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在荒涼的高原噴涌。
幾個人影緩緩現身。
“這不是我們原本的身體。”一落地，龍道人馬上查看自己的身體。
“你們的真身還在東萊。是通過‘神識降臨’，在苗龍雷洲塑造臨時軀體——我稱作圣者之體。”
圣者降臨有種種條約限制，其中一條便是唯有“圣者”自己可以降臨。
但伏衡華早在南洲時，就創造了一門“俑偶法”。可以利用偶人，為他人在另一地界塑造身體。成道后，這一手法更加高明。
不再是泥塑之身，而是以造化之力摶造息壤，為六人賦予真正的血肉之軀。
經過萬神圖卷的戰斗以及神洛天書的推演，六人身體數據已經被伏衡華完美掌握。
伏桐君感受身體變化，十分震驚。
在南洲，她體驗過伏衡華的“俑偶術”。可這才多少年，伏衡華的道術便如此精進了嗎？自己如今的新身體，竟連七大蠱蟲也一并模擬具現？
“咦？”于小磊、鐘離子涵等人紛紛查看自己的仙器。
他們持有的仙器雖然功用相類，但似乎已經退還為靈器層次。
“仙器，我目前尚不能完美模擬。不過在這里，靈器應該也足用了。”
衡華打量周圍環境，神情無比嚴肅。
雖說前些日子忙碌自家事，無暇降臨此處，但他也曾分神關注了一些。根據他的情報，這里不應該是荒蕪的土地，而是肥沃的草原。
“這里已經被昆族過境了嗎？”
伏桐君：“你所謂的昆族，就是投影中的巨大蟲子？”
“蟲子？或許吧。真正的昆族不是蟲子，祂們稱呼為‘昆神’更恰當——畢竟，這可是地表的霸主種族之一。”
伏桐君揮動玉手，一只只蠱蟲從體內飛出。
衡華擬化諸蠱，使用起來沒有半點晦澀。很快，伏桐君便找到一些戰斗痕跡。
“這邊。”
她領眾人來到一處裂谷。
這里彌漫著一股刺鼻的硫磺味道。
伏桐君的蠱蟲紛紛圍著她飛舞，躁動不安。她明白，這里存在不遜色自己蠱蟲的強大昆蟲。
幾人盯著裂谷。
漆黑的巖石布滿長淵，依稀能感覺到火焰的灼痕。
“這似乎是被人用道術燒出來的？”
衡華沉吟道：“三品道術，赤霄法。”
這是李樸的手段。
設法與李樸聯絡，但李樸沒有任何回應。
反倒是遠處飛來一道仙光，急匆匆降落。
看到伏衡華安然無恙，曲玉水松了口氣。
“你怎么來了？前些日子傳訊，你不是婉拒嗎？”
“當初實在是忙。可眼下騰出手來，打算過來看一看。情況如何？李樸兄的道術痕跡在此，為何聯絡不上？”
曲玉水搖頭：“我們已經放棄這座大洲了。至于李樸，他回天目洲養傷。”
衡華一怔：“這才幾日，局勢這般惡劣？”
“有‘昆神’下場了——”曲玉水這時才察覺伏衡華身邊的人不對勁。
“這些人不是雷洲修士？等等，他們是你帶來的？”
曲玉水仔細打量，明白過來：“造化之道，竟然還能這么用——衡華，努力修行吧。回頭我等著你再立一條圣愿。”
圣愿，便是“玲瓏白玉球”的打造方法。
證道者對天地發下一條提攜后輩的誓愿，并用自己的大道賦予相應的權能。
比如，玲瓏球聯絡所有圣道之人，就是一位證道者的圣愿。
而讓圣者們隨意穿梭降臨，是另一位證道者的力量加護。
如果伏衡華證道，以造化大道進行加護。
那么所有圣者都無需真身前往，只要激活白玉球。便可借助“證道造化之力”，在他方世界凝聚臨時的圣者之體。
