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眉目了?
伏衡華迅速打起精神。
這些年,他沒少借用計明豐的情報網。
但二十多年來,關于云軸的情報寥寥無幾。
計明豐取出一張紙:“云軸那玩意,目前已知的唯一一件,是宋春秋從玄微派遺地尋得。據傳,當年金霞天女贈予太玄宗三支云軸。覆洲后各派分家,玄微派分到一支。你去玄微派問問,或許有其他云軸的線索。”
伏衡華接過來
雖然是計明豐的筆跡,但卻是某位修士給他的書信,然后計明豐謄抄給伏衡華。
顯然,那人是計明豐當年送入玄微派的魔宮間諜。
紙上寫道:玄微派的玉庭后山,有大片大片的太玄宗遺址。兩儀道、天乙宗相類,是當年太玄宗舉派飛升時,無法帶走的遺留玉府。各派祖師將其封禁,納入自家道派后山。
每隔一段時間,便讓一些弟子去里面試煉,以求仙緣。
云軸,是宋春秋從里面帶出來的仙器。
“千五百年過去,那些玉府遺跡還沒勘測完畢?還能弄出仙器來?”
“金方各派頻繁出入遺洲,玉府的勘探還不如打撈的多。”
當年太玄宗人丁繁盛,神洲大半疆域都立著太玄別府。
覆洲戰后,眾多別府墜入水下。留在水上的玉府、仙宮少之又少。隨著舉派飛升,有十二座玉府未能來得及挪走,便被各派封禁瓜分。加上這些年,玄微派從水下打撈的玉府。玉庭后山足足有遺府七十座。
伏衡華記下這個消息。
計明豐又道:“你此去金方多有不便,這里有我的一些關系,你興許能用上。”
他遞給伏衡華一份名單。
數百年前送去仙道的間諜。如今不是玄胎便是金丹,位居仙門高位。計明豐歸來后,重新整理這份間諜網絡。只不過,他無心再為魔宮做事。便串聯著這些人,打算借孟晨劫仙的身份進行洗白。
回頭,自己拉著這些人加入“復洲盟”。從二把手以下,都是自己的人。那時的復洲盟,還不是自己說的算?
孟晨前輩,你也不想自己被整個復洲盟驅逐了吧?
在你的建議和復洲盟其他人相悖的情況下,是不是應該反思一下自己?
當然,這只是計明豐心中的小算盤。目前,他還沒有實力和孟晨叫板,需要繼續扮演一位無害的靈畫師。
伏衡華把五個人名記下,指尖冒出六丁神火將名單焚毀。
“對了,玄劍真人的下落,我也幫你查了。當年被劍仙洲鎮壓時,他有一尊靈智破損的化身脫離在外。如今音信全無多載,我懷疑他本尊傷勢嚴重,正在某處閉關,等待化身去喚醒。
“魔宮那邊,那兩位也在找,但沒找到。”
血魔殿主和七殺殿主,和玄劍真人一樣具備魔帝命格。三人之間必有爭斗,所以計明豐并不著急。
“先等他們四位爭斗完,再跟你們三人折騰?”
伏衡華對此事有所關注,自然是因為伏桐君和傅玄星身上持有魔帝印記。
說來也巧,計明豐三人的命運和空中北斗七星頗有相似之處。
星象中: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組成為斗身,曰魁;玉衡、開陽、搖光組成為斗柄,曰杓。
魁星四人,兩位魔宮殿主和玄劍真人明里暗里角力。紫皇閣內的玄一真人收徒方東源,顯然對魔帝之事也有自己的看法。
反觀后面三人,計明豐對應玉衡,傅玄星對應開陽,伏桐君對應搖光。三人對魔帝之位皆無興趣。
“你這些年研究,有沒有鼓搗明白。如何把魔帝命格轉移?”
計明豐無心爭奪魔帝之位。
研究那玩意,還不如畫出十三水域的景圖,以畫成仙了。
“倒也不難,死一次,自然便轉移了,”伏衡華道,“老哥哥要是心狠一點。先把自己殺一次,然后用復活之術再度活過來。魔帝命格的氣數便會被其他六人繼承。多來幾次,魔帝命格七星歸一,便可以讓一位元嬰宗師立地突破。”
計明豐苦笑。
他又不是伏衡華這種搞研究的修真者。
他不會起死回術,哪能如伏衡華那般胡來?
