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凈手、焚香、撫琴、烹茶。
衡華到了熟人地盤,繃緊心弦徹底放松。
在殷彥青的龍船上,他尋了一處人少雅致的方臺。
周邊擺著八個大花壇,紅芍、紫薇艷麗可人。衡華將乾坤戒里的各種器具都擺出來,樂呵呵開始自娛。
玄劍真人站在一邊閉目凝神。
神識在體內掃視,尋找破除衡華咒術的方法。
怎奈他對咒術著實苦手。縱然憑借宗師的千年積累,經驗比筑基之輩豐厚。可在專業方面,碰到伏衡華這種師承百家的怪物,卻無法以筑基修士論之。
“他的金箍咒、道奴法、五彩線看似各自為政,卻彼此相連。”
密密麻麻的符文在身體各處流轉,彼此嚴絲合縫,構成一整套自主運行的邏輯體系。
“三金箍暗合三界之理,五彩線運轉五行之道,分明是三界輪法、五行山法的化用。”
三界五行自成一體,仿佛是用一個世界將玄劍真人困住。
破這套“三界五行體系”,就如同斬破一界。
“更麻煩的,是他在這套禁制體系內打入的烙印。”
在咒法判定中,三金箍和五彩線構成的封印猶如伏衡華本體。玄劍真人以劍氣暴力針對這套封印,便是對伏衡華本人攻擊。按照“道奴替身法”原理,他發動的攻擊會反饋自身,而這套禁制體系卻無半點損傷。
至于從咒術層面破解……
玄劍真人衡量一番,最終放棄這個想法。
“這小子的咒術構成,已足以媲美那些專精此道的道咒師。”
別說自己這種放棄道法,專注劍道的修士。正常的金丹修士來,面對這套三界五行體系也要抓瞎。
“三界五行體系過于嚴謹,牽一發而動全身。還是要從‘替身術’下手。
“替代咒術借助星辰之法,又融合詛咒壓勝之術,從本命星辰的層面強壓我一頭。倘若我用仙家咒術解除……”
玄劍真人用自己掌握的一門解咒法。
但咒法剛剛發動,頭頂金箍立刻掃下金光。脖頸、腰間的兩道金箍隨之共鳴,三清氣一動,仙法自動屏蔽。
“嗯?”
玄劍真人不信邪,又施展另一門解咒之術,同樣無果。
正在烹茶的伏衡華似有所覺,往這邊看了一眼,笑道:“三清法壓制一應仙術。若是金丹層次的道咒師親來,或許有些法子。但閣下你……呵呵……”
玄劍真人閉目不語。
他掌握的仙家解咒術只有兩種,見無法生效,立刻應用屬于魔道的咒術。
黑氣從嵴椎涌出,可還沒進入四肢,他手腕、腳腕的五彩線當即發動辟邪之力,將咒術擊潰。
衡華編織的五彩線,是神州古早時代的辟邪法器。幾千年前,就隨著文明發展而融入民俗。凡人在節日時,也會用五彩線的方式辟邪。
“我這五彩線不僅是‘五行山’抽絲編織而成,更蘊含一道‘長生祈福咒’,真人,你破解這道咒術,便是自我折壽,請三思啊。”
聽到這話,玄劍真人臉色一變。
他施展魔咒秘術,讓自己重活一生。但天壽與前世通用,自己的壽命是用一點少一點,萬萬不能胡亂消耗。
“這小子,是看準我不敢消耗壽命,才故意用五彩線綁定我的天壽?”
突然,衡華提高嗓音:“真人。如今到了安全地界,你我不用再戒備邪修來襲,不如坐下來喝杯茶?”
神識窺見不遠處走過來的殷彥青,玄劍真人冷哼一聲:“不必。”
殷彥青聽聞邪修,坐下來詢問。
衡華笑著講述早前準備的胡話。
“我本來在靈劫洞修行,可一位長輩與我開玩笑。命手下人偷潛翠云島,把我擄到西海。恰好玄劍真人路過,看著那些人賊眉鼠眼,不似正道之輩,便出手把我救下來。豈料邪魔來襲,我二人花了好大一番力氣,才從那倆邪魔宗師手中逃走。”
殷彥青盯著玄劍真人,暗忖:早年聽聞,這位宗師墮入魔道,精神早已瘋癲。可如今看,竟保持幾分理智和道性?
