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明媚,綠草茵茵。
村民們在田間勤勉工作。
忽然一道靈光自地下升起。幾個附近村民見狀,好奇圍上前查看。
呼哧——
迷霧徐徐散開,村民們紛紛昏倒在地。
待靈光消失,悟空少年與伏宣和出現在耕田。
打量這片空間,二人表情十分微妙。
雖然已經猜到,但真正來到“生井”,依舊不得不感嘆魔帝神通。
這里,分明是一個獨立運行,有自我法度的世界啊!
伏宣和甩出一疊符箓,那些閃爍五彩光輝的靈符在身邊飄蕩,記錄并解析天地法則,以方便他的應用。
到底他和少年一般,俱是天書道法,體內自持先天道種。雖然落入一方格格不入的天地,也可以保持自主,不會出現法力全失等尷尬處境。
少年踩了踩松軟的土壤,暗暗皺眉。
“地下內斂劍氣。是一劍噼陰陽的創界思路吧?”
混沌之中,一劍開天。
清者上升為天,濁者下沉為地。
而又因為這上下之距,被視作一口裝載眾生的“井”。
這里,依舊是魔氣為主導的天地。
少年目光掃視地上昏迷的村民,手指輕輕一勾,幾縷黑氣飄去,解讀眾人記憶,了解此處環境。
伏宣和很快將自身與天地聯系調整完畢。
扭頭一看,少年正在鼓搗幾人記憶,暗暗皺了皺眉頭。但他明白,此乃非常時期,沒有直接反對。
“查的如何?”
“這里是一百二十五號村。每年會有使者前來甄選三歲大的孩童。如果合格,會被帶入‘天宮’。如果不合格,則在村中生活,直至四十歲時。”
伏宣和聞言,神識迅速在村中掃過。
滿村上下,沒有年紀超過四十歲的男女。
他面色冷峻:“禁生令?”
少年點頭。
“應該是那種吧。”
四十歲后,需禁食自殺,以減少資源浪費。
袖袍一掃,幾個村民醒來,仿佛看不到二人一般,繼續去農田耕地。
少年則領著伏宣和,來到村落右側的一片墳塋。
一座座用土磚砌成的小屋,可供一人屈居。當四十歲后,村民會被送到這里,然后每日砌一層磚,直到餓死咽氣后將最后一層壘上。
“饑生陰魔法?”
伏宣和掃視這片墳塋。
重童的視野中,每一墳頭徘回一道支離破碎的光影。因為是餓死的,這些饑鬼滿足魔道一類特定咒法,可以充作祭煉“饑魔”的材料。
修士筑基后,餐風飲露,可辟谷長生。但魔道某一種秘術,可以驅使‘饑魔餓鬼’,迫使金丹修士再落五谷輪回,生出饑餓之感。在這種饑餓感的驅使下,修士不僅會食欲大增,身體還會不由自主的將法力轉化為食糧,甚至在法力耗盡后,將自己的血肉一點點啃食。最后是內臟和骨頭……
到最后,修士被饑魔所制,會變成另一頭饑魔,然后去尋找下一個目標。
這種“陰魔法”與驅使瘟魔、痘魔相類,是魔道中比較詭異歹毒的一脈。在東來,因“禁忌名單”限制,魔道只能拿妖獸修煉。可在魔道,在萬魂城這種地界,魔道早已形成穩定的生產線。
伏宣和陰沉著臉,和少年土遁至百里外的另一座村。
這里的墳頭亦是餓死鬼,通過百墳之餓鬼,練就一尊餓魔。
接連穿行一百二十六,一百二十七,一百二十八三座村落。在一百二十九號村落,他們看到截然不同的死法。
瘟疫。
在四十歲后,會將他們關在墳塋內,并灌下一杯瘟水。喝下此水,三日內發熱、生瘡,最終耗死在墳內。
重童注視下,亦看到一縷縷瘟魔邪氣在地下凝聚。
“瘟魔丹。一村煉制一丹,三五年即可成熟。”
這丹丸拿出去賣,大抵價值和中品寶器相類。
繼續走過幾處以瘟疫致死的村子后,他們又看到水淹、火焚等死法。無一例外,即便是死,那些魔修也能從這群可憐的凡人身上,壓榨最后的一點價值。
“待這些凡人死后,就會進入魂井。在魂井內進一步壓榨,靈性之力流入冥井,促成魔帝歸來。”
伏宣和聽著身邊魔修頻頻搖頭嘆氣,冷笑道:“說的你多良善似得,別忘了,你也是魔修。”
“同為魔修,所求所行亦有不同。對我天魔一脈而言,人間紅塵越繁盛,人欲越旺盛,對我們修行越有利。”
可眼下各村落走過。
那些村落與村落之間沒有任何聯系。方圓十里為一村,邊界設禁,布雷火魔網,不許凡人穿行。
在這種情況下,一村即為一個小型社會。因規模過小,根本無法催生太多對天魔修士有助益的修行材料。
血魔、餓魔、瘟魔、溺魔、炎魔、死魔……
“僅從材料種類看,這邊跟天魔道的生意似乎不多嘛。”
伏宣和面如霜雪,聽到旁邊這沒心沒肺的話語,心情更差了。
“你繃著臉也沒用,這又不是我干的事——對了,他們這里應該也有修士,我們去天上瞧瞧?”
