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玄干咳一聲,下意識地摸了摸鼻子,心說這個樣子可不行啊……看來日后還真得抽空琢磨琢磨音律的事情了,不然教不了阿洛,不是誤人子弟嘛!
或者……周玄眉梢一挑,忽然感應到了后方追趕而來的那道身影,頓時心頭一喜。
好哇!枕頭來了!
“周道友,等等我。”伴隨著聲音的響起,一道身影踏著流風追趕過來。
周玄莞爾一笑,放緩了些許騰云的速度,阿洛回頭看去,卻見盧仙子正追趕而來,一襲青霞寶衣迎著風息獵獵作響。
盧仙子追趕上來,施施然施了一禮,道:“小女子音域盧澄雨,重新見過周道友。”
周玄哂笑道:“盧仙子不追尋仙樂,怎么跑來追趕我等了?”
盧澄雨恬然一笑,道:“小女子對周道友的話深以為然,也明白那黃鐘天音雖然萬載難遇,但卻不是我的機緣。既然如此,我與其苦苦追尋,倒不如見見周道友這個妙人。”
“你哪里看出我妙了?”周玄問道。
“隨手演化黃鐘天音,周道友若說自己不是妙人,小女子可還真不敢相信了。”盧澄雨看著周玄,卻看不出周玄臉上的表情變化。
周玄眉梢微挑,欣賞道:“我本以為,音域正統修士皆如魏峰葛之流利欲熏心,如今見到盧仙子,方知音域也有出人之輩。”
盧澄雨聞言,不禁苦笑了出來:“得周道友這番評價,小女子不知該高興還是悲哀。”
“悲喜在你一念之間,你自己斟酌就好了。”周玄道,“盧仙子追尋而來,若是沒有別的事情,我們這便先行一步了。”
說罷便又準備帶著阿洛離開。
“別呀!”盧澄雨趕忙叫住周玄,“不知周道友將去往何方,若是不介意……不如,讓小女子同行?我有些黃忠天音方面的問題,還想請教一二。”
周玄面色不變,但心中卻是有些開心,阿洛正缺個能教音律的老師,這盧澄雨經他觀察倒是一個不錯的人選,若是可以的話,說不定可以幫阿洛白嫖一個聲樂老師……
嘿嘿嘿。
他于是無奈地攤了攤手,道:“盧仙子該不會看不出我身上根本沒有半點韻律吧?”
盧澄雨聞言,這才認真地觀察了一番周玄,頓時暗暗一驚:“這……周道友你的身上,還真沒有韻律?你不是天律修士?”
“實不相瞞,我并非仙律界修士,而是來自于昆靈界。”周玄坦誠道。
“昆靈界……陰陽五行一脈?原來如此,倒是小女子眼拙了。”盧澄雨尷尬道,隨即又想到了什么,不禁問道,“那周道友你們的黃鐘天音,又是怎么回事?”
她敢肯定,自己離開波妙音域回到仙律界時聽到的音律,的的確確就是黃鐘天音,而且還是純粹到了極致的黃鐘天音。
而周玄的黃鐘天音,與那純粹的黃鐘天音相比,也的確是稍差幾分韻味。
周玄看向阿洛,道:“那黃鐘天音,乃是我徒兒阿洛無意之間感悟天地,引起的天地共鳴。我們也沒想到,會引起你們的注意。”
他將黃鐘天音歸結為共鳴,而沒有說阿洛隨手便能演奏黃鐘天音。
因為共鳴就像悟道,雖然很難遇到,但概率也有,仙律界這么大,出一個阿洛這樣的天才也很合理。
但如果是后者,那就是把悟道當成了像吃飯喝水一樣簡單的事情,別說仙律界,就算是把方儀十地圈起來,也找不出幾個這樣的人來。
這種話說出來太過于驚世駭俗,因此哪怕阿洛有十點料,周玄也只想讓她露出三點。
“至于我的?我不過就是趁著那些道韻還未消散,取巧模擬出來湖弄人的罷了。”
“噢……”盧澄雨露出恍然大明白的神色,接著目光炯炯地看向了阿洛,仿佛盯著一塊璞玉,這一看,她頓時又是一驚,“八歲的筑基期修士?啊這……”
這他媽還是個人?盧澄雨心中如是說道,礙于身份,她還是沒有爆出這口粗。
“阿洛的修為是低了一點,但是音律那塊的天賦是沒問題的。”周玄認真地說道。
盧澄雨:“……”
大哥你聽我口氣,像是在說人小姑娘修為低嗎?