“世兄放心,我會盯著他的,”衡華暗中傳音,“玄劍真人的瘋魔癥并未化解。他救下我時,恰好是他道性尚存之時。也正是救下我,我助他定住道心,勉強鎮壓魔念。接下來,我會以秘術相助,引他重歸正道。”
“他是宗師之輩,魔性深重。你這點子道性根基,能壓住他嗎?”殷彥青提醒道,“如事情有變,速速與我等告知。我們救不了一位入魔的宗師,但殺一個宗師還是不難。”
衡華含笑應下。
他之所以要留著玄劍真人,除卻憐才之外也是動了另一個心思。
斗劍之日將近。
玄劍真人作為靈訣派的宗師,劍術極為高明。可如果把他拉入道劍派,讓他代替自己去跟艾延昌交手呢?
理由、借口,伏衡華都想好了。
正謂“有事,弟子服其勞”。
以道法將玄劍真人折服,引他拜自己為“老師”。
面對“老師”以微弱法力對戰一位劍道宗師,玄劍真人挺身而出,對戰艾延昌。
豈非順理成章?
讓一個靈訣派的宗師拜自己為師,不僅可以打壓對方的氣焰,也讓自己一方多了一個打手,還避免自己和艾延昌打架,給別人當雜耍暖場的。
甚至還能借此傳道之恩,收攏一份道德之氣。
這一舉數得的算盤,衡華在抓住玄劍真人那一刻,就開始在心中盤算了。
玄劍真人陡覺一陣惡寒,神識左右掃視,打量眼前飲茶論道的兩位貴公子。
約莫一刻之后,殷曉書過來說:“少爺,快到渡口,我們該準備了——”
殷彥青起身,不遠處的豹尾島已能窺見青山輪廓。
“賢弟,你也準備下。稍后,帶你見見故人們。”
衡華嘴角一扯,帶著幾分古怪的語氣:“一群叔叔伯伯家的兄弟姐妹。除小時候見過幾面,鮮少有來往。如今見面,一個個地都不相識,難免尷尬了些。稍后相見,世兄千萬別離我太遠。我這寡僻少言的性格,最怕和人交流了。”
他剛說完,殷曉書默默把頭扭到一側,將差點繃不住的表情忍下。
玄劍真人冷笑兩聲,當即諷刺道:“寡僻少言?自打見你,就沒見你話少過。”
對付那只人身蛙頭的怪物,這小子極盡言語魅力。各種挑釁話語輪番上陣,還十分熟練地背誦對方施展的邪術和其破綻。末了,不忘刺上幾句話,嫌棄對方的邪術水準。
這小子,若是能把舌頭割下來,只靠那份皮相外表的扮相,怕是能讓人舒心不少。
殷彥青哈哈笑了兩聲,拍了拍伏衡華肩頭。
待龍船靠岸拋錨,眾人登陸豹尾島。
瞥見渡口不遠處的一座巨型石像,衡華瞬間變臉。
玄劍真人看到沒有頭顱和上半身的殘破石像,神識也是一動。
他仔細觀察下半身的靴子和長褲,以及旁邊破碎的劍身。
這尊石像,他在七政城見過!
是七曜星神中的日曜神像。
“世兄,這是島上的古遺跡嗎?”
“沒錯。我們要勘古的,就是島上的這些神像和遺跡。”
“你們不要命了?”
玄劍真人沉聲質問:“你們可知,這些遺跡來自于誰?”
“這是赤霆文明遺留的遺跡。玉仙文明時期,曾挖掘此處遺跡研究煉器之術。龍居文明時代,此處由一個頂級修真家族統治。在本文明時的神州歷時,邪皇曾在此建立異國。”
悅耳女聲從不遠處傳來。
衡華抬頭望去,那是一個手持折扇,身著華裳的豐腴美人。
她合起折扇,笑看伏衡華與玄劍真人:“兩位,我說的可對?”
玄劍真人感知來人,陷入沉默。
邪皇之前,此處還有其他人占據?
龍居是什么?玉仙又是什么?
他對勘古涉獵不多,根本不清楚那些古老文明的往事。
只是既然對方提出“邪皇”……
“你等既然清楚,此處和邪皇有關,為何還敢胡亂探索?你們可知,我二人正是從……”
衡華突然上前兩步:“可是張家姐姐?”
“是我。”
張香楹含笑道:“伏家弟弟與我有百年未見了。”
她的父親是衡華老爹的友人。在一群長輩跑去研究勘古時,如殷彥青會去跟伏衡華玩一樣,張香楹也會被丟給伏衡華招待。
但畢竟男女有別,他二人恪守禮數,關系并不親近。衡華只是依稀記得,當年那群叔叔伯伯帶來的孩子里,有一個喜歡喝茶、畫畫的女孩。
每次她來了,他都會叫上伏桐君和伏流徽一起。等年紀稍大一些,伏蓬明、伏白民出生后,他們的玩耍內容就變成觀察兩個嬰兒的成長……
“香楹,島上情況如何?”
