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一定是障眼法,一定是幻術,那家伙不可能離開帝都……”
宛如無法接受殘酷現實的瘋子,湯格爾目光渙散的呢喃,身體卻不由自主顫抖。
“奸詐的旻人一定是想用幻術嚇住我,我不能上當……”
自我催眠似的囈語中,湯格爾忽然看到夢魘般的人影從城墻上輕輕一躍,宛如一根純白的羽毛,優雅而輕盈的徐徐飄落。
腳尖輕柔觸地,沒有激起絲毫塵埃,白衣少年面帶微笑,從容鎮定的走向千軍萬馬。
行走在肅殺殘酷的血腥戰場,少年卻走出了郊游踏青的輕松愉悅。
沐浴在雙方數十萬人的視線中,一襲白衣勝雪的人影旁若無人的穿過長城結界,徑直朝著湯格爾等人款款踱步。
明明是人畜無害的稚嫩身影,可面對這孤身而來的少年,百戰余生的剽悍軍隊卻像是看到了一頭毀天滅地的洪荒巨獸步步逼近,渾身寒毛倒豎,不受控制的瘋狂倒退。
一時間,山海關前的戰場上出現了荒謬而滑稽的一幕。
渺小文弱的少年每前進一步,直面他的千軍萬馬就倒退十步,絕望扭曲的臉龐上全是恐懼害怕。
走了半天,發現雙方之間的距離不僅沒有拉近,反而擴大了,趙舜臉上雍容的笑意緩緩消失,不耐煩的皺起眉頭,瞇起的瞳仁中閃過一道凄厲寒光。
“再退一步,老子就把你們全宰了!”
淡淡的嗓音仿佛定身術,剎那間,千軍萬馬僵在原地,眼睜睜的看著白衣少年不緊不慢的走到他們面前,嘴里絕望的念叨著親人的名字。
而在后方的城墻上,幾名神將看著這一人橫壓一軍的夸張一幕,唏噓長嘆。
“君上……神威啊……”
命令指揮自己人算什么本事?
咱們君上能命令敵人的軍隊!
這是什么該死的威懾力啊?
旋即,諸葛范回過神,揶揄笑道。
“其實咱們也能做到,只要頂著兩個國家級兵道殺陣,一個人屠殺他們百萬大軍,五十幾名神將,再宰掉兩名八階兵道亞圣,對面下一次再看到我們肯定也是這見鬼的表情……”
聽到這話,周圍的幾名將領整齊劃一的對他翻了個白眼。
你要不要聽聽自己在說什么逆天弔言?
另一邊,諸葛范把自己都說笑了,眼前浮現出當初在魯州前線時的畫面。
當那個傳說中,宛若天神的少年突然降臨到面前時,他們和現在的金國軍隊其實并沒有本質差別。
所以他其實挺理解金國的敵人,旁人根本不懂直面鎮國公時那近乎窒息的壓迫感。
勇氣與尊嚴在這一刻毫無意義,那是生物銘刻在靈魂深處,對于高位存在的敬畏恐懼。
就算鎮國公以凡人的姿態走到面前,但僅僅只是他存在本身的“重量”就足以讓一眾渺小的螻蟻身心崩潰。
而這所謂的“螻蟻”里面,甚至包含像他們這樣,在旁人眼里高高在上的七階神祇!
恍惚間,諸葛范仿佛透過遠方那渺小的純白人影看到了無邊無際的尸山血海,一個個橫亙天地,宛若山巒的神明隕落肢解,堆積成一條直通天際的尸骸階梯。
踩著億萬生靈的骨骸,少年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
而未來,他還將踏上更高的,自己都無法仰望的維度……
渾身一顫,諸葛范由衷的感恩當初鎮國公的不殺之恩,同時,看向對面軍隊的眼神中帶上了一絲憐憫。
換位思考,自己要是處于他們的位置,那得多么絕望痛苦啊?
嘖嘖,太慘了……
而在戰場另一邊,以湯格爾為首,作為最鋒利箭頭的二十一名神將目光空洞,呆滯看著近在咫尺的白衣少年。
明明身后有千軍萬馬,但他們卻沒有一絲安全感,背心一片冰涼。
明明“敵軍”孤身一人,但他們卻興不起一絲反抗的勇氣,握緊武器的手掌不受控制的微微顫抖。
他們并不怕死,英勇的犧牲對于他們來說是至高榮譽。
但他們害怕像螻蟻一樣被屠戮,連用自己的血涂臟敵人的鞋底都做不到!
