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劍宮,杜懷遠講解一篇劍訣,目光頻頻往臺下看。稞
諸位宗師列坐,金丹劍仙大多在場,可唯獨年輕一輩的修士來得不多。而且沒來的那群人,俱是筑基后輩中的年輕俊秀,行道鼎之術,有望古法金丹之輩。
“他們那群人難不成還在參加鐘離子涵的慶功宴?”
杜懷遠暗道奇怪,待講道完畢后,沒有聽下面的許子文講“養劍術”,而是直接去尋鐘離子涵一行人。
他來到牡丹坪,但見一群年輕修士伏在桌桉前,仿佛在提筆寫著什么。
見這些人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樣,杜懷遠更感奇怪。
走進了,他看到天陰童子、五雷神君在旁邊指指點點,似乎在交談著什么。
“兩位道友?他們這是在做什么?”稞
“你自己看罷。”
天陰童子伸手一招,將一份卷文遞給杜懷遠。
“玉樓九重插云霄,瓏燈點點倍加倍。總目過萬余二百,試問初層盞幾何?”
杜懷遠眼一瞇,又往下面看。
“丘厚十丈,命二獸對向穿掘。大獸日掘一丈,日自倍增;小獸亦一丈,日自倍減。問,何時通丘,各掘幾何?”
“二劍仙對峙,距三千里。一人日行八百,一人日行五百。相向而行,幾日可見。具體至時辰。”
杜懷遠詫異問:“這是作甚?凡人的算籌之法?把這些玩意弄出來作甚??”稞
“這你要問伏衡華了。”
伏家那小子?
杜懷遠繼續往下面看,題目越往后越難。
測算筑基修士的火焰強度。
以火焚水而計算蒸汽總量。
就算水遁施展時,一陣東南風對遁術產生的方位影響。
通過靈風轉化為神光,進而轉化為靈炎,并測算此中的法力損耗……稞
“這都是什么玩意?伏家那小子真以為天下修士都是他家那種精通易算的主?”
看到眼前這群人抓耳撓腮的思考,杜懷遠擺手道:“你們這些后生,不好好去聽前輩講劍,來這里研究凡人的算籌小道,荒謬,太荒謬了!”
他打算招呼眾人停筆,但洪昌乙等人根本不聽,專心研究試卷。時不時拿手邊的《九天算論·袁算子著》查閱公式。
這本書是伏衡華給他們留下的教科書,用來進行算籌入門的。
見眾人不聽,杜懷遠又問:“伏衡華人呢?”
“另一邊教人練功呢。”
天陰童子悵然地嘆了口氣。稞
換成自己,論“教人”這一方面,恐怕也做不到更好了。
他對杜懷遠指了方向,默默期待杜懷遠的表情。
杜懷遠看了看二人,默默走到山陰處。
呼呼——
狂風大作,一道道旋風在山谷漫卷。
杜懷遠看到谷中修行的二十余人,臉色頓時變了。
伏向風坐在十二團氣旋中央,三昧靈風在身邊回蕩,卷起漫天狂沙。稞
伏瑤軫身邊飄舞幾只風蝶,悠揚悅耳的琴聲隨著蝶舞而響動。
此外還有伏邁遠、伏桐君、伏流徽、伏蓬明、伏白民、伏絲桐、伏弦桐、孫云桐外加鐘離子涵、傅玄星、方東源等一群人。
“風靈天劍?”
這群人施展的劍意,分明是伏衡華前番施展的風靈劍道。
“這小子把這套劍訣傳給他們——還讓他們統統學會了?”
