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子愣愣地看著遠方沖天而起的火光,雷霆化作的巨龍倒在云層上,脖子上的斷口可以看見森白的椎骨,鮮血如瀑布般從云層頂端墜入蒼玨城,頃刻間蒼玨城的大半區域淪為血海。
身著羽衣的謫仙人立在天穹洞開之處,輝煌的金焰照進圣子的眼睛里。他的囚籠被這樣輕而易舉地摧毀。璀璨的光焰占據了蒼玨的天空,可圣子并沒有多高興,在這瞬間他甚至不知道該去哪里。
掉下的巨大龍首怒目圓睜,電屑在流淌,那只眼睛死死地盯著圣子,嘴唇嗡動著,利齒和鳴!
他沒死!
九霄神君沒死!他在低頌!他頒布出虛無的法令,周圍的建筑在法令下化作虛無,從他軀干流下的血跡瞬間消失,涌回了軀干內。圣子的手變得透明,眼前的一切仿佛成為一張白紙,議論的人影散去,戰敗的真一回歸。這是虛無律令在清洗一切!將這已經發生的事情變作空無,就當從未發生!
圣子不由得緊張起來,但李熄安已經從云層上跳了下來,渾身流動的光焰漸漸變得暗淡,直到恢復成原本的青灰大氅。他身上再無一絲神采,掌中托住的青銅蓮燈已經熄滅,被他收進袖子里。
李熄安看了他一眼,說:“還不跑么?”
圣子深吸一口氣,“對,趕緊離開這里!”
“跑出這座城市,別管那么多,去哪都行。”李熄安將嚇暈過去的夢魘扔在圣子懷里,將胸前的古齒握住,拔出一柄骨刀,“跟緊我。”
“九霄……沒關系么?”圣子最后回頭看見那龍首猙獰的眼神,“他沒死。”
“我說過你付不起一位歸源死亡的代價,但不用擔心,他現在丟了半條命,做不了什么。”李熄安持刀,一擊劈開面前白花花的虛無壁壘,“這只是虛無律令無意識間造就的圣域,它會帶我們回到事情發生之前,律圣之下的生靈根本意識不到發生過這件事,但九霄不同,他被砍下了腦袋是真實發生過的,需要時間去恢復。”
事實果真如李熄安所說。
當骨刀劈開眼前的虛無圣域時,鼎沸的人聲涌入圣子的腦海。
他回到了九霄衛包圍宅邸的那一刻,只見洞開的天穹上空空如也。幾尊征戰生靈在遠處起身,高大的身軀投下籠罩大片城樓的陰影,九霄衛嚴陣以待,皇道領域紛雜多變,籠罩住這片空間,在圣子的宅邸里,連一絲風都被捕捉鎖定。
夢魘醒了過來,它晃動腦袋,瞪大眼睛,驚叫一聲又沉沉睡去。
“走了。”李熄安說。
圣子一愣,看李熄安的陣仗眼神懷疑,“真的……直接走出去?”
“你逃跑還要坐騎么?”李熄安已經邁開腿了,拎起骨刀用刀背劈在一名九霄衛臉上,將其打暈過去。圣子只得跟上,內心已經有太多問題,譬如能輕而易舉擊敗歸源律圣的家伙怎么這個時候如此樸實無華的步行,之前不是直沖云霄么?
“攔住他!保護圣子大人!”一位征戰生靈沉聲道,“天外邪魔,怎敢來蒼玨造次!”
道路兩側人潮涌來,皆是身披堅甲的九霄衛,手持猙獰的雷矛,整個街道宛若一頭對李熄安張開利齒的巨獸。圣子勉強跟在男人的身后,看見沖過來的九霄衛一個接一個倒下,更加令人吃驚的是他沒有殺人,擊打九霄衛的是刀背,僅僅依靠強大的沖擊力將九霄衛擊暈。
圣子還瞥到了些熟人,比如他的街坊鄰居。
“圣子大人切莫慌張!我來救您!”一個女子揮舞長刀沖了過來,神色凝重。這是賣首飾法器的老板娘,是個寡婦,惦記圣子久矣。很快,圣子便看見這位老板娘痛苦地倒在街角,只能用含淚的目光送別。
“區區邪魔,待神君到來,沒你好果子吃!”街道口又跳出一個老漢,雙手揮舞大錘,大喊著沖來。這是鍛工坊的老板,是個鰥夫,惦記圣子久矣。不久后,如法炮制般倒在街角,虎目含淚地看著圣子走遠。
“放開圣子大人!”一個男孩出現在前方,眼神堅定得像要加入九霄衛。這是街頭的小霸王,無父無母是個孤兒,惦記圣子久矣。李熄安看都沒看他一眼,筆直從男孩身邊掠過,隨手擊飛一位九霄衛。
街道的閣樓破碎,九霄衛以各種姿態栽倒其中。
“止步。”一聲平淡的聲音,一位持劍女子站在城門口。眉心處是閃亮的古雷紋。這是一位古老的征戰生靈,也是圣子的鄰居,惦記圣子久矣。
九霄衛的包圍圈擴大了一圈,顯然是在給這名女子發揮的場地。一位征戰生靈至少是真一境界,只是他們的祖名早已征戰生靈這更加嚴苛且輝煌的稱呼掩蓋。
女子深吸一口氣,舉起長劍。
下一刻,枯槁的青衣女子出現在她身畔,抬手抓住手腕,將其扔飛了出去。
李熄安掄刀成殘月,轉瞬擊退萬千敵眾。
天女魃點燃明燈,青火燒穿了城門,在李熄安與圣子兩人通過后,她隨手一撥,形成籠罩城門的巨大火墻。滾滾烈焰扭曲了蒼玨上方的云海,枯槁的人影巋然不動。
火墻內,李熄安一巴掌拍醒夢魘,喝道:“醒醒!”
夢魘一驚,手足無措地抬頭,“啊?”
“快看!”一位九霄衛指著天邊的黑影。
一頭夢魘展開蝠翼,載著他們的圣子大人遠走高飛,那頭邪魔就坐在圣子的身旁,明顯是要加害圣子,一時間城中哀嚎一片,紛紛對圣子大人的命運感到惋惜。
青火熄滅,幾位征戰生靈站在城墻上,眉頭緊皺。
“我們得速速稟告神君!圣子被劫!”
天上,風雪撲面而來,寒氣侵入圣子的狐裘內,他的臉上沒有喜悅,只有茫然。
如夢如幻。
可刺骨的寒意告訴他這一切都是真實發生的事情,他擺脫了九霄,從此自由。
他張開雙臂,在夜色中對著那輪彎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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