氣氛詭異凝重的戰場,白衣少年摩挲下巴,若有所思的環視一圈,悠悠開口。
“給你們兩個選擇。”
“一,我把伱們全宰了。”
平靜淡漠的語氣仿佛在說晚餐吃什么,但殘酷的內容卻讓湯格爾等人渾身一顫,心頭涌起無盡憋屈與憤恨。
恍惚間,他們感覺自己就像是被五花大綁固定在鍘刀下的死囚,連反抗都做不到,只能絕望的等待鍘刀落下。
為什么?
為什么世界上會誕生大旻鎮國公這樣的怪物?
沒有他,玄甲軍一年前就該全軍覆滅了!
沒有他,幽州應該早就落入大金手里!
沒有他,大金入主中原,鯨吞天下,奪取天命,建立新的中央帝國就是水到渠成之事……
不應該啊!
事情怎么會變成現在這個鬼樣子?
然而,根本沒有在意敵人洶涌翻騰的情緒,趙舜繼續悠悠道。
“二,眾所周知,我這個人心慈手軟,最見不得別人流血流淚,我看你們骨骼驚奇,適合搬磚,現在大旻嚴重缺乏奴……嗯,勞工,雖然生活條件略微差一點,但至少能活下去,所以……”
抬起眼眸,孤身一人的白衣少年就這么凝視著千軍萬馬,用恍若雷霆的威嚴低語質問道。
“生存還是滅亡,給你們三秒鐘選擇。”
“三。”
“二。”
短短三秒倒數恍若千年,湯格爾等人的神念通過血煞鏈接瘋狂交流,終于在趙舜吐出最后的“一”字之前統一了意見。
“活著!活著才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沒有了!”
“無論多么屈辱,多么痛苦,堅強的活下去!”
沒有人想像牛羊一樣被成片屠宰,不是所有人都能明知必死依舊慷慨赴義。
沐浴在將士們期盼祈求的目光中,湯格爾痛苦的垂下肩膀,散去全身神力。
“愿降。”
此言一出,戰場上明顯出現了一片松氣聲,而包圍戰場的玄甲軍則是目光狂熱的凝視敵軍陣前的優雅少年。
除了從申麗戰場上幸存的老兵外,廣大的新兵還是第一次見識到鎮國公的威嚴。
孤身一人嚇退千軍萬馬,兵不血刃壓服強敵,歷數古今,沒有任何人的壓迫感和威懾力能比得上祂!
“吼吼吼!”
振蕩四野的狂熱嘶吼聲中,金國軍隊士氣跌落到極致,隨著湯格爾一聲令下,所有人的兵器乒乒乓乓掉落到地上,目光復雜的翻身下馬,朝著戰場最前方那個挺拔如松的雪白人影緩緩跪下。
但還是有極少數人沒有放下武器,咬牙怒目,悲憤引頸自戕,滾燙的鮮血灑滿黃土。
另一邊,無視軍隊中的騷動,湯格爾帶著二十一名神將,一步步沉重的走到趙舜面前,解下身上的華麗佩刀,用盡全身力氣僵硬跪倒在少年面前,低下頭顱,緩緩舉起自己的視若生命的佩刀。
伴隨著主帥的動作,身后的神將也面色復雜的跪倒在地,解除武器,表示臣服。
居高臨下俯視著面前低頭獻刀的敵人,趙舜抿起嘴角,滿意頷首。
“明智的選擇。”
說罷,修長五指抓起凝結龐大神性的華麗軍刀,高舉向天。
“吼吼吼!!”
“鎮國公神威無敵!”
“鎮國公神威無敵!”
“鎮國公神威無敵!”
更加癲狂興奮的嘶吼聲中,一條凡人無法觀測的巍峨金龍在蒼穹頂端凝聚,綿延近十萬里的神軀橫跨幽、魯、直隸三州,盤踞蠕動的軀體每一個動作都仿佛要掀起橫掃整個世界的驚濤駭浪!