“哈哈……那前輩有的等了。至少也要五千年后吧？”
五千年？
曲玉水撇嘴。
你覺得五千年很長嗎？
我對你的期望，是三萬年證圣。
曲玉水不敢耽擱，領眾人向最后的避難點飛去。
路上，她也對狀況外的六人講述這些日子的事。
三個月前，八位“昆神”錨定這方神洲。短短三個月時間，這方神洲便淪陷了。本洲的五位真仙連帶風上百位劫仙，全部被八位“昆神”吞噬殆盡。
伏桐君忍不住問：“前輩，你所謂的昆神到底是什么？等同真仙的存在嗎？”
“昆神，是昆族中的種族神靈。昆族的生長、繁榮，就是為了孕育‘昆神’。”
幾人還有些不解，伏衡華忽然補充：“你們應該看過我撰寫的‘蜂蟻族靈論’。昆神，是類似的種族泛意識。”
沒看過。
可于小磊掃視周圍，發現即便是傅玄星都點頭了。自然也跟著點頭。
衡華：“昆族的來歷和龍族類似，都是古老神魔創造的戰斗工具，卻又同樣擺脫神魔的控制。”
龍族來自星尊，起初是天神們的武器。但后來被九地魔神誘惑，從而有了“古蛇一族”。而在龍蛇一脈的交戰與廝殺中，龍族逐步占領地表，又有恐龍、海龍、翼龍等諸多分支。最后，龍族統治了海洋，從神魔陣營獨立了出去。
昆族相類。最初是九地魔神的造物。以母蟲為生育機器，大肆繁育戰爭炮兵。而天神們也設法誘惑，傳下一條“登神之路”。一個龐大的蟲巢，所有蟲類的精神意志歸于一體，可以誕生一位“昆神”。可以是母蟲，也可以是某只戰爭工蟲，也可以是雄蟲，更可以是蟲巢本身。
總之，只要“昆神”出現。整個蟲巢家族面臨一次死亡與重生——這是血祭封神的道路。
因此，每一位“昆神”因血祭緣故，都無比兇殘。祂們擺脫天神的操縱，也脫離九地造物主們的控制。與龍族一樣成為獨立的霸主。
只是昆族十分討厭，不僅瘋狂蠶食地表神洲。也有諸多海洋蟲族對龍族的國度進行侵略。甚至鳳凰一系的天上之國，也被諸多羽翅昆神攻陷。而在九地，昆神同樣沒有放過魔神們的眷屬。甚至有不少九地造物主被昆神中的不朽者弒殺。
曲玉水和眾人講解后，傅玄星等人面色凝重。
原本充滿好奇與驚喜的心情，立刻消散。
“那本洲人族還剩多少？”
“一萬人。”
眾人此刻已經來到最后的避難地。
說是地，也有些不恰當。
這是一座“洞天之舟”。
雷洲修士以一座尚存的洞天為基礎，改造做一座橫渡天海的巨舟。舟上不僅有十萬畝良田沃土，更有五河三江七座湖泊。
傅玄星不免發出沒見識的驚嘆：“好大的舟啊。”
“這是黃鵠大神的賜福。”
黃鵠，是人族一位古老的證道者。
這次雷洲淪陷，原本就是他設法引導各路圣者救助。但萬萬想不到“昆神們”過于兇暴。在無法降臨的情況下，黃鵠之主只能傳下“天舟之術”。
衡華盯著“萬里天舟”。
“這天舟的技術，我們可以學習嗎？”
“你們？自然可以。”曲玉水，“只要是人，都可以學。”
這時，天舟上方的莽莽黃云傳來一股深邃宏大的意志。
“人祖。”
僅對伏衡華打了個招呼，便再度沉寂。
人祖之身，有資格讓一位證道者矚目，但也僅此而已。
也正因為人祖之身的關系，曲玉水才不敢讓伏衡華在此方神洲涉險。他的同伴都是化身，可他是本體啊。
