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樵急縱遁光,須臾跨過千馀里,已到潼關外。
正見關前殺氣征云起,金鑼鼓又鳴。
幡幢遮瑞日,劍戟鬼神驚。平空生霧彩,遍地長愁云。
四下里,數千官兵,密密層層排列,捻弓搭箭,另一廂,幾千家將吶喊助威。
劉樵并不著急出手,撥開云霧,細細一看。
關前兩員大將,一場好斗,閃翻銀葉甲,撥轉皂雕弓,槍來戟當,哐哐鐺鐺,殺氣沖霄漢。
“使畫桿戟的是潼關守將陳桐,好一員千古難有的勇將。”劉樵稱贊道。
怎見得此將勇猛:
鳳翅盔,黃金重;柳葉甲紅袍控。束腰八寶紫金廂,絨繩雙叩梅花鏡。
打將仙標如火尾,百煉戟起寒云迸,斬將刀舉似秋霜,馬走臨崖當取勝。
大紅幡上樹威名,坐鎮潼關將陳桐。
劉樵嘖嘖稱贊,又看向另一波與官兵相持的人馬。
為首的,亦是勇將一員,束發金冠,九龍袍,腰扎獅燮帶,使一桿大槍,坐騎一頭五色神牛,奔逐如電,扭蹄踏云。
端得也是威風凜凜英才漢,相貌堂堂忠義隆。
“那騎五色神牛的,不必多說,定是鎮國武成王黃飛虎。”劉樵一眼就知道根底。
來之前,心有所感,有與自己有關的事正在發生。
用元神感應,得出三個結果。
一,繼續緊閉洞府,但一些恩情會越久越難還,還不上,以后就有大麻煩。
二,出來相助,有可能會了結恩情,也有可能身死,且出山后,就不是自己想退就能退了。
三,直接把自己欠恩情的人打殺,但幾乎沒有成功的可能。
只是冥冥中的感應,其實并沒有這么詳細,但劉樵推測大概就是這三個方向。
恩情,能讓自己感到虧欠的不多。
只有姜尚的師恩,生夷的法恩,以及救過自己好幾次的道德真君了。
但是元神只能大致感應,并不能清晰知道原委。
不過加上蹩腳的卦術一掐算,配合元神感應,就已知道,武成王黃飛虎,在潼關有身死之厄。
過來一看,果然準確。
同時也明白,原來之前不是自己卦術蹩腳,而是所有神仙卦術都很一般。
但蹩腳卦術,配合元神感應使用,那就很準確了,如同開卷答題一般。
像姜尚、文王這種凡人之身,全憑卦術算盡天機的,一只手就能數過來,十二仙沒有法力,也不一定能做到。
“如今一看,果然不出所料,飛虎有身死之愆。”劉樵依舊不著急動手,只隱于暗中觀察。
那騎五色神牛的勇將,雖然略占上風,但眉心一團黑氣,是橫死之象,劉樵相術一般不會看錯。
之所以不急著插手,主要不能確定。
自己要了結與道德真君之間的恩情,和這黃飛虎,能有什么關聯
剛想到此,元神微動,配合后世記憶。
心中恍然明悟:“黃飛虎不該于此身死,至少不該在現在死,若真死了,與我闡教計劃相背,一樣有大麻煩!”
這一次的元神感應,不比之前的冥冥本能,而好似有人用手撥了一根弦,劉樵元神立生感應。
不用說,闡教大能在顛倒陰陽,但不是要蒙蔽自己。
而是在指引自己,無論如何,不能讓飛虎死了。
至于撥動天機,使自己元神感應的大能,是教主,還是十二仙,劉樵不得而知。
就在天象變動的同一時間,不止劉樵,中原附近的闡教中人,元神皆有感應。
青峰山,道德真君正在洞中靜坐,忽而心血來潮,連忙掐指一算,隨后卻沉吟不語。
暗道:“本想讓天化立即趕去的,但既然這小子不想拖欠…同屬一門,貧道也沒必要為難他…”
想了想,又怕不保險,還是喚來黃天化,道德真君一番密語交代。
黃天化立即取了花籃,寶劍,帶仙丹一丸,亦朝潼關趕來。
不過有師父特意囑咐,卻把遁光架得甚是悠閑,走走停停,不急不緩。
附近的乾元山,太乙真人亦有感應,喚來哪吒,亦是一番囑咐秘傳。
不多時,哪吒持火尖槍,踏風火輪,出乾元山,但卻是朝汜水關而去。
“明白,不論如何,不能讓黃飛虎死了,這是大佬們的決定!”劉樵心里吐槽道。