數日后,驥州·盛京
看著來自幽州的情報,嚕巴赤目光渙散,腦海中不斷重復回蕩著心魔般的名字,曾經被鎮殺的傷勢又在隱隱作痛。
簡陋的殿堂內,看著大汗搖搖欲墜的身影,一眾大臣皇子面面相覷,最后還是最受寵的四大貝勒之一,八皇子愛新覺羅·黃因站了出來。
“父皇息怒,保重龍體。”
然而嚕巴赤卻好似沒有聽到兒子的話,嘴里喃喃自語。
“趙舜……大旻鎮國公……為什么……”
四大貝勒沒了兩個,一百五十萬精銳全軍覆沒,加上一年前申麗一戰的損失,大金已經死了兩百多萬青壯,折損四十多名神將……
這對于總人口不過幾千萬的大金國來說,無異于是掏心剖腹之痛!
等到這一戰的消息傳開,整個金國必定是家家戴孝,戶戶慟哭。
而他,作為大金皇帝,必然要負最大的責任!
“蒼天啊!你為何生出趙舜這等怪物?此天亡我也,非戰之罪!!”
嘶吼間,嚕巴赤噴出一口淤血,仰天倒在龍椅上。
“大汗!!!”
“大汗!”
“大汗!!”
驚慌的呼喚逐漸遠去,道心崩碎的皇帝神性消散,意識陷入永寂。
帝都·紫禁城
“陛下!大捷啊!大捷啊!!”
狂喜的兵部侍郎沖入金鑾殿,揮舞著手里的密報。
“北冥柱國于玄武京以東伏擊驥州百萬強軍,一路追殺七天七夜,敵軍伏尸千里,流血成河,最終于山海關降于……呃……”
說到這,兵部侍郎反應過來,看向皇位旁慵懶的白衣少年,遲疑的說道。
“最終于山海關向鎮國公獻刀投降。”
“嗯??!”
前面半句如果說是驚喜,那后面半句就令一眾大臣摸不著頭腦了。
鎮國公什么時候跑幽州去了?!
他明明連紫禁城都沒有出啊!
但很快明白這恐怕是高層機密,既然玉階上的兩位不說,他們也不敢問,只能將好奇心壓到心底,恭敬的對玉階上的兩位人影作揖行禮。
“陛下圣明!”
周身縈繞著愈發濃郁的紫氣祥云,李憫抿嘴輕笑,與有榮焉的看了師弟一眼。
“鎮國公威武。”
聽到師姐揶揄的話語,趙舜失笑搖搖頭。
“是師姐英明神武。”
兩人相視莞爾,君臣親昵無間的一幕看得一眾大臣又是羨慕又是嫉妒。
只不過,有些人是羨慕趙舜,有些人是羨慕李憫。
就在此時,鴻臚寺卿任志站出來,恭敬的對李憫作揖行禮。
“陛下,臣有事啟奏。”
“準奏。”
“臣接到密報,驥州敵酋嚕巴赤道心崩碎,已于數日前隕滅。”
此言一出,整個金鑾殿一片嘩然,所有人都下意識看趙舜。
鎮國公把一個皇帝給打崩了?
雖然只是一個弱雞皇帝,但人家好歹也是九階位格,這就……死了?!
另一邊,趙舜眨眨眼睛,心頭也是略感詫異。
這么承受不住打擊?
這才到哪兒啊?
在少年身旁,李憫沉思片刻,所有所悟的喃喃道。
“應該是他在八階時被你鎮殺,留下了嚴重的心魔,正式登基稱帝時本來根基就不穩,再加上轉換路徑,又接連遭受打擊,最終就像一座基底動搖的大廈,轟然倒塌……”
聽著師姐的猜測,趙舜微微頷首。
而在臺下,任志沉默片刻后繼續開口道。
“嚕巴赤隕滅后,驥州陷入內亂,目前剩余的兩大貝勒爭奪皇位,互相攻訐,短時間內長城一線的壓力應該會驟減。”
聽明白了他的深意,趙舜點點頭。
“等到北冥柱國收復整個幽州,我會抽調玄甲軍支援其他三條戰線。”
聞言,任志微微松了口氣,恭敬作揖退下。
“眾愛卿,此戰大捷,布告天下,以壯我大旻國威!”
李憫一揮云袖,肅然起身,大殿內所有的金龍裝飾都像是活了過來,瞳眸中散發出威嚴兇猛的神光。
望著隱隱散發出一代雄主威勢的女皇,一眾大臣興奮低頭。
“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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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