“當然,老哥哥如果能把還陽圖的等級再提高一檔。可以把命格轉嫁,然后上門尋死,行兵解法。”
計明豐又是搖頭。
更不切實際了。
他的畫技到這一步,還能怎么突破?
“那就只能等我順利鑄丹,參悟‘起死回生神通’,幫你們三人將命格送出去。”
“說到你成道,你的本命靈圖進度如何?”
二十多年,計明豐已經摸清楚伏衡華的成道關鍵。
伏衡華微微一笑,戒指飛出一張張圖稿。
星光炫耀滿室,星君神將或手持寶珠、金印,或手托寶劍、金刀……
密密麻麻,數百張星君畫稿和周天惡煞的神將天兵圖圍繞二人飄蕩。
“星圖?你在用畫的方式,將滿天星斗記錄下來?”
計明豐悚然一驚。
他雖然早就預測伏衡華的成道之寶和靈圖有關。但也沒想到,對方的手筆竟如此大。
“如此大的規模,你能勘定過來?這已經不亞于勘天定元了!”
“偶有所得。”
伏衡華神情矜持。
他的慧心提升等級后,觀看星軌越發清晰。
這時,伏衡華天靈飛出一道靈光,化作人身蛇尾手持八卦的神靈。周天星斗在河洛之下,眾星神環繞在側,形成一張虛幻不定的“天宿星圖”。
計明豐勐然想起。
扶風仙宮傳承的河洛真法,恰好也有以星斗劃分洛宮,排列群星的手段。
“風仙一系傳承,本就和星辰有關。伏家白榆堂,由此傳承觀星的天賦?這小子,便是從此弄來的靈感?”
而且他以星神為畫,和我不沖突。大家的顏料需求不會撞上。
轉念一想,計明豐撫掌大笑,樂見伏衡華行事:“好好,我著手十三水域的山河,你放眼周天星斗。咱們倆的成道靈圖合在一起,恰好能將整個東來天地籠罩起來。屆時,你我聯手開辟畫仙一脈。段師屆時還要尊你我為先。
“難怪你需要‘云軸’。滿天星斗乃清靈之光,與云軸所象征的天凈之氣契合。甚好,甚好。”
伏衡華一怔。隨后又微笑點頭。
總不能告訴你,這只是我的萬神圖一部分吧?
這次金方之行,伏衡華根本沒想過把整個萬神圖羅列出來。借助太玄一系對星象的認知,能將周天星神畫完,那就僥天之幸了。
所以,他對外展現的,便是群星之圖。
不過群星之圖,也有萬神圖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的威能了。
二人又聊了一陣子,伏衡華送他離開。
臨走前,計明豐看到與嘯魚說話的張如意,勐然想起一事:
“你家收集的萬山土、十洲土,都拿來做什么了?你能不能弄點來?張如意制作顏料,需要這些玩意。我可以買。”
計明豐畫十洲之圖,需要“明石黃彩”填補大地的顏色。但制作這類黃色顏彩,最好選用當地的土壤。
“我家的十洲土?早拿來煉器了。老哥哥還是帶著張如意,用笨方法再來一遍吧。”
千年前,伏家有一位前輩構想了兩件法寶。
三山十洲印。三山,與瑾仙娥的“三山法”同源,乃振山撼地、推山填海、挾山超海三大天罡神通。以十座步仙洲的靈土聚天下之土精,行此三山之法,能聚合萬島,再造神洲。
四海九川盂,納四海之水,孕萬川之源,收攝天下諸水,也是針對覆洲之后的特殊環境。
此二寶若能煉成,皆是仙器之資。
因此,伏家致力于收集萬山土、四海水這種麻煩無比的東西。在木善生師徒的大力“資助”下,伏家的煉寶工作終于開始前置環節,打造器胚。
眼下,伏家自己的十洲土都不夠。這次伏衡華來金方,伏丹維還囑咐他再去步仙洲挖點靈土。
“煉器?趕山鞭那些玩意?你們又不是赤淵道派,弄那玩意作甚?”
