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驅急雨灑高城,云壓輕雷殷地聲…雨過不知龍去處,一池草色萬蛙鳴。”
月色下,劉樵獨自池塘,身上如灑一層銀輝,輕笑一聲,將手中符拋入池中。
黃符無聲入水,濺起幾圈波瀾,旋即徹底濕透,變成紙漿,唯有朱砂依舊在。
“呱呱…”池中幾聲驚恐蛙鳴,彷佛在懼怕什么。
“咕咕…”符落處,水波涌動,如同沸騰一般。
劉樵輕一捻指,“卡察”池中白光一閃,隱隱像有雷聲響徹。
方圓七八丈寬闊,深一二尺,透月色能見底的小池,被劉樵一張符,給攪得泥沙翻涌,頓時混濁不堪。
幾聲水響草動,蟲蟻連夜搬家,青蛙游水鉆入潭底。
幾息之后,庭院里萬籟俱寂。
蟬鳴蛙叫,須臾消隱,除了些許風吹衣角,以及“沙沙”筆畫書寫聲外,再無任何聲響。
石桉上,一本泛黃的書冊,劉樵以符筆醮朱砂,沉吟書寫。
不是神仙業位天書,而是一本符書。
約莫尺來寬,厚足有二三寸,猶如一本“字典”。
沒有書封,也暫時沒有目錄,因為劉樵目前是想到哪里,就寫到哪里。
雖無名錄,寫的很清晰,只要識字,但凡稍用心的,都能看懂。
書“震雷擊鬼”符:
方入荒宅中,或棲山野下,動輒有怪聲做響,常有異狐孤魂惑人…
砂朱書靈符一道,投書下,隱有雷鳴響,狐鬼驚恐盡去。
或投池中,則蛙鳴立止,邪祟盡去矣…
咒曰:
天元地黃,六甲九章…陽明精之神威,收攝陰魁…舍宅無跡…敢有違逆,天兵上行。
謹請:九霄雷府、統轄八方雷車、飛罡斬祟天君、九天雷門使,董公諱全,急急如律令敕!
寫完之后,看著已記錄的數十種符咒,劉樵滿意的吁口氣,放下毫筆。
“別人都說唬鬼,這種符,可不就是嚇唬鬼么!”劉樵輕笑不已。
新悟的這門符法,仗之驅邪斬妖,肯定力有不逮。
也就是放出去,隱隱有些雷鳴,能止蛙鳴蟬嘯,也能嚇唬些小鬼不得侵害。
等了少頃,仔細待書上朱墨干透,劉樵將符書收回囊中。
現在劉樵除了記述《神仙業位圖》,同時也抽空記錄這本符書。
目前已有數十種符法,不過都跟這類“擊雷聲嚇鬼”符差不多,沒什么威力。
“或許現在已經可以去收幾個徒弟,試試傳下符法…”
人一得法,哪怕是毫不起眼,被如今視為小道方術的符法,那也如同“身懷利器,殺心自起”。
總是忍不住想嘗試這個新想法,不是顯擺。
而是看看這個想法的可行性,讓自己安心,或心里有底而已。
搖搖頭,按捺住心頭想法,掐指一算,才約莫一更天,劉樵闔眼趺坐,開始煉氣。
雖然研究出“通天大道”但目前劉樵還不確定,而且還沒實施。
就算已經開始實施“符法之道”,能煉化無窮精氣,但也免不了自己苦修不輟。
快速達成無量法力的“符法之道”只是渡過苦海的手段,只是想爭一線超脫機會。
而不是躺贏,一心走彎道的捷徑,讓自己懶惰的理由,劉樵心里始終很清楚。
聞仲上墨麒麟,掛金鞭出營,四蹄踏云騰霧,須臾千里之程。
不覺行了多久路程,到天色微明,霧色朦朧之時,眼前到一方險峻高山。
高若千尺危月,清幽僻靜,鶴鹿紛紜,盤虬松枝,云霧氤氳。
墨麒麟到此,便不走了,似有靈性般頓住云頭。
“你這憊懶孽畜,倒是還記得地方!”聞仲笑著拍拍麒麟腦袋。
正看山景時,深山幽谷,隱有歌聲傳來:
“四面煙霞一徑苔,碧桃花際洞門開。
羅浮道士向余說,時復有人騎鶴來…”
聞太師聞聲驚喜,忙下麒麟,朝林中大聲道:“可是九公還認得當年舊人否”
一個頂戴斗笠,項掛流珠,看不清歲數,似個樵夫般的漢子,自林中轉出。
卻是羅浮洞陳九公,見是聞仲,迎迓笑道:“怎敢不認得,太師大駕光臨荒山,蓬蓽生輝!”
