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化解了宿舍里出現的問題。
第二天一早,張青就在七個人合(暴)力包裝下,不得不穿了件劉龍的西裝,李強的新皮鞋,還打了張偉的領帶,出校門去和雜志社的人談判。
七人還給他打掩護,在宿舍過道里和人胡吹,說他是去相親。
他們都認同張青的話,這個消息的確不能外傳,不然張青整個高三階段,怕都要永無寧日了。
……
“金鏞老師您好,我叫趙薔,是射雕英雄傳的審稿校對編輯。”
戶部巷一家早餐店內,張青見到了信里約好的責編,只是他沒想到會是個這樣年輕的姑娘。
當然,趙薔更沒想到金鏞會這么年輕,雖然故意打扮的……又土又老。
張青微笑道:“我其實沒那么老,你叫我張青就好。你比我大,我叫你趙姐吧。”
趙薔早已經將張青打量了好多遍,這會兒聽他開口,心里反而覺得有些不大好,因為張青雖然年輕,可說話卻得體,也自信,這樣的人,怕是不好講條件。
公務員家庭出身的她,對于這些門道,多少知道些。
趙薔笑問道:“張青,你過早了么?”
這是江京市對吃早飯的叫法,張青聞言一笑,叫來服務員,道:“我要一份熱干面。”又問趙薔道:“趙姐,你吃甚么?”
趙薔笑道:“來江京市,肯定要吃熱干面的。”
服務員去準備,趙薔贊嘆道:“江京市早餐店里都有服務員?厲害。魔都也就大些的飯店、酒店才會如此。”
張青搖頭道:“我并不清楚這些。”
趙薔笑道:“你是作家嘛,當然是要一心寫作的。張青,信里都說清楚了吧?射雕英雄傳已經二十五萬字了,夠出版一冊書了。這是好事,你有什么要求沒有?”
張青搖頭道:“沒有。”
“……”
趙薔好笑道:“對于版稅什么的,你沒要求么?還有,對于印數,你有什么想法沒有?”
作家到手的錢,是印數乘以版稅率再乘以定價,就是作家的稅前收入。
張青微笑道:“趙姐,我不懂這些,或許延長談判,能多得一些錢,但我現在真的需要用錢,所以無論怎樣都行,只要能早點給我分到錢。”
看著張青真誠的眼神,趙薔一時有些懵了,不懂他到底是會的那種,還是不會的那種,遲疑稍許,趙薔問道:“能問一問,你急需用錢做什么嗎?”
文人,不都是羞于言利的么?
張青從口袋里拿出張藍給他寫的信,推到趙薔面前,道:“我家人生病了,很嚴重的病,我需要一筆錢來救治。”
趙薔猶豫了下還是拿起信,可以看到信封上的日期,是在上個月中旬,不是臨時起意。
拿出信后,看到上面青澀的字,應該也不像臨時找人作假……
而當她讀完這封信后,她顯然震驚了,沒想到,張青家里會困難到這個地步。
他父親為了節約錢,不愿去透析,甚至偷偷準備了農藥……
鋪面而來的慘烈,讓她有些窒息。
趙薔抬眼直勾勾的看著張青,好一會兒才問道:“要是沒這本書,那你……”
張青搖搖頭道:“沒有這本書,我現在大概已經回家奔喪,然后開始準備秋耕。所以我很感激你們,你們救了我們一家的性命,也改變了我的命運。無論你們出什么條件,我都不會還口。”
趙薔聞言苦笑起來,道:“張青,你這樣……還讓我怎么談?”沉默了片刻后,她道:“你能領我見見你們老師么?你別誤會,這會涉及很多事,我也要向我的上級交代,我上級的上級,也要向總編交代。如果可能,我會盡量爭取你的利益。”
張青想了稍許后,點頭道:“好,我現在就去打電話。”
趙薔拿起包來,道:“我們一起去……吃完再去。”