這種修為打娘胎里就開始修煉都難有啊!
我踏馬……
她感覺自己修身養性、陶冶情操積累的脾氣,在這一刻似乎受到了大力的撼動。
一個小女孩,八歲筑基就算了,還在這個年紀與天地共鳴,奏響了黃鐘天音……
這哪里是人?這分明是仙樂修煉成人了吧!
盧澄雨躊躇了幾個呼吸的時間,接著詢問道:“周道友,不知道你們要去往何方?實不相瞞,我九玄音域之內,包羅萬象音階,若是阿洛能夠去往音域修行,定會能夠再度與黃鐘天音共鳴,進而探究天音之路。”
周玄心頭微動,心說等的就是你這話,不過他面上依然神色不變,道:“傳說之中的音域啊……萬千音修所神往之處,我也有所耳聞,不過,阿洛生于此界之間,我還打算帶她在這仙律界中游歷一番……”
“我可以等!”盧澄雨連忙打斷,激動地說道,“只要阿洛能夠去音域修行,要我等多久都行!”
如此璞玉,她是見獵心喜,發自內心地想要讓阿洛踏入天音之路,窮究飄渺仙音之學問。
周玄看著阿洛,阿洛道:“阿洛一切都聽老師的安排。”
周玄露出溫和地笑容,揉了揉阿洛的腦袋,笑道:“放心吧,我一切都會給你安排好的。”
“嗯!”阿洛重重地點了點頭,周玄是她如今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也是真正待她好的人,她已將全部的信任交給了周玄。
周玄十分清楚,眼下最主要的,其實并不是讓阿洛修行音律,而是帶著她游歷仙律界,讓她逐漸與天地共鳴,感應與天道意志相同步的那一個頻率。
只要阿洛能夠掌握界主權柄,就算只能夠發揮出其中一星半點的威能,也足以讓仙律界的天道意志拉開反攻詭道意志的序幕。
況且比起音域來,天道意志之中的仙樂,可要比任何音階都玄妙與元始。
周玄于是一本正經地胡扯道:“修行之路,雖然有‘音律’,但更有‘自然’,世間大道殊途同歸,道法自然,若只知道一味參悟音律,那也終究只是一代樂師,唯有以道參音,以音御道,方能觸摸道源本根。”
“以道參音,以音御道!”盧澄雨眼睛一亮,心道:周道友明明不通音律,但阿洛卻能夠在跟隨他修行之后與天地共鳴,開悟黃鐘天音,莫非就是因為這以道參音,以音御道的頂尖修行理念?
莫非,這才是音修真正應該走的方向?
她腦中瞬間轉了無數思緒,最終下定了決心,無比認真地道:“周道友,請恕小女子冒昧,不知你與阿洛這一路……能否讓我同行?”
“小女子以為,既然周道友主張的是以道參音,那么想必也需要一些音律方面的指導,周道友你不通音律,但我卻還算精通一些,由我隨行,為阿洛提供音律方面的教導,你覺得怎么樣?”
“啊這……”周玄面露為難之色,“能得盧仙子隨行,也是一場緣分,但這不會耽誤你修行吧?”
盧澄雨大喜,道:“不會不會!到你我這等境界,一次閉關或許就是成百上千年,區區一次游歷,又算得了什么呢?”
“那就好……”周玄放心道,心中這已經是喜不自勝,多好的一個聲樂老師啊,忽悠上船了。
在接下來的一段時光里,周玄便帶著阿洛不斷地游走在仙律界的大地上。
仙律界內詭道橫行,世間生靈除卻詭道魔種之外,其余的多少也都沾染了一些詭道氣機,出現了往異人轉變的趨勢。
這樣的變化自然也被盧澄雨看在眼中,后者便抽了個空以靈目術觀天堪地,這一看,便不禁大吃一驚:“這天律大陸之中,怎么轉眼間盡是這些邪詭之物?”