搞不清楚,但既然公司高層親自撥動天象,指引自己、或其他附近的闡教弟子過來。
那沒什么好說的,那怕是死劫,也得鉆上一鉆。
心下這般想著,劉樵愈發凝神,仔細盯著關前相斗的二員大將,打算一有情況,就立馬出手相助。
黃飛虎催五色牛,槍似出閘龍,左右戳,穿,拍,帶起惡風陣陣,他勇冠三軍,常人被他大槍一拍,得當場腦漿迸裂。
不過陳桐可不是一般人,幼訪三山五岳名師,得三十六洞的旁門散仙秘傳武藝,爐中煉就玄通。
雖無煉就法力之根性,但仙家念其誠心,遂秘傳法器,武藝,著他下山為朝廷效力,享個人間富貴。
所以仙家武藝,一時間也能勉強跟黃飛虎打得有來有回。
不過數十回合后,陳桐到底不比飛虎天生圣神,逐漸招架不住,左右支應,眼看就要落敗。
“呔!”陳桐一聲大喝,把戟豎起,特意中門大開,賣個破綻。
但黃飛虎久經殺場,經驗何等豐富,不僅根本不上當,反而勒住五色神牛,收槍凝神防備。
“哈哈,武成王即無膽色,某家先走也!”陳桐大笑一聲,卻趁機縱馬往本陣跑去。
原來是陳桐知道自己打不過黃飛虎,再有數合就得落敗,索性特地弄個破綻。
目的不是要反殺,而是看準黃飛虎機警,不會上當,這才好趁機溜出站圈,徑自朝本陣跑去。
飛虎知道中計,氣得七竅生煙,三尸神暴跳,大罵道:“匹夫小兒,無膽之輩!”
隨即,狂催五色神牛,那異獸四蹄紛飛,似踏云靄,倏忽似要追上陳桐。
隱于暗中的劉樵見此,搖搖頭道:“好個陳桐,武成王中它計矣!”
本還以為飛虎能擒陳桐,免得自己出手,一路護送出潼關,離開自己的地盤,也就萬事大吉。
如今看來,還是要出手了。
果然,那陳桐見飛虎縱異獸,搖槍殺來,絲毫不慌,反笑道:“武成王看標!”
陳桐楊手一發,一溜火光,似電掣虛空,須臾打來。
劉樵法眼看得清明,那火光中,是寸許長兩頭尖的紅刃,外裹焰光一圈,迅疾如電。
此乃陳桐得仙家秘傳,煉就的火龍標,若中著人,穿身而過,當場無命。
縱然擦在手腳四肢,亦有火毒,要么當場剁了手腳,要么火毒攻心,天天折磨,令人生不如死。
黃飛虎大驚,慌忙勒韁繩,想要躲避,但異獸非人,神牛雖有靈,沖急了剎不住車,也躲不過法器。
恰在此時,劉樵再不敢怠慢拖延,連忙出手相助。
所謂獅子搏兔,亦用全力,劉樵一出手,直接就是幽神金剛。
“轟隆…”天空一聲炸響。
眾人只見天空云霧轟然散開,一條白炁,長有數十丈,似匹煉般垂下。
細細一觀,卻是一條無筋無肉,寒氣森森的骨手,五指間似裹青炁一團。
骨手掌開,約莫碾盤大,后發先至,輕輕一撈,便把那火龍標抓在掌中。
“何方妖人!”陳桐大驚失色,連忙念頌恩師秘術真言,想催火龍標出來。
咒語一念,二寸尖刃渾身紅芒大放,如一團烙鐵,燒得白骨大手“嗤嗤”作響,陣陣白煙冒起。
火龍標好似有靈般,趁機在骨掌中扭轉掙扎,想要脫離束縛。
“螢火之光爾!”劉樵輕笑一聲。
似撐著團青炁的五截骨指,使勁一捏,絲毫不懼高溫,哪怕燙的絲絲白煙飄起,亦死死攥住火龍標。
心念一動,大手用力一碾,“刺啦”一聲,那廂陳桐心下一疼,與火龍標的所有聯系,似乎都被憑空掐斷。
任他如何念咒,如同泥牛入海,再無聲息。
白骨大手攤開,火龍標成了紅銅色鐵球,靈光暗淡,法器上面的符咒禁制竟被硬生生捏碎。
唯有這團鐵器,屬于散仙秘傳仙材,質量不凡,倒沒被捏成齏粉,只是卷成一團鐵塊。
“咦…要是這般,以后都不用費法力洗練法器禁制,直接一捏,反本歸元…”暗中的劉樵眼睛一亮。
還正愁著那烏龍剪四十余重禁制,該怎么重新洗練成空白呢,這一下,算是無心插柳,想到了方法。
見那大手收了自家寶貝之后,憑空消失,陳桐即驚且怒,喝聲:“何方左道,欺人太甚,出來!”
