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華第四百一十三章殷家世兄
次日,祝正雄、蕭正和在玉蓮堂請伏衡華吃茶。
玉蓮堂亦是靈膳一系的門派,專攻茶藝和茶點。
祝正雄二人對坐在荷塘蓮花上,耐心等待衡華。
蕭正和望著蓮蓬騰起白煙熱氣,為花瓣狀的茶盞進行加熱。荷花旁邊的荷葉,托著一枚枚精巧可愛的點心。
等了一會兒,祝禮行獨自過來。
蕭正和二人皺眉。
不來?
這意味可就不一樣了。
祝禮行見二人臉色難看,趕緊解釋:“叔父,元道正在接待客人,無暇前來。”
“客人?”
二人對視,敏感想到凌顯君。
“那家伙又來了?”
“這是擺明做給我們看吧?”
“不是商盟的人,似乎……似乎是他的一位世兄。”
“世兄?”
祝禮行講述自己去拜訪時,恰好嘯魚去送茶。見自己來請人,嘯魚便勸祝禮行改日再來。
不久前,有一位陌生男子來訪。自稱伏衡華“世兄”。而看到帖子后,伏衡華親自出門相迎,并命嘯魚烹茶相待。
“嘯魚姑娘禮數做足,不僅烹茶的水特意命人從延龍蟠龍島送來。那茶葉也是金方玉庭山出產的珍品。”
祝正雄神情凝重:“三大水域的人?”
蕭正和:“那小子在金方修行幾年,若是那邊來人,的確不好冷落——”
不過三大水域的修士這時候來尋伏衡華?
“不對,我們昨天剛到。今天三大水域便得到消息?莫不是凌顯君……”
三大水域打算幫商盟做主,和伏家單獨談?
想到這,二人心中沉重,再沒心思喝茶。
高樓望日,衡華與錦衣男子對弈。
玉帶金冠,寬袍皂靴,腰間系著一枚福字白玉佩環。玉面男子神氣俊秀,對弈間盡顯從容。
嘯魚站在旁邊隨侍,恒壽則站在不遠處的青松下守望,順帶跟男子帶來的少年書童說話。
“我記得,你也一百來歲了吧?怎么跟當年的模樣一般無二?”
少年看著體型高大的恒壽,暗中磨牙。
早年自己隨少爺去蟠龍島做客,跟恒壽也算熟悉。當年自己比他都略高一頭,可如今少爺長大成人,自己卻仍保持少年姿態。
瞧見恒壽眼神中的戲謔,殷曉書沒好氣道:“我當年靈力暴動出岔子,加上后來在某仙府受到詛咒,身材無法成長。”
聞言,恒壽伸手按住少年肩頭。
少年下意識施“靈云化雨咒”,身體散化為云雨之相。可下一刻,恒壽的手穩穩插入云雨,又將云雨凝為實質。
“你——”
看到肩膀“金化”,殷曉書滿臉震驚。
恒壽隨即解開“點石成金術”,神識觀察少年的狀態。
“一個永固形體的咒術。與其說是詛咒,倒不如說是某種保鮮、封存的術?仙府……古遺跡吧?”
少年深吸一口氣,體內涌起一股柔力將恒壽神識推開。
“別看了。少爺為我琢磨各種妙法,但都沒用。”
“你家少爺不行,不代表我家少爺不行。”
恒壽收回神識,笑道:“這個咒術很麻煩。而就算解開咒術,你的身體仍處于少年階段。因為靈力暴動的后遺癥……靈力暴動好解決,少爺有法子醫治。至于這個咒術——”
衡華在金方學習十年,從恒宇真人手中學得道咒師傳承。但他本人精力到底不在這方面。
他愿不愿意為兒時的一點情分,為殷曉書花心思解咒,恒壽也沒把握。
“咒法宗師都無法幫我,我不認為元道少爺能成功。”
殷曉書早就對自己的身體不抱希望。這輩子,可能就要維系在十五歲的狀態了。
“賢弟,又該你了。”
殷彥青樂呵呵望著棋局。
星光變幻,殺機潛伏。小小一棋局卻演化天道珍瓏,有八卦九宮之妙,神鬼莫測之機。
衡華看了一眼殷彥青,低頭研究棋路。
殷彥青正大光明來訪,不免讓伏衡華多想。但他并沒有提及“逐古之事”,而是一如曾經少年時,拉著自己對弈手談。
衡華本以為他的棋藝如曾經那樣臭,自己可以輕松獲勝。可真下起來才發現,對方棋術早已入道。
用棋仙一脈對照,殷彥青已邁入元智境,參悟珍瓏之道。棋力不在白龍馬之下。
但他的本命珍瓏局既非當下流行的天地山河珍瓏,也不是伏衡華擅長的星宿局。
“地相太淵局。”
大地幽玄,殺機暗藏。
不演化河山,而是在平坦大地之下溝壑深淵,隱藏重重陷阱。
跟殷彥青下棋,伏衡華仿佛一個人行走在黑暗洞窟,不斷摸索前進,十分艱難頭疼。
嘯魚雖看不懂此中門道,卻明白伏衡華心神不寧,適時遞上一杯茶,讓伏衡華喘口氣。
潤了潤喉,衡華再度觀望棋局。
他運轉慧心,靈神超拔而出,俯瞰棋局。
地相珍瓏化作一片幽邃玄微的深淵,無數崎區拐彎的通道錯亂方向,擾亂衡華神識。
“神洛星象。”
衡華暗中祭起神洛天書,在心中模擬星宿局,以天星之力照映深淵。
星星點點的銀輝飄至一處處深淵,化作燈籠驅散黑暗。
終于,衡華在這無窮錯雜的深淵洞窟中,找到一條通道。
啪嗒——
衡華良久后,終于落下一子。
殷彥青見他瞧出地相局門道,不覺一笑:“多年不見,你的棋力還是這么強。”
或者說,還是這份死不認輸的性子啊。
“多年不見,兄長的棋藝卻遠超預計。若前些年兄長展露鋒芒,可能四景樓會直接請兄長前去做客。”
段四景當初渡劫,若有殷彥青出手鎮壓棋之一道,哪需要自己瞎折騰?