周玄先問道:“在你們進入那個波音妙域之前,這個世界還不是這樣的吧?”
盧澄雨點了點頭:“進入之前,還是天道大世界,不曾想到,不過兩年光景,外界便是一片滄海桑田之象,小女子到現在依舊感到無比夢幻。”
見盧澄雨點頭肯定,周玄便將詭道意志攻陷天道意志的事情娓娓道來。
盧澄雨聽罷,嘆了一口氣,神情暗然道:“自從星界神祇侵犯方儀以來,十方世界都存在著各自的隱患,但仙律界存在的問題,一直是最嚴重的。”
“音律之道,其實很看天賦,天賦不行,再努力也沒有用。”
“但那詭道偏門卻是不同,這仙律界的詭道似乎在此界扎根已久,根本無法追朔其起源,但我卻知道,當修行之人參悟仙樂時,詭道魔音也會在同時侵入修士的腦海。”
“如果說仙樂乃是縹緲的樂章,那么詭音就是一個在你耳邊不斷低語,蠱惑心智的聲音……”
“我修行時,身邊出現了不少參悟詭音的人,他們的音律極具侵略性,似乎能夠將一切都撕成碎片。但我知道,真正的音律應該是包容。”
“不過,仙律界自古就有參悟詭音的修士,也從未見過詭音修士為一己之私而殺戮四方的情況,怎么如今卻……變成了這樣呢?”
周玄平靜道:“參悟詭音于參悟詭道,程度可能不一樣。況且當初天道意志猶存,詭道修士又豈敢放肆?如今詭道傾天,邪魔奸黨自然也就露出了獠牙。”
周玄是真沒想到,仙律界竟然早就存在了參悟詭道的先例,并且詭道之音在仙律界還不是歪門邪道,參悟的大有人在?
這叫什么事啊……把敵人引進腹地,然后等著被打崩唄?
仙律界的天道意志,就這么心大?
“真是叫人頭大……”周玄扶額,“這樣的一個世界,要如何將之拉回天道世界?”
盧澄雨只得無奈嘆息。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一道冰冷的聲音忽然響起。
“滅界。”
阿洛幾乎脫口而出,語氣平靜得讓人感到可怕。
盧澄雨瞬間驚恐地看向了阿洛,無法想象這樣的事情會如此冷漠地從一個八歲小女孩的口中說出來。
周玄眉梢微挑,沉吟道:“這是……‘它’的意思?”
阿洛的眼中閃過幾道光,下意識地晃了一下頭,然后驚訝道:“老師,剛才……不是我在說。”
周玄微微頷首,那種冷漠的語氣,他自然聽得出來是天道意志,他于是思忖道:“看來天道意志早就有過滅界的方案啊……”
“不過從如今的情況來看,滅界的確是個一個‘相對可行’的辦法。”
“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仙律界內僅存的那些天道修士,現在還沒到絕境,不該將他們當成炮灰,成為滅界的犧牲品。”
“如果能夠給他們建立一個臨時的庇護所的話,我就可以沒有后顧之憂地動手了。”
建立一個能夠庇護仙律界內所有非詭道生靈的臨時庇護所,并非易事,但只要阿洛能夠掌握界主權柄,就能夠用界主權能鎖定仙律界內所有的天道生靈了,同時也能夠為他們給予庇護。
也就是說,反攻仙律界詭道意志的作戰方案其實非常簡單,只需要讓阿洛掌握界主權柄就行。
“‘它’?”盧澄雨的眼中露出了疑惑之色,但她知趣地沒有多問。
一個能夠隨手演化黃鐘天音的修士,再加上一個八歲就與黃鐘天音共鳴的女孩子……這個組合出現在如今這個詭變的世界,要說只是游歷,她是不相信的。
但她非常有自知之明,不該過問的事情不去問,不該管的也不去管,她只當一個音律老師,教阿洛音律方面的知識,僅此而已。
三日之后。
“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動,物使之然也……”
青山綠水間,阿洛一襲青衫,手持書卷,坐在船頭讀著書,盧澄雨則在一旁時不時地為其悉心講解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