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亮起來一模魚肚白,純白的光割裂了黑色的夜,周玄的心中忽然生出一縷強烈的感應。
來了!
他一眼望去,瞳孔驟然放大。
明明是晨昏的天,在他的眼中居然呈現出一派紫霞升騰的瑰麗氣象。
紫氣東來自行運轉,將一縷氤氳之氣攝入雙目,一股清涼的感覺隨之流遍全身,按照某種奇特的軌跡游走了一圈后,化作甘露滋潤著他的筋骨血肉。
見想象之中異象大放的場面并沒有出現,周玄暗松了一口氣,但緊接著又感覺身子骨有些發寒,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居然出了一身猛汗,四肢百骸里的一些黑糊糊的雜質也隨著汗液排了出來,粘在了棉被上,發出陣陣惡臭。
簡單沖了個澡去了去污垢,周玄甩了甩手,頓覺渾身都舒暢了許多,整個人也仿佛脫胎換骨一般,精力旺盛如牛不說,力氣似乎也大了一倍。
第一次修煉紫氣東來,效果居然就這么好!
周玄狂喜,但臉上盡量保持平靜,趁早將棉被洗了拿去晾干,隨后若無其事地去用了早餐。
期間,他聽說地乙小隊的唐小川在斐水鎮鑒魔的時候發現了一塊法器碎片,連統領都一起被記了一功。
這一天半夜,黃丁小隊出勤鑒魔,周玄這次運氣不好,只獲得了一年道行的獎勵。
回鑒魔司后,周玄稍作休息,在黎明時分準時醒來,等候著陰陽交替時刻的到來。
有了上次的經驗,周玄這次膽大了一些,將那青蛟碧鱗蟒妖的內丹就著紫氣東來一并服下。
內丹下腹,頃刻間像冰雪般消融,化作無數藥力追隨紫氣東來的軌跡流經全身。蟒妖內丹的藥性非常狂暴,在周玄的體內橫沖直撞,所幸有紫氣相護,這野蠻的沖撞就變成了一種另類的沖刷,將他經脈中阻塞的雜質都給沖刷了出去。
周玄感受了一下身體的變化,很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有一種感覺,現在的他,一拳就可以打爆阿福。
終于不用擔心被阿福背刺了!
這一天周玄又出了一次勤,得到了兩年道行與一顆三尾狐妖的內丹,回來的時候隱隱聽到兩舍友在那邊小聲嘀咕。
“我感覺有人在針對咱們……”
“俺也一樣!”
“從昨天開始,咱們屋子里就一直有一股經久不散的惡臭,我懷疑有人偷偷過來潑了糞水!”
“俺也覺得!”
“我看那黃乙隊的趙二狗這幾天看我的眼光鬼鬼祟祟的,多半是他搞的鬼!往人家屋子里潑糞,真的太缺德了!”
“俺也覺得!”
周玄眼觀鼻鼻觀心,裝作無事發生,決定趁著有人背鍋,抓緊把新得的內丹也給服用了。
又過了一天,晚上那兩個舍友沒有回來,聽阿福說,似乎是因為和黃乙隊的趙二狗斗毆而被罰去煉魔司打下手了……
周玄為趙二狗默哀了一下。
“對了小周……”阿福忽然拉住了周玄,壓低了聲音道,“你覺不覺得有人在針對咱們……”
周玄:“……”
好在這樣的情況,隨著周玄體內的雜質越來越少而改觀了。
只是舍友被罰回來之后,面色一天比一天差。
“那趙二狗做的越來越隱蔽了……我懷疑他暗改了糞水的成分,我現在每次睡覺,都能夠隱約聞到一絲淡淡的幽臭!”
“俺也……一樣!”
半個月后,周玄已經擁有十年道行了。
某天夜晚,劉統領拉響了黃丁隊的集結令。
集結后登上飛舟,周玄卻發現飛舟上居然早已集結了另一隊鑒魔役。
半個月的洗筋伐髓,讓周玄的體質有了質的飛躍,目力更是驚人,他看了一眼對方的腰牌,心中忽然咯噔一下。
地甲十三。
居然是一支地品甲級的隊伍!