三歲時帶走的孩童,不用問,自然是具備修行根骨的“靈童”。
少年不認為,他們會把這些孩童培養為魔修。
按照人丹的作法,不用說,這些都是耗材!
伏宣和抬頭看了看天空,甩出一道符箓,兩人腳下浮現一條神龍,載二人穿入云海。
云海之中的天宮是一座座浮空島嶼,每座島嶼有不少修仙者在努力修煉。
“奇哉,那人丹之術,是如何用修仙者提煉內丹的?按理說,仙魔真元沖突啊?”
兩人隱身潛伏,穿過一座座云島,最后來到一處奇特的宮殿。
門口站立數十位達到煉氣大圓滿的修士。
在兩位紅衣修士的帶領下,他們走入宮殿內部。
伏宣和二人偷偷跟上,只見在大殿中,那兩位修士賜下“筑基丹”。
看到那些筑基丹丸,悟空恍然大悟:“血靈魔種?”
這種魔種秘法和他當年針對韋家傻子的天魔道種類似。
將魔種送入修仙者體內,并不會馬上造成危害,反而會幫助其修行,加速吐納靈氣。
直到修煉到高明處,這顆魔種會在特定時間爆發,引導一場走火入魔。
“如果沒料錯,應該是他們結丹之時,以此魔種替代‘大道靈機’”。
伏宣和暗暗忖度。
他算是明白,為什么那些人丹還能弄出千奇百怪的種類了。
通過“筑基丹”的品種不同,里面暗藏的魔道真元亦有不同,最終締結的“內丹”亦千差萬別。
悟空靈機一動,轉身遁入宮殿深處。
那里有兩個玄胎圓滿層次的修士正在嘗試結丹。
是正統的仙家結丹術。
但——
在他們結丹即將成功的那一刻,體內驀然涌現一股血氣。大道靈機被血光沖散,并在那一顆魔種的驅使下,繼續締結內丹。
待結丹成功,很快被旁邊監督的修士禁錮,生生從他們丹田中,將兩枚“金丹”以秘術抽出。
悟空面帶不屑:“這等檔次的金丹,難怪是用來‘食用’的人丹。這玩意,也配叫做金丹——一顆在體內孕育的能量結石而已,可笑。”
若是本尊修仙的《造化會元功》,金丹與天地相合,道丹暗運太乙道妙,無形無相。怎么可能被人從體外抽出?甚至當成嗑藥用的糖豆?
“這種檔次的金丹,丟人現眼。”
到底是匯聚伏衡華魔念的靈神,桀驁不馴。瞧見這類趨向太玄體系下的金丹,臉上冷笑根本止不住。
叮——
伏宣和跟上來。
看到眼前的舉動,直接出手把幾個魔修打昏。
“事不宜遲,我們各自行動吧。我去把這些魔頭殺了,你去封閉生井入口。”
“你要祭煉這座洞天?那么冥井那邊……我幫你一把?”
“不需要,我出來時帶著幾件可用的秘寶。”
他來魔道后方搞破壞,和赤淵道派有約定。好幾位劫仙制作的秘寶在手,他有辦法擊碎冥井內的那座祭壇。
白龍船,書房。
衡華正在設計新的機關圖紙。
突然,他筆鋒一頓,墨汁在紙上徐徐因開。
“我那化身進入‘三井洞天’后,已經感應不到了。”
一開始,還是一些模湖的感應。但隨著時間流逝,感知斷斷續續,最終徹底斷絕。
“因為世界隔絕?”
伏衡華有些不放心,黃婆靈神飄起,抱著四海缽盂默默作法。
叮——
不遠處,竹編小書箱飛出一面鏡子,打斷伏衡華作法。
“咦?他出關了嗎?”
衡華伸手一招,鏡子入手,浮現一行行文字。
“最近如何?”