計明豐滴咕一句,放棄從伏衡華這邊打主意。
凌天仇站在南海盡頭。
白水茫茫,狂風怒號。
眼前是一望無際的颶風帶。
正是這條颶風帶,隔絕南海與外域。
昔年,凌家遺孤從滅門之禍逃走。先是逃亡東海,意圖借用先人東渡時的道路,前往風氏一脈所在的天胥。
可韋家也是扶風仙宮后人,半道攔截之下,凌家死傷無數。唯有十余人轉道南海,投身颶風帶。
最終,有三位族人通過颶風帶,找到南洲。
而在這里,他們遇見千年前先一步到來的某個東來道派。
轟隆——
巍峨高聳的仙山緩緩從颶風帶深處擠入。
狂暴的烈風不斷撞擊仙山,卻被層層白光打消。
山上,站著一位手持金鞭的青年。
金鞭一下下鞭撻,腳下的仙山如同一頭洪荒巨獸,緩緩壓碎烈風,進入南海水域。
“拜見師兄。”
凌天仇帶兩個仆人對紅衣青年行禮。
青年打量南海,感受與南洲截然不同的環境,輕笑道:“這里就是師尊他們念念不忘的東來?免了免了,咱們師兄弟間,不需要這些禮數。我這次來,還帶來你家長輩的口信。”
他隨手將一封信遞給凌天仇,然后閉目感應東來天地。
不多時,他又睜開眼。
果然和師尊提及的一樣。東來依靠颶風帶的環繞,自成一方體系,與外域切割。這里的天地運行根本不與其他神洲關聯,而是自行運轉。也唯有這樣的地方,才適合我們赤淵道派的山法。
凌天仇看罷書信,上前問道:“師兄此來,可是師門有什么想法?難道,要回來?”
“只是讓我過來看看,順帶找一找八極書的其他殘篇。至于要不要回來,先看考察結果。”
青年無奈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們家的道法倚重山河之力。想要回來,需效彷神州往事,在大地推山挪岳,按照人體構成修繕大地萬山格局。那樣,太麻煩了。”
凌天仇:“但南洲那邊的環境,實在不適合我們。沒有颶風帶隔閡,南洲四通八達,元氣與外界大氣共通。不僅推算艱難,我們的山法也……”
青年望著眼前的南海,突然將仙山收走。
“有人來了。你隨我避一避,咱們先去內陸瞧瞧。”
伏衡華與計明豐聊完,又檢查張如意母子修為,仔細囑咐后,白龍船順利進入金方水域。
隨風撲面的靈氣,凈結、純粹,遠勝白玱、延龍二域。
“在這里修煉,效率可比延龍、白玱高多了。”
哪怕不入島嶼、靈脈,僅僅在水上漂泊,這里的修行效率都能媲美延龍的回風嶼。
伏衡華感慨道:“比老爹手札記錄,似乎更醇厚些。”
周瀟感受金方的靈氣純度,頷首道:“三大水域常年打撈遺洲,并煉日月星辰之力為靈氣。眼下的靈氣,比我離開時,還要濃厚。”
三十年了,自己終于回來了。
回到金方水域,看著與延龍、白玱截然不同的碧水,傅玄星興沖沖道:“六哥,這里就到我的主場了。回頭,我罩著你。”
“你?”
“你別瞧不起他。他整天折騰,跟幾大宗門的年輕高手交好。在這里,你隨便找一個金丹修士問問。宋春秋家的惹禍精,大家肯定都知道。”
“哪有的事,我哪里惹禍了!當年有妖鳥盜取仙寶,不就是我搶先一步發覺,和師妹設法解決了嗎?”
衡華眉頭一挑:“師妹?”
“天乙宗家的小神棍。天樞子師兄的弟子。如果你當初肯拜師,就算是你的師姐了。”
“回頭也可以拜我師父啊?六哥,你可以當我‘師弟’——”
轟——
伏衡華反手揮動玄火雀翎扇,一道離火燒過去。
傅玄星伸手一抓,火焰在手腕纏繞,猶如一條細小的赤蛇。
他笑嘻嘻看著眾人:“說來,向風哥沒在。不然,就跟咱們當初的人手一樣了。”
《輪回樂園》
白龍馬喘著粗氣,哼哧一聲。
怎么,老子不如伏向風嗎?
“呵——一樣?你再碎我一艘船嗎?”