殷彥青走過去招呼。
張香楹神色頓時一變,正色道:“超乎我們意料,除咱們的人外,還有一些人也在七夜山莊。”
“我就是聽到這個消息才趕來的,底細摸清楚了?”
“有些麻煩。”張香楹低聲說了幾個人名。
殷彥青臉色微變,隨后舒了口氣。
“還好。這些人尚可應對,我們先去瞧瞧。賢弟,我們一起去吧。子銘也在,你倆應該很說得來。”
“歐陽子銘?那小子也在這呢?”
衡華跟著他倆往島上最高處的山莊走去。
“張家姐姐也吃過天智草?”
張香楹看了一眼殷彥青。
“這可不是我說的。”
“吃過,元道小弟怎么察覺的?”
“吃過天智草的人,靈慧、神識都會有一些特別之處。”
衡華往張香楹眉心看了一眼。
那里有一枚紅梅狀的仙家印記。
“姐姐修行的道法是天機術?陰陽六神法?”
“早就聽聞你的演法名聲。今日所見,果然盛名之下無虛士。”
張香楹挑揀著推演占卜方面的疑難,和伏衡華進行探討。
雖然逐古人收集各大文明傳承,但張香楹、殷彥青這樣從小隨父輩在各地奔走,零星學習古法傳承的人,并沒有真正師承。許多東西只能靠長輩們空閑時間教導,遠及不上伏衡華在金方水域向諸位劫仙求學,從各位太玄宗師處研習的推演之術。
隨著二人交流,往日諸多疑惑迎刃而解。
殷彥青有心讓二人交流感情,默默在旁聆聽,只時不時插一嘴,暗中引導話題走向。
幾人說著說著,便說到七政歷法。
“赤霆文明,我了解不多。但我知道七曜歷,以日曜為首,依次為月曜、火曜、水曜、木曜、金曜、土曜。土曜之后又回轉日曜。七政歷法設立七尊星神,每一尊星神鎮守一日。”
衡華說話時,看向島上幾處殘破的神像。
“張家姐姐,你可知道此處和七政城的淵源?”
“我們推測。當年邪皇之國的遺民逃難至此,在豹尾島生息。七夜山莊,應該就是七政遺民所建。你可以看看,當年伏伯父在那里留有不少東西。”
七政山莊位于豹尾島靈脈正上方,是一座極具古韻的園林建筑。
“這是火山?”
還沒到門口,玄劍真人勐地說了一句。
衡華心中一動,默默推算他們從水道逃出來的路線。
難不成,這豹尾島底部有一條通道可以去七政城?
走到大門口,衡華看到左右樹立的兩座石獅子。
看到上面熟悉的凋刻痕跡,他脫口而出:“這是老——父親制作的?”
“七夜山莊早年鬧鬼,有一個‘待滿七夜必死’的詛咒。二百多年前,伯父來此冒險,曾破解這個詛咒。這門口的兩頭鎮獸便是鎮壓詛咒的一部分。只可惜……”
衡華目光落在左側獅子的基座,依稀能看到裂痕。
“有人毀過?”
“我是上個月來的。我來時,已有兩批人來此探索。他們打斗間把七政山莊的封印機關破壞不少。我們來到后,只能倉促修繕一番。但……”
殷彥青:“真出事了?你們前幾天傳信,不是還沒事嗎?”
“今日一早,也不知何緣故。有人死在大堂上。”
張香楹領眾人入七政山莊,直奔大堂。
突然,里面涌出一股威壓。
衡華不假思索,五行山在頭頂浮現。而旁邊的玄劍真人快速出劍,把憑空出現在頭頂的一座玉樓掃退。
“竟然是你?乾坤樓主?”
衡華聽到玄劍真人這一呼喊,心中微動。
乾坤樓主?那不是劉前輩護持轉修的元嬰宗師?他怎么在這?
堂內,在那股元嬰威壓之外,又有另一股威壓爆發。
雷霆轟鳴,先天雷池冉冉升起。
衡華色變:“五雷前輩?”
“哦?”
堂內傳出一聲詫異,五雷神君和乾坤樓主前后走出來。
他倆人后頭,又跟出來一個伏衡華熟悉的人——天陰童子。
衡華嘴角一抽。
七政山莊有什么寶藏嗎?怎么一口氣來了三位元嬰宗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