“絕對有大事發生了!”他心道。
劉統領與地甲隊的趙統領交流完后,面色凝重地來到了黃丁隊跟前。
在一片窸窸窣窣的輕微躁動聲中,所有人都站得筆直,一些經驗老道的鑒魔役臉上,更是掛上了視死如歸的表情。
“都別緊張。”劉統領一開口,所有鑒魔役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上。
“咳。”
劉統領醞釀了一下情緒,板磚臉上像是纏上了一片陰云,“時間緊迫,我來說明下本次鑒魔任務的內容。”
“三天前,白桃鎮王家盡數慘死農戶刀下。”
“兩天前,農戶自殺。”
“昨天,白桃鎮府衙無緣無故飄起白綾,而后一夜之間,縣令府上滿門盡滅。”
“今天上午,又有一戶人家,院內桃樹下掛滿白綾,陸續上前自縊,無可避免。”
“正午時分,三錢天師趙仙長攜三位門徒前往白桃鎮斬妖……結果一去不返,一個時辰之后,是南云洲的日游神發現了端倪才與天師府報備——三錢天師趙仙長及其門徒,盡數自縊桃樹下……”
黃丁隊眾鑒魔役聽得脊背發涼,一個個面色發白頭皮發麻,周玄也是覺得背后陰風陣陣,似有什么鬼魅邪物已經將他盯上。
唯有那些個視死如歸的老鑒魔役,面上無悲無喜,甚至還掏出了布帛書寫起了什么。
周玄對他們肅然起敬。
就像一個班的學生聽到了老師的題目,學渣們害怕得不敢動筆,學霸卻已經刷刷打起了草稿。
秉著好學之心,周玄用驚人的目力瞄了一眼布帛。
“娘子,我偷偷把私房錢藏在家里的雞舍茅草下,你……”
“臭婆娘,老子對不起你,出差的時候偷偷去怡紅院見了小紅……”
“我兒……”
周玄收回目光,神色難看。
尼瑪,清一色的遺書,這次多半有去無回了。
這時,那地甲隊的鞋拔子臉趙統領不耐地打斷了劉統領,朗聲道:“老劉,和他們說這些干什么,只管和他們說是鬼魅作祟就行了,反正那凌仙長已將鬼魅斬滅,我們只管鑒魔便是。”
“小子們,又不是叫你們驅鬼,就鑒個魔而已,膽子放大點!”
劉統領聞言,點了點頭,接著話道:“小子們,做我們鑒魔這行,其實不只是要會鑒別妖魔殘魂,還有懂得驅除鬼魅殘魄……”
“一些怨鬼厲鬼,被超度后依然有著強烈的怨念,這些怨念附著在器皿、碎木之上,會滋養陰邪,若是被邪魔尋得加以煉制,會成為傷天害理的煞器。”
“我們這一次的任務,就是配合趙統領他們……鑒煞器。”
“我知道你們很多人也是初次接觸鬼魅類的案件,所以這次不需要大家深入院落。”
“我們只需要負責外圍的鑒魔任務,理論上來說非常安全,只要大家留個心眼基本不會有事。”
“另外,這次協助任務也可以為大家初步積攢一些不可多得鑒鬼經驗,我希望你們可以向地甲隊的前輩們多多學習,不要以后遇到這類事情,動不動就寫遺書……多大點事兒啊?”
氣氛還是有些凝重。
畢竟人對于鬼這個東西多多少少有些忌諱,鑒鬼這事兒,一個不好真見鬼了。
飛舟開始沉下云端,稀薄的云氣與夜間的晚風在耳邊呼嘯而過,周玄向下看去,只見一座不大不小的鎮子,像一個垂暮的老人一樣耷拉在青山蒼壑之間。
月光之下,整個鎮子就像一張蒼白的臉,仿佛正對著他們露出慘白的歡迎笑容。
再定睛一看,一股寒氣從周玄的腳心直沖天靈蓋,讓他的寒毛根根。
修煉了半個月的紫氣東來,周玄的雙目已經不是目力了得那么簡單了,如今一看下方的鎮子,老遠便看到了那一棵醒目的桃樹,桃樹上的尸體已經被撤下,但白綾卻依舊在。
陰風輕拂間,白綾擺蕩,橫七豎八地構成一個字。
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