“尚可。”
再度和“太極”友人交流,除卻雙方閑聊論道外,伏衡華特意提及自己找到“天晶玉童”的事。
“竟然遺落到你那邊?”
友人很意外。
為了找回那件寶貝,他特意花時間出海追蹤,可最終也沒能拿回。
“看來,天目洲到你們東來,的確是有一條正經的通道。”
當年鏡子飄落到東來,可以說是巧合。但玉童和那位逃離的修士也過去了,可就不見得是巧合了。
不過——
“既然‘玉童’在你那里……當初那份圖紙你還記得嗎?你可以試試,我家的天晶或許也能在你那邊施展。”
“那玩意要求材料太多,還是先等等吧。不過——你那套設計圖紙可以給我不少啟迪,興許也能改造為一座機關傀儡。”
衡華和他講述自己在南洲發生的事。
“機關傀儡……有點意思——這樣吧,我給你一些模板,你借鑒看看。”
很快,鏡子那邊傳來一張張法相影像。
有十臂持刀、人身蛇尾的怪物,亦有三頭九尾,通體銀毫的妖狼,還有手捧寶鏡、圖卷,象征大地與群星的神靈。..
衡華打量這些影像,默默研究其代表的大道靈韻。
他聽朋友提及。天目洲仙道面臨諸多敵手,這些怪物便在其列。
“如今看他將這些‘巫神’的本相記錄,莫非他已經贏了?”
“我這邊,勉強占據了一點上風。我和師妹聯手……總算可以維護仙道的氣數,能正大光明傳道了。”
“恭喜。”
衡華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有些感嘆。
數百年奮斗,把一個大洲及及可危,只有寥寥幾個金丹修士的仙道重新振興,恢復仙道氣數,不得不說,對方是真努力了。
把玩玉童,想到那三個魔頭擊殺的天目洲修士,伏衡華又是不屑一笑。
天目洲仙道沒落,諸多修士眼看巫神大興后,紛紛渡海逃走。
趨吉避兇,旁人自也說不上什么。
可面臨家園被毀,生靈涂炭,有幾位修士站了出來,想要振興仙道,庇護黎民。那位友人正是其一。
他和一位女修聯合,在某處靈山道場建立福地,保護僅存的一批修仙種子,并庇護收留了不少落難同道。
豈料,在他閉關修行時。那些落難同道心起邪念,卷走他為仙道復興收集的諸多天材地寶,逃入外洲。
美其名曰,敵方勢大,避其鋒芒。
玉童便是那時候丟失的。
“對了,關于‘魔神之口’——”
那位友人想起一事,主動道。
“關于魔神之事,你可聽聞九天九地之說?”
“九天九地?”
“如果我沒料錯,你那地下所面臨的麻煩,可能就是我們天目洲的巫神——他們家園覆滅的元兇。”
天目洲的巫神何來?
是自隔壁一個大洲渡海而來。
那是一個有巫神統治的神洲。但某一日,大地裂開一道縫隙,然后源源不斷的魔頭從里面出現。
巫神們的統治在短短百年,便被地下的魔頭摧毀。其中有幾位巫神逃入隔壁天目洲,繼而沖擊天目洲仙道,重新締造巫神統治。
“我隔海洞見,隔壁那個神洲目前仍被魔氣籠罩,其勢不可小覷。你在南洲行事,應該仔細謹慎,先去打探一下,赤岳之下的洞口通達哪一層?”
“這有區別嗎?”
“九地魔淵與九霄仙天對應。天上有什么,天外有什么,那地下也有啊。”
證道者!
聯想大哥提及,三位魔帝亦被地下的“魔神”所制。
難道,是地下屬于魔道的證道者們?
“還有一件事,我雖與你遙海而隔。但你我之間到底有一鏡之緣。我前番心有所感,算出你有一番大劫。”
正是因為這番劫數,他才特意出關跟伏衡華交流。
撫摸鏡子,伏衡華默默無言。
行吧,另外一位鏡子朋友也如此說,還給我一個香囊。
難道,這就是旁觀者清?
“本來我也只能隔岸掛念,無法進行干涉。但既然曾經制作的‘玉童’在你手中,或許可以助你一臂之力。我教你一個催生‘天目’的法子。”
鏡子表面閃過無數赤文,一篇體系迥異的道法咒文展現在伏衡華面前。
伏衡華研究過天目洲的道咒體系,只看了幾遍就記在心中。
“劫數?被你們這般念叨,我心中也有一些想法了。”
拿出神洛天書,在玉龜殼輕輕一敲,一個由龜紋形成的“兇”字出現。
劫數何來?
三井之內,天魔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