“你是指段前輩渡劫的事?我聽說了,你當初幫他一個大忙——父親說,棋仙一道的創立,可能跟你有關。”
衡華神情詫異,指著自己,滿臉驚訝:“我?我的棋術這么差,棋仙立道跟我有什么關系?”
“不清楚。但父親和幾位長輩這么說,應該沒錯。”
他們從古文明修復了一些占卜法寶。推算天機的手段十分高明,甚至可以遙感未來,窺見某些奇怪的未來。
衡華心思飛轉,揣測這些人到底清不清楚自己和菩提的關系。
但就算暴露又如何?
也只是幫自己揚名罷了。
菩提樹王,也沒得罪人啊。
衡華心安理得,繼續催促殷彥青下棋。
但殷彥青卻不樂意繼續糾纏,直接說明來意。
“我和賢弟多年未見。這次來得倉促,只準備一份薄禮。”
殷彥青招呼遠處書童,殷曉書立刻將一個紅木盒遞上。
恒壽跨步跟過來,幫衡華接過打開,里面是幾本泛黃的古籍。
“知道你喜歡讀書,便特意將家里一些古籍拿來。這里有五本書,俱是神州時所遺。”
衡華拿起最上面的那本。
一本神州時代的怪志奇談,里面講述姑獲鳥、九尾狐、水鬼、睚眥、柳樹精等故事。
仔細檢查后,衡華沒從里面讀出隱意。
想想也對,平白無故翻倒一本邪術書籍,可能性太小。以殷彥青的眼力,怎么會遺漏?
再去看剩下四本,有一本是赤淵道派流傳出來的功法典籍,一本是三山術的應用,剩下兩本則是太玄宗傳下的煉氣法門。
衡華看罷,謝過殷彥青美意,隨后看向殷曉書。
他手指輕輕一點,造化生氣注入殷曉書體內。
彭——
殷曉書體表涌現白光,衡華注入的造化之氣雖然促使殷曉書氣血加速,卻無法因此成長身體。
“永固之術?”
衡華看了一眼,立刻明白根底。
殷彥青道:“這個術很麻煩,但我已經有思路。賢弟不用操心,再過些年你就可以看到長大后的曉書哥。”
“那樣最好,”衡華點頭道,“這個咒我能解,但有五成概率會把曉書哥散功,化為凡人。若有其他法子,自然最好。”
能解?
殷彥青有些意外,但想到伏衡華這些年的名聲,又不在意了。
以他的天賦和創造力,或許的確有辦法。
“世兄此來,既然不是為曉書哥,難不成只是過來敘舊了?”
殷彥青點頭:“聽聞你來白玱,特意過來看看。早些年就打算去蟠龍島,但長輩們不許,我也分不開身。”
他解釋道:“伯父當年故亡,父親和幾位長輩正在某處古遺跡,無法脫身。等出來后,得聞你一直隨伏前輩生活,未曾離開蟠龍島,便沒有過去打擾。”
殷曉書此時開口:“少爺還是念著兩家交情。當初得知元道少爺和韋家一個小子比斗失敗,特意去東海走了一遭。給少爺教訓了一頓。”
他這一說,衡華三人神情不對。
“只是找東海劍派的人打了他一頓。”殷彥青擺擺手,不愿多言此事。
他在東海劍派認識一個叫向征的人,當年打過招呼,讓他給韋家傻子一個入門教訓。
衡華十分尷尬的道謝。縱然殷彥青修行“天智法”和“地輿術”,也沒看破伏衡華留在韋家傻子身上的天魔手段。
畢竟他改良后的魔種,可以稱作“道胎”,完完全全是一種造化生氣凝結的助力。
有道“藥有三分毒”,過量的資助也能害人性命。
“世兄說,自己得到消息,知道我來白玱。這消息是商盟給的?”