伏邁遠與伏桐君對練切磋。
風影無相,變化莫測。稞
好似兩股風流在空中不斷碰撞、激蕩。
伏流徽獨自站在一處空地。手握飛劍施展“風吟雨落”。
風雨飄搖,雷鳴電閃。
她將風的劍意融入自己的雷道之劍,對自己的雷道劍意有了新的啟發。
“我的劍道本就是以雷法代天地而刑。與木、孟二前輩的劍道理念很像。”
思索間,少女身上迸發一道道雷音,身形如同一道奔雷在狂風中時隱時現。
“這丫頭的劍道天賦是真好。”稞
杜懷遠昔年親眼見伏流徽取劍,自然明白她傳承祖父的劍骨,劍道天賦過人。
可再往后面看,伏蓬明、伏白民兄弟倆也在施展風劍。以風鎖為器具,二人身邊飄蕩一條條銘刻八卦符文的風鎖,正來回以鎖鏈交鋒喂招。
不遠處,另一對姐妹花亦在全力斗法。
紅衣少女云袖飛揚,烈焰隨狂風起舞,熾熱的氣浪燒向妹妹。
然而紅色的風飛出不久,便被冰藍色的寒風抵消。白衣少女同樣以袖代劍,將寒冰之法與風靈劍意融合,化作“玉袖寒雪劍”與姐姐對戰。
“不僅僅是劍意,還有……還有風音?”
杜懷遠清楚伏家族人傳承的血脈天賦。稞
他也清楚伏衡華、伏丹維已從“風音”天賦進行升華。可如今看,他家其他人似乎也已經開始研究屬于自己的“風音”了?
風,千變萬化。
不同的人,有不同理解。
伏丹維將風視作道的軌跡,是天地呼吸運動的規律。
因此,他參悟神通法“九風返天”。可以把一切針對他的攻擊,沿著原路折返。甚至可以通過風的軌跡回朔時光。
伏向風理解中的風,是無孔不入,摧毀世間萬物的無窮破壞力。因此,他的風音進化為三昧靈風。
伏瑤軫如今參悟“風蝶亂舞”與“風琴凌云”兩道劍意,從而引申以風為琴的理念。將風聲視作琴音,以天地為琴,以風為弦,演奏天籟大道之音。稞
伏邁遠是把風音與自己的龍語結合,研究與伏邁遠相對的風龍之道。
眼下雖然只是蟠龍島眾人,但杜懷遠可以想象得到。
未來的伏家其他兩堂乃至陰、鮑、程三家,他們也會從祖上傳承的天賦中,得到新的啟迪。
“或許,是時候把延龍商行還給他們,讓他們自己去折騰了。”
聽到身后的腳步聲,杜懷遠從沉思中驚醒。
往后看,天陰童子和五雷神君一起走來。稞
“你別光看伏家人,你再看看鐘離子涵和方東源他們。”
他們?
杜懷遠扭頭看去。
鐘離子涵正跟方東源、傅玄星切磋。
萬川歸流劍催生滔天巨浪。每一重浪頭間,又有浩浩蕩蕩的狂風相隨。
“風有軌跡,水亦然。”
劍光交錯,他的身形逐漸模湖,化作一團由水之劍意凝聚的水靈。稞
五雷神君和天陰童子相視苦笑。
伏衡華是真敢啊!
或者說,他的學習能力如此高明。僅僅從玉衡司主身上看了一遍,就把“水靈變化”解析了?
不過鐘離子涵也真敢啊。水靈這種玩意,他也敢直接上手?
看著這一個敢教,一個敢學,天陰童子語氣帶著幾分飄忽:
“道友啊,眼下這群年輕人比我們當年可厲害多了。”
覆洲之后,以三百年一代算,也才過去五代。稞
最初一代,修真界百廢待興,各類功法殘缺不全,且天地法則大變,修真者修行進度遲緩。
第二代、第三代,通過靈脈的調整,修真界逐漸恢復元氣。可這個時代的修真者結丹,至少五百年以上。五百歲結丹,便可稱得上一句“天才”。
到了第四代,且不論弘文閣主這些天才聰慧的早夭之人。伏常清、何仙音這類修成金丹的人,根本不需要五百年。
到宇文春秋、鐘離子涵這一代人更加離譜,二三百歲就可以輕輕松松締結上品金丹。
雖然代代有俊秀,繼承前人智慧而不斷推陳出新,是情理之中的事。可這代人是不是過于妖孽了?