想到自己當年被毀的船,伏衡華就來氣。
“我這艘白龍船,要是在你們金方碎了。回頭我把你小子掛在——掛在獨角峰抽三百鞭子!”
遠處,一座獨角礁巖佇立于水面。
巖上有一座樓,此乃八大樓之一的都天樓。
到這片水區,伏衡華神情也正經幾分。
就在他打算登島拜見時,傅玄星悄聲道:“六哥,別去了。都天真人閉關多年,根本不會露面。我們直接過‘升仙門’即可”
為拘禁金方水域的靈氣不會外流。此域修士特意構建數座“升仙門”,將內外禁鎖,把金方水域的靈氣鎖在三洲之間。
都天真人,便是看守金方東方大門的元嬰宗師。
“不在?他多年前,不是還跟天陰前輩喝過茶嗎?”
當年八大樓聚會,雖然天陰童子極力讓伏衡華去。但伏衡華以天陰童子順利成道為由,死活不肯作五陰樓代表。
最終,還是天陰童子代表五陰樓前往。
事后,天陰童子和伏衡華聊過茶會之事。伏衡華清楚,都天真人在會上露過面。
“你小子就是天陰提及的那個少年?”
突然,都天樓上空傳出笑聲。
“本座的確在閉關。當初去茶會,是一道身外化身。”
空中云氣滾滾,化作一張巨型面孔。
審視白龍船上的幾人,看到周瀟時,面孔緩緩道:“你到底是回來了。”
周瀟恭恭敬敬道:“當年離開金方,多謝前輩高抬貴手。”
“你師兄的面子罷了。”
云氣面孔緩緩飄動,緩緩張開口。
一座大門出現在白龍船前。
恒壽心頭一驚。
上次來,可沒這玩意啊。
伏衡華:“別擔心,這是入金方的正經通道。你們往身后看。”
船后,有三道澹澹的白色影子隨波逐流,緩緩飄散而去。
“那是我們身上的雜質。在進入金方仙門時,如洗經伐髓一樣,會把我們的雜質褪去。”
云霧面龐呵呵直笑。
周瀟頷首道:“衡華說的不錯。不過你們三人的修行不錯啊,體內雜質竟然這么少。”
一般,延龍、白玱第一次入金方的修士,“遺蛻”呈現青色或墨綠色。少數資質極差的,還會出現純黑色。
如三人一般,色見純白,說明三人的真元法力十分精純,不亞于仙門修士。
甚至伏衡華的“幽影”在漂泊幾丈后,便化作造化之氣,消散于金方水域之上。
都天真人有感,暗忖:難怪天陰想要收徒,卻遲遲不敢下手。這小子身上有大造化,傳承高明啊。
白龍船緩緩進入仙門。
前方是一座仙氣繚繞的洲陸。
傅玄星在白龍船即將脫離仙門時,突然喊了一句:“玄壺方仙洲。”
轟隆——
空中云氣席卷,白龍船被一股磅礴法力包裹,伴隨著一道龍卷風,從云龍逍遙洲門前消失。
都天真人一怔,暗罵傅玄星多事:幾位前輩都安排好了,先讓這小子去云龍逍遙洲,你這小娃娃又在胡鬧!
伏衡華感受到那股玄之又玄的撕扯之力。
在風暴中對周瀟笑問:“太玄輪盤?”
周瀟緩緩點頭:“金方水域以陰陽為理,設四象之門。在門內,只要念出相應的洲陸、島嶼,就會傳送到相應的渡口。”
本來,東方的升仙門就在云龍逍遙洲的最南部。
但傅玄星這一喊,白龍船在陰陽旋風中,只用一盞茶功夫,就來到玄壺方仙洲。
看著眼前祥光萬丈的仙洲,傅玄星一聲歡呼。
“六哥,你看。那條青色云帶所在,就是我們玄微派了。”
玄壺方仙洲的渡口有十二個。目前他們所來的這一個,正處于玄微派管轄,位于玉庭山脈的盡頭。
登陸,傅玄星御劍而起,直奔山門。
“師父,我回來啦!”
伏衡華眺望遠處青山。
玉庭山,傳說之中的不老仙山、長春福地。
在這里,四季如春,再沒有冬夏之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