聞仲牽墨麒麟,也拱手回禮道:“客氣,客氣!”
“久聞天下不太平,反賊群起,該國事繁忙,太師今日怎么有暇到此”九公不解道。
“害…說來話長…”聞仲頓足長嘆,又看九公手挎花籃,便問:“九公是在山中采藥不知令師可在閉關否”
陳九公擺個請的手勢,笑道:“采藥只是順便,正受師命,前來迎迓太師!”
“果然不愧是公明,真是神機妙算!”聞太師夸贊道。
旋即喜道:“那不知令師何在我特來求見!”
“太師請…”
聞仲隨陳九公在山中躍溪過澗,過松林,走懸崖峭壁,七拐八拐,行有三五里。
方出林,眼前豁然開朗,已到峨眉最高峰,眼前云霞繚繞,一片高臺,下面碧霞涌動。
臨著一片大白崖,高闊皆數百丈,非天功造化,乃仙人譴山倒海之術。
白崖下,鶴鹿紛紜,曲徑清幽,洞前懸掛藤蘿,猿猴來往。
一個豹首環眼漢子,頜下虬須排似鋼針,麻衣草履,正領二童兒,一少年在洞前相迎。
那虬髯道人,一見聞太師,忙笑迎上來,大笑道:“聞道兄,那陣風兒吹你到此”
上前攜太師手,又見太師衣著錦繡,白發金冠。
虬髯道人似責備道:“你享人間富貴,受用金屋榮華,全不念我道門光景,清澹門風了!”
“公明說笑了,國事艱難,縱有富貴,那能閑享片刻”聞太師苦笑搖頭。
二人攜手入洞,太師指自己白發,苦笑道:“道友如今青春常駐,貧道卻已白霜染鬢…”
“哈哈…”趙公明笑了笑。
又見聞仲坐臥不安,長吁短嘆,問道:“道兄怎么長嘆”
“唉…我聞仲奉人間天子,敕詔征西方叛逆,不意昆侖教下,善能謀算,助惡者眾,朋黨作奸…”
“不得已,我邀金鰲十友出山立陣十絕,指望擒獲姜尚,不意如今十破其六,反折我六位道友…”聞仲把事情始末大概講述一遍。
趙公明聽罷頷首沉吟,還不待言語,聞仲起身拜倒:“如今無門可投,慚愧到此,煩兄一往,不知道兄尊意如何”
本來見趙公明深山隱士,不惹凡塵,聞十友死傷,又毫無意動之色,聞仲已經不抱希望了。
不料趙公明起身,攙起聞仲道:“你當時怎么不早來”
“那十友才幾年道行,如你所言,闡教助惡者眾,今日之拜乃自取也!”趙公明責備兩句。
見聞仲面露慚愧,也不忍多說。
只是一捋虬髯,傲然道:“既然如此,你先連夜回去,主持大局,我收拾行囊,打點好山中事,即刻就來!”
聞仲驚喜不已,趙公明修行多年,得道甚早,是截教有數的高人,又擅斗戰,欲破西岐,非他不可。
連忙應下,又駕麒麟,天光亮時,悄然趕回營中。
西岐,蘆蓬外。
劉樵、哪吒、楊戩、金吒等人皆在一堆較藝玩耍。
雖然不居于蘆蓬,但是白日軍機議事皆在蘆蓬,所以免不了城內外兩頭跑。
十二師伯于燃燈老爺在蘆蓬論道,眾三代弟子,便在外面侍候,也論些粗淺道術武藝。
對于聞太師搬救兵一事,闡教除了少數有所預感,大多還是不知的。
就像眾三代門徒,如今正士氣高昂,歡心鼓舞,好似破截教聞仲,已然手拿把掐,輕而易舉。
“呀!!!”場中,哪吒一聲輕喝,道步輕移,如似鬼魅身形,手中槍帶起陣陣風聲,只見白光攢動。
“好!”眾人圍在外面,見這般武藝,皆大聲鼓掌叫好。
劉樵也撫掌叫好,哪吒雖則頑劣,但一身武藝,那真沒得說。
槍似游龍,攔拿、扎、挑、刺,招招熟練,干凈利落。
一條槍搖,時而好似萬點寒芒,時而惡風陣陣,勢如泰山壓下,輕重由心,發手無情。
“好本事,這般技藝,萬軍叢中能去上將首級!”外面南宮適、黃飛虎等武將也看得目不轉睛,嘖嘖贊嘆。
哪吒看眾人喝彩,沉醉其中,拽步游走,單手拿槍,又一變化,鞭、砸、拍、抖,變作一門棍法。
“哈!”哪吒輕喝一聲,又換雙手,身形游走,槍似一條棍,繞身外三尺,惡風陣陣。