黃飛虎卻驚喜不已,知有高人相助。
顧不上感謝,見陳桐駐馬喝罵,露出破綻,忙催神牛趕上。
“啊…”陳桐失了寶貝,心神大亂,慌忙揮戟抵擋,但狀態下滑嚴重。
不及數合,被黃飛虎挑落馬下,一槍戳入胸膛,連著護心鏡戳個對穿。
慘叫一聲,呼哧幾下,口鼻冒出血沫,當場絕命。
關前余下官兵見此,嚇得一哄而散,紛紛驚慌道:“將軍死了!將軍被武成王挑死了!”
前古時期的兵馬,數量雖多,但都是戰時征召,閑時回家,更不曾有多少訓練,列國都是如此。
加之將為兵之膽,陣前單挑,大將一死,兵無戰心。
黃飛虎見此,略一揮手。
麾下家將周紀,黃明,黃飛彪,飛豹,另家丁千馀,趁亂掩殺一陣。
把那潼關守軍盡數殺散,不到一時二刻,竟然輕松搶下這座天下險關。
黃飛虎這才望四下作揖拜道:“不知是那路大仙相助,還望現身一見。”
“還望大仙現身一見!”
連呼三聲,劉樵面無表情隱于云上,并不搭理。
之所以不現身,卻是劉樵方才想明白了一個道理。
按后世記憶,貌似黃飛虎連同將領周紀,都被火龍標打死過。
隨即其子黃天化,下山與父想認,用金丹救活黃飛虎,周紀二人。
這個就是黃天化第一功,但現在這個功勞,由于闡教大能顛倒陰陽,被劉樵出手干預了。
那為何元神指引自己過來搶這個功勞呢?
按說本來就欠人家青峰山恩情,就是大能顛倒陰陽,但元神是本我意識的延伸,不會自己坑自己。
所以劉樵當時雖然疑惑,卻也循著元神感應去做。
這時卻是明白,果然元神誠,不欺吾!
因為黃天化從知道消息,再趕過來,時間根本來不及,也就是無論如何,黃飛虎都會死一次。
而元神指引自己插手,讓黃飛虎不死,就可以為青峰山省卻一粒仙丹。
仙丹不是那么簡單練成的,尤其是起死回生的仙丹,至少價值一千條人命。
所以自己這一插手,省卻清虛一脈一粒珍貴的仙丹,也算是還了一次道德真君出手救護之恩。
但元神又示警,冥冥中告訴自己,現在不該現身。
因為不論原來闡教的計劃,還是現在,這樁功勞,父子相會,都是黃天化的。
要是自己現身,那這樁功,就落在自己身上,日后封神勘定功績,等于是搶了黃天化的功勞。
那還還個屁的恩情啊,人家不恨自己都是好的了,搶人封圣之功,如殺人父母。
所以劉樵任由黃飛虎呼喊作揖,就是不現身,如同從來沒出現過一樣。
以后這樁功勞,還是算在黃天化身上。
少頃刻,東北邊,一線黃光飛來,遠遠顯化一個道童模樣,朝自己拱手一禮。
劉樵亦回禮,笑道:“天化道兄,來的何其遲矣!”
“哈哈,多謝道友,都是師父吩咐貧道如此的…”黃天化擺擺手。
言罷,徑自落下遁光,現身去會黃飛虎一行去了。
倒是劉樵聞言一愣,頓在云上,搖頭失笑道:“道德師伯還是個厚道人呀,如此,也就兩清了…”
說罷,架云慢悠悠往回趕去。
修成元神,已是脫俗登真,許多事情,也能稍微看懂。
雖然還是大能手中棋子,但至少,能稍微參透一點,參得越透徹,越能從容參與。
如果元神未成,劉樵知道飛虎遇險,也會來救他,但肯定就莽撞的現身了。
畢竟做好事,必須得留名,不然做這事干嘛。
如同此前救文王一般,多少得現身一下。
但元神一成,稍微能明白,有的事情,該如何做才能平衡,才能即完成任務不得罪大佬。
還能從容不迫,持續產生價值。
不然,只能淪為棄子,一時雖爽,但說不定那天就進了十絕陣了,還不知道自己做錯了啥。
離了此潼關百里,劉樵才意味深長笑道:“師伯厚道,我與師伯算兩清了,但天化嘛…呵呵…”
道德真君確實厚道,如若不然,他大可以讓天化走快些,趕在自己前面,救下黃飛虎。
那樣做,雖可能會費一粒金丹,但劉樵根本就沒有還恩情,了恩情的機會。
但道德真君明知道劉樵想干嘛,還特意囑咐天化走慢些,顯然,這是讓著劉樵。
道人講承負,與前世洪荒小說的因果有些類似,但其實并不相同。
這種恩情不還,劉樵也不知會有什么后果。
但元神本能告訴自己,要是不盡早還了,以后可能會有大麻煩。
越拖得久,十倍報之,也不一定能還上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