衡華眺望遠處的雷霆之眼:“這玩意是哪里挖出來的?”
見伏衡華清楚這些事,殷彥青有些驚訝。但轉念一想,伯父、伯母都是人精,他們生下來的孩子自然不是蠢物,應該能猜到很多事。
“是遺洲挖出來的,很古早的玩意。通過雷電儲能,來激活各類法寶。”殷彥青笑道,“關于我們的事,你果然知道不少。幾位長輩還說,別把你牽扯進來,讓你安心修行自己的天書。但以你的智慧,怎么可能對這些事半點不了解?”
衡華澹然一笑。
旁邊恒壽心中腹議。
少爺才懶得管你們的事。
是昨夜得知凌顯君的來意,特意去跟計明豐打過招呼。那邊送來的消息里,恰好有玉雷商行的情報。
玉雷商行,逐古一脈在白玱行走的明面身份。殷彥青沒有正式加入,但近些年卻一直在玉雷商行坐鎮。
計明豐靠著手段挖出他的身份,情報明確寫出“殷彥青”三個字。衡華看到這,還能不明白?
“關于這件事,我先來打個招呼。雷眼不是針對伏家,你們別擔心。商盟那邊不用太在意,總之不會讓你家吃虧。”
得知伏家的風網,逐古一脈也很意外。甚至懷疑是不是好友當年在伏家留下的方案。但查證后發現,和好友無關。
但畢竟是好友的家族,當年他們幾個死黨都去蟠龍島見過“伯父”,怎么好意思跟伏丹維正面對上?
“這些年,我特意吩咐玉雷商行克制,盡可能不與伏家的風網沖突。當然,賢弟心里應該明白。風網絕對不可能獨占白玱,甚至更進一步。”
“所以,你們是打算借機引三大水域引進你們的雷網,順帶坑他們一筆?報當年天玄道臺之仇?”
“很無聊吧?”殷彥青笑了,“一群人加起來,都幾千歲了。非要揪著早年的那點恩怨,跟三大水域的世外仙門分個高下。無不無聊。”
殷彥青這樣的逐古新生代,可沒那份心思。只是架不住長輩們的威嚴,不得不出來奔走。
雖然二人多年未見,但殷彥青對衡華卻并不生分,大方談論自己這些年當“逐古人”的經歷。
當提及某次,自己跟幾位同伴困在某處仙府,生生餓了三年時。殷彥青還手舞足蹈,做出一副嘔吐的模樣。
“你是不知道啊。那地方靈氣稀缺,我們連辟谷術都不方便施展。餓急了,只能啃青苔吃。要不是我們命大,當年真要死里頭。
“現在我看到青藻一樣的玩意,還是犯惡心。
“對了,還有一次是在一處火海里面找仙府入口。那次簡直逼瘋人,我們十二個人不斷施展避火咒,輪流在里面轉。足足找了一個月才摸到入口機關。”
衡華笑著聆聽,時不時講述自己的一些趣聞。
但比起殷彥青在仙府中的各種驚奇冒險,伏衡華多年盤桓書海,生活不免有些單調。只能挑揀自己僅有的幾次外出經歷說話。
殷彥青上午來拜訪,兩人直接聊到晚上,仍出一副意猶未盡之態。
“時間不早了,我也該告辭了。”
看了看西方日頭,殷彥青說道。
“世兄不留下用膳嗎?若是不忙,晚上可以繼續聊。我對你那些經歷很好奇。”
“可以拿去當‘陳芯’的素材?”
殷彥青道:“眼下到底不是當年了。兩個小屁孩鉆被窩里面研究玉石金器。”
“你要愿意,我回頭去拿家里的幾件古董依舊可以給世兄鑒定。”
“我晚上還有約呢。”
殷彥青笑道:“玉雷商行這邊,我雖然沒有正式露面。但有些事卻離不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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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些日子,他察覺有人在暗中窺探玉雷商行。
殷彥青擔心是三大水域的宗門察覺逐古人蹤跡,所以打算搶先下手。
“行了,我們這就走了。回頭有空,再來尋你。有時間,可以帶你去白玱的一些仙府轉轉。這些小地方,對我而言太輕松不過。”
如風一樣來,如風一樣去。
殷彥青二人瀟灑離開。
嘯魚收拾茶具,衡華看向恒壽。
“如何?”
“殷家少爺性格如舊,倒是看不出變化。”
“母親說過,修道即修心。多年本性不移,正說明他的修為啊。”
衡華感嘆道:“棋仙立道不久,他就直入元智,甚至觸及通幽境。縱然有六陽神脈的加持,也足可以看到‘逐古人’在古遺跡得到的好處。”
察覺恒壽疑惑目光,衡華翻白眼道:“他家的家學是堪輿之術,對風水古董最有天賦。但智力上,又沒有天通慧心這樣的加持。我觀察一天了,你還記得他說自己吃青苔嗎?
“那玩意哪里是青苔,那是天智藻。古早時代的一種靈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