正好服務員前來送面,張青幾口吃完一碗,西北人吃面本就厲害。
趙薔就是樣子貨了,看起來很喜歡,可吃了兩口后,就再難下咽了。
熱干面就是用芝麻醬干拌煮出來的面條,不熟的人真是一口也難下咽。
見張青吃的實在香甜,又好像沒吃飽的樣子,趙薔笑道:“你要是不嫌臟,我這份也吃了。”
張青當然不會嫌棄,吃飽飯都沒多久的,他接過來幾口吃完后,去老板處結賬。
“我來我來我來,張青,我來……”
雖然只是兩塊錢,可沒搶過張青的趙薔簡直生出負罪感來,張青搖頭微笑道:“趙姐,現在省這一兩點,沒什么大用的。”
治療尿毒癥需要的是一大筆,些許小錢,省下來也沒太大的意義,正如昨天那頓飯錢。
張青家里很窮,但他父母做事從不摳唆,從不認為窮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占人便宜,寧肯對自己小氣些,也不能吝嗇待人。
趙薔聞言一怔后,便將包里的皮夾子又放下了,她原本準備將飯錢給張青……
……
兩人直接去了江京市一中的家屬樓小區,在下面小賣鋪里張青打了電話,楊鳳梅接到電話都懵了懵,隨后趕緊下樓。
也不聽張青去外面談的提議,叫兩人回到她家里。
兩室一廳的房子很整潔,楊鳳梅的先生高高瘦瘦的也在,姓王,叫王志。
張青主動叫了聲“先生”,倒讓王志笑了陣,感嘆道:“你老師教數學,你倒出了本武俠書,還敢讓她看?”
張青不好意思,楊鳳梅趕人:“去去去,給我們倒茶。”又嫌棄張青穿的亂七八糟:“你穿的什么亂七八糟的!”
王志脾氣好,笑瞇瞇的去倒茶。
楊鳳梅問趙薔道:“到底怎么回事?不是已經在你們雜志上刊印了么?怎么又要出書?是要給你們錢還是……”
目光警惕,審視。
這年頭,騙子太多。
趙薔忙解釋道:“不是不是,不用給我們錢,我們要給他錢,而且會是很大的一筆。雜志上,有很多內容,射雕英雄傳只是其中一部分,所以稿費并不算高。現在是單獨給他出書……”
楊鳳梅聞言大為驚喜,道:“真的?!”
趙薔笑道:“您學生寫的書,是我們雜志社近十年來所出的最好的作品!這是我們總編的話。”
“張青啊,張青啊!”
楊鳳梅叫了兩聲,眼淚就落了下來。
張青雖沒落淚,卻也低下了眼簾。
這也算是,絕處逢生吧。
感謝那場夢,又有種仍在夢中的不真實感。
趙薔看到這樣的場景也有些觸動,心里有數,她笑道:“這次來麻煩您,主要是想確認一下張青的情況。他說他不會談判,只是將家里的情況說與我聽。不是我不信任他,主要是我還要給主編和總編交代。如果能得到您的確認,最好是書面的,那么我會盡力給他爭取最好的版稅,或許能超過百分之八。這里面一個點,都可能有上萬的差異。”
楊鳳梅連連點頭道:“對對對,勞你費心了。小趙,他說的都是真的,而且他自尊心強,所以只會往輕里說。這孩子……唉。這樣,我寫……不,我找我們班語文老師寫,然后各科老師都簽字,有假的,你們社里可以來找我們,可以曝光我們。趙編輯,真的麻煩你了,這個孩子,實在太苦了。這是他唯一的希望,最后的希望!”
趙薔也頗為動容,看了眼還低著頭的張青,笑道:“您放心,我一定做到最好。這樣,我看您家里有電話,我現在就給社里打電話!”
一旁的王志看了看這個略顯激動的編輯,微微一笑,心道,這也是個小年輕啊,血還未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