殺掉了歲月,才讓一切重啟。”李熄安接著說。
“你有什么想說的?還是你仍然認為太一不受宇宙樹的掌控,是完完全全由自己決定天央命運的主宰?”
沉默許久后,山鬼盯著李熄安的眼睛開口說道:“歲月才是蠱惑人心的那個啊。”
他搖頭,不認為能光憑嘴皮子說服這個古神,繼續擺尾游向空洞深處。
天央的天是線條,地是小點。
而空洞中心則是一只眼睛,永久地懸浮在這一點一線之上,冰冷漠然地俯視此刻墜入空洞的兩個生靈。
李熄安的雙目在悄無聲息間再度發散了。
時間的轉軸在咬合,宙法的蛇群為他找到了道路。
畫面重回,孤王昂首。
孤王的右手捧著法典,左手握住權杖,平靜地佇立在千軍萬馬的前方,注視巨獸靈性的消散。
“你又來了,太一。”孤王的面罩下傳來男人的低沉嗓音。
祂轉身,看向李熄安觀察的位置,“哦?不是太一,是新的客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