又如飛虬,一化百,百化千千萬萬條槍,漫天飛騰繞身百尺。
“好大聲勢…咳咳…”
場中頓時塵沙飛旋,播土楊塵,槍刺出,風如雷霆,唬得眾人拂袖遮臉退開。
方圓百尺,皆是白光電閃,如一團繡球裹,一點寒芒起,如萬道光閃。
少頃,哪吒收搶而立,眾人又圍上去,紛紛交好。
劉樵看得也有些技癢,朝楊戩笑道:“楊兄,上回較藝,我倆還未斗過,不如也切磋一場”
“這不好吧…師叔伯都在…驚著他們不好…”楊戩擺手道。
不過臉上卻是意動,眾人皆擅武藝,也是斗戰神仙,誰無好勝爭強之心
劉樵一想也是,按捺心頭想法,道:“那也是,眾師長皆在修行,鬧出聲勢,惹他們不快,豈不是大罪,是我考慮不周。”
言罷,搖頭抽身欲尋個地方研究道術。
楊戩把住劉樵手臂,笑道:“這里不好見功夫,咱們另尋個好地方,如何”
劉樵肉麻不已,羊裝驚恐的抽出手,揶揄道:“楊兄,你要干嘛”
“哈哈…”四下黃天化,金吒等人都笑。
楊戩也不在乎,還笑道:“劉兄放一萬個心,我玉鼎一脈沒有合和之術,我不擅采補…”
“哈哈哈…”劉樵爽朗一笑,拍楊戩肩膀道:“楊兄,離此數十里,有岐山,幽靜少人,正好比試,如何”
見楊戩頷首,劉樵心里也頗想見識楊戩的手段,便大笑一聲,化虹光騰起。
索性無事,比斗神通道術,也作個耍頭,順便研究下楊戩的變化之術,豈不是好。
楊戩捻把沙一灑,亦架土遁跟上。
“要是師長相召,就來岐山尋我們,我也去了!”黃天化亦駕遁術,跟上去看。
“等等我!”哪吒連忙取了風火輪,風風火火跟上。
金吒等人搖搖頭,相比劉樵,他們才貌似“文神仙”,不擅打斗,也不喜歡斗法比武。
蘆蓬中,眾仙皆抬頭睜眼,玉鼎輕笑道:“年輕人閑不住,同門玩耍,倒讓大家見笑了…”
懼留孫捻流珠,澹澹道:“楊戩的道術武藝,當為三代魁首也!”
“是呀,九轉玄功精妙,縱然我等有時亦難辨別…”赤精子附和道。
燃燈見眾仙皆支持楊戩,捻須道:“法術神通,終究只是護持手段,非長生之功果,誰能成仙,誰才是魁首!”
好似說了,又好似什么都沒說。
不過在坐諸仙,不少高深莫測之輩,隱隱明白意思。
廣成子也捻須道:“燃燈老師為何這么看好玉樞”
燃燈聞言,有些不確定的搖搖頭,并未做答。
不過意思很明白,燃燈老爺很喜歡劉樵。
“以貧道觀之,其法力駁雜,先天真氣污濁,看來還是急于增功,服了靈丹異果…”太乙感嘆道。
道德真君也嘆息道:“子牙學道年淺,不知道這些,可惜…”
燃燈又搖搖頭,似有些責備道:“你們太過看重這些,本末倒置,似這般的,雖不能成,但也難說沒機會。”
眾仙聞言,皆沉默不語,被燃燈一句話強行結束話題。
又見道行天尊一直長吁短嘆,不甚言語。
燃燈朝他安慰道:“莫憂心,過后我再給你安排個門人,天資聰穎不凡,保準你見了喜歡!”
道行天尊略微頷首,算是謝過,但依舊垂首不語。
“聞仲避而不戰,看來是去搬救兵去了!”黃龍真人出言道。
眾仙皆有所料,頷首贊同,燃燈毫不意外,擺手道:“不必管他,兵來將擋而已。”
岐山,劉樵除此書寫天書的寂靜峽谷中,今日卻反常的熱鬧起來。
這里離著封神臺只有士余里,寬闊皆有百丈,雜草二三尺,少樹木遮掩,正好比武斗法。
劉樵和楊戩二人先到片刻,旋即黃天化,哪吒二人亦飛騰而來。
本以為是一場激烈的打斗,卻出乎哪吒倆人意外。
當兩人趕到時,劉樵與楊戩并未動手,在一片林蔭下談論,不像是比武。
倒像是“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