望著眼前這群后輩,杜懷遠說不出心中是何等滋味。
但他明白一點,如果再有三百年,鐘離子涵這樣的人物足以戰勝自己。如果再有五百年,這一輩修士完全成長起來,根本沒有自己這些前輩的空間。稞
不過那時……我要么渡劫成功,要么輪回轉世成為更下一代。也不需要太擔心吧?
想到這,杜懷遠心情好了一些。他回看天陰童子,心中一動:說來,這廝比較倒霉。布局謀劃重生之法,可偏偏早了一些年,好處都沒有趕上。
羽仙真箓也好,古法金丹也罷,天陰童子都沒搭上順風車。他憑借自己的努力早早恢復元嬰實力,雖然今生劫仙有望,卻沒有辦法如鐘離子涵等人一般,修行最正統的仙道真法。
再晚幾年,他便是第一個修煉古法金丹,第一個嘗試渡劫的人。
“或許東來的未來,就在這代人身上。”
云端,孟晨也跟滄瀾子觀察這些年輕后輩。稞
早在伏衡華講解算籌時,他們就暗暗在一旁關注了。
他們親眼看著伏衡華為鐘離子涵等人進行功法上面的調整,并手把手教導鐘離子涵身化水靈。
變化水靈,滄瀾子也可以。
但這是他在元嬰后,且游歷四海多年才領悟的成果。
而眼下,鐘離子涵僅上手一日,便已有小成。
這樣的水平早已把他鎮住。
伏衡華能教,可這只是嘴巴上的功夫。稞
真正修行的人是鐘離子涵。
這足以說明他的天賦有多么高。
而類似的人不止鐘離子涵一個。
伏衡華那些稀奇古怪的點子,碰到資質一般的修士可能根本無法發揮。但面對宇文春秋這群年輕一輩的頂級高手,卻是最契合的搭檔。
能化水靈,能不能變化火靈、土靈?
滄瀾子看到好幾個修士已經上手嘗試,卻又不失根本人身,只是把“靈化”充當一種變化神通之術來施展。
“東來神洲的未來,本就在他們身上。而且——在他們之中會有人成仙。”稞
孟晨看著這群年輕人,眼神帶著無比期待。
或許在伏衡華這一代人手中,東來神洲就可以真正復原了。
旋即,他提及一事。
“變革之世,必有異人。此乃神洲氣運所鐘,你我不妨照拂一二,幫他打發些許麻煩?”
滄瀾子往遠處看了看,若有所思道:“正巧,我要尋人討論天書,便請秦道友和孫道友做客吃茶,化解一番恩怨吧。”
無聲無息間,伏家和木善生、段四景等人協商,針對秦琳的一場謀劃在誤打誤撞間解除。
“聽聞伏衡華受南洲那個小子的邀請,打算去外面看看世面。不如咱們跟幾位道友說一說,也帶上一批人去外面瞧一瞧?看看咱們東來后輩如今,到底比外面差多少?”稞
太玄宗在時,東來神洲的修士根本不用在意外界神洲的看法。但如今仙人無蹤,一群劫仙撐場子,自然沒有底氣。
“你是說,九年后的……”
“趁機看一看,挑選一些合適的俊秀,跟著去南洲轉轉。到底赤淵道派出自東土,有一份香火情,能照拂一二。”
南洲那里,有真正的魔道修士。不是東來這群被打斷嵴梁骨,茍延殘喘之輩可比。眾人自然不敢隨便把人送出去。可如果借著赤淵道派的照拂,或許能保證他們的安全。
這時,兩位劫仙接到紫皇閣通天樓主送來的消息。
二人對視,招呼秦琳和孫成,先一步從百花島離開。
三大劍圣也接到消息。稞
“南洲那魔頭和魔宮攪合在一起,未免魔道復興,殺——”
不過百花島斗劍的最后一場戲還沒結束,木善生自然不肯馬上離開。
在許子文講完,他緩緩起身走上臺。
本來準備講道的張峰有些詫異,剛起身又默默坐下。
木善生輕輕一敲玉罄:“這次斗劍,天下劍修討論切磋,皆有所得,此乃劍仙大興之兆。在下不才,欲為劍道添瓦,廣傳劍仙九品之法。”
玉明劍圣立刻黑了臉,轉向伏丹維看。
萬象劍圣頗為玩味,笑瞇瞇看向伏丹維。稞
伏丹維老臉一紅,羞惱不已。
九品劍仙之說,本是他早年狂言。哪知木善生竟偷聽當真,甚至在劍仙洲上推行流傳。
如今又打算給整個東來推行?
那日后每每看到劍修,豈非就要想起當年的黑歷史?
玉明劍圣冷聲道:“你要折騰,在你的劍仙洲上,隨便胡來。我玉明洲,不奉陪。”
“道友,愿賭服輸。這次你們輸了,合該聽贏家——”
“嬴?是你贏了嗎?”萬象劍圣當即反駁,“我們三人勝負難料,是你道劍一脈的后輩爭氣,多剩了幾個人,才讓你們小勝一籌。”稞
“所以?”
萬象劍圣望向伏丹維,澹澹道:“你們的計劃,我們亦知曉。不就是三次斗劍嗎?何須拿什么九品劍仙相激?此事,我們靈訣派應下。下一個甲子——不,一百年后,我們再在此處論劍。”
“玉明道友呢?”
“亦然。”
劍圣再去看天靈法師等人的神情,眾人紛紛點頭。
木善生笑了:“那第三次斗劍,便定在百年之后!但有件事先聲明,劍仙九品之論,我甚喜之。倘若下次仍是道劍為尊,九品之論理應蓋棺。”
那什么勞什子九品劍仙之說,你說起來不羞恥嗎?稞
火俠、雷俠……
你就不能跟段四景一樣,想一些好聽的名詞嗎?
二劍圣滿臉的嫌棄,可在木善生的強行要求下,答應他這個提議。
“不過下一次斗劍,我們要換一個比試方式,我二人決定。”
“可以。”
木善生很痛快。
三位劍圣敲定三度斗劍,紛紛起身追向前面幾位劫仙。稞
伏丹維冥冥之中有感,自己的氣數和百花島勾連,與下一次斗劍糾纏。
若下一次斗劍,自己仍能勝,便可收攏劍仙一脈氣運,踏入劫仙。
不過,這需要一塊磨刀石。
扭頭去看隋安,隋安也正望過來,只是神情有些遲疑。
一如曾經伏衡華對艾延昌,狀況何其相似?
如果自己應下他的邀請,結下斗劍因果。那么下次斗劍如果輸了,下場怕不是另一個艾延昌?
隋安心情糾結不已,但默默閉上眼,回想不久之前斬出的那一劍,他心中雜念盡數消失。稞
劍啊,既是劍修,本就該以劍說話,何必考慮那些有的沒的?
“下次斗劍,我自會以劍雪恥。”
隋安說完,追上三位劍圣。
“隋道友劍心明悟,恐怕下次斗劍,你就要跟一位正經的劍圣對戰了。”
段四景慢悠悠走到伏丹維身邊,囑咐道。
“眼下出了意外,可能無法按照計劃行事。不過,還是要小心一些。萬一秦琳暗中使壞,傷了伏衡華就不好了。”
說完,他也追上前面幾位劫仙。稞
伏衡華坐在山丘上,看著一位位劫仙匆忙離開。
隨手把龜殼放在膝上,推演一番后,他搖了搖頭。
算不出來,但與自己沒有牽扯,無須在意。
思罷,他繼續跟眾人交流,討論眾人功法的改進余地。
鐘離子涵這群人,是當今年輕一輩最有潛力的人。
結交這群人,便意味著和東來修真界的未來中流砥柱交好。稞
對伏家,對伏衡華,都是一種無形的資產。
“看來,斗劍已經結束。接下來,就是針對秦琳——不過她已經離開,我還要從南海走嗎?要不,走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