“曲姐姐，”伏桐君道，“我們此行，是來雷洲磨礪戰技，應對不久之后的通天盛會。眼下，我們能出去和昆族交手，見識下世面嗎？”
“你們？”
曲玉水稍作沉吟：“只要伏衡華不去，你們六個無所謂。”
見伏衡華想說話，曲玉水嚴肅道。
“人祖之體充斥我族無量生命的傳承。是昆神重要打擊目標。更何況，你的造化真身精元充沛，血肉更是昆神貪求的目標。”
唐僧肉招搖過市，真以為身邊這六個臨時之身，就能從一群妖魔鬼怪手中保護“師傅”了？
衡華輕輕一嘆，打消外出的念頭。
昆神的強橫，他也聽人提及過。
而李樸都跑回去養傷了，自己還能打過李樸嗎？
在玉象寶洲時，伏衡華稱量過李樸的戰斗水平。
嗯，太極生萬物。
他的道術逆轉萬象回歸太極，是與造化大道截然不同，卻又從另一個角度包容萬象的先天大道。
而李樸的先天太極圖十分強橫，只把玄黃金橋架起，伏衡華所有道術攻擊統統失效。
這樣可攻可守的道咒天才都跑回去養傷……
“李樸是被‘昆神’打傷的嗎？”
曲玉水搖頭：“兩敗俱傷。他把一位昆神打得差點族滅。”
殺死昆神的辦法，就是把昆神誕生和他繁衍的所有蟲類全部殺死。
哪怕不跟昆神正面對抗。只要昆神所有眷族全部死亡，祂也會歸于虛無。再不濟，也會成為虛空中的“隕落神靈”。
“你們見的那處裂谷，便是李樸用咒術燒出來的。一個昆神在雷洲上的眷族，全部被他燒死了。”
雷洲上的眷族……
眾人聽明白了。
雷洲之外還有唄？
伏桐君：“如果是我，就在降臨之前的老家留下分身和一支蟲裔。即便這邊的眷族死絕，只要老家沒問題，我依舊可以卷土重來。”
衡華略作思考，然后說道：“釘頭七箭書如何？”
“能殺死。但準備過于麻煩。單一捕捉眷族，根本無法鎖定。唯有從昆神本體剝離本源作為媒介，才能殺死昆神，覆滅這一支系的蟲裔。這也是我們和昆族戰斗時的應對方式之一。雷洲那幾位真仙，本打算和昆神們正面較量，奪取其本源。卻不料……”
曲玉水搖了搖頭。
雷洲真仙們死得太快了。
快到他們沒有反應，沒有辦法進行補救。等圣者們趕來幫忙，只剩下一片狼藉，只能逃走了。
又跟曲玉水聊了一會兒，伏桐君六人前去外面查看情況，嘗試尋一座蟲巢昆族進行研究。
伏衡華與曲玉水走在“萬里天舟”上。
僅存的萬人俱是修士，連一個凡人都沒有了。
曲玉水：“雖然有些難以啟齒，但能不能……”
“用我的血嗎？”
曲玉水默默點頭。
“可以。但……這些修士必須善待凡人。”
伏衡華看著遠處一個個忙碌的修士。
搬運各種物資，抽取大地靈脈。
曾經在玉象寶洲發生的一幕重新上演。但這一次，沒有任何一位圣者鄙夷他們的行為。反而在他們不愿離去時進行勸說。
沒辦法，是真打不過啊。
望著那一個個哭泣的修士，曲玉水道：“你放心，他們會好好照顧‘新的先民’。其實，這也是某種讓他們移情的手段。”
親友、家族、宗門，整個修真界九成九的存在被昆族吞噬。
僅存這這一萬個修士。他們的道心在鋪天蓋地的兇惡蟲云面前，早已破碎。
“未免讓他們赴死嗎？”
曲玉水默默點頭。
正因為擔心這些人的心理狀態。才需要創造新的人族，讓他們以庇護者的姿態，照顧新生的先民，以慰藉心中的哀傷與悲痛。
“是個好法子。”
“這也是某位圣者前輩選擇的道路。治療他人的心疾，撫慰他人的悲傷。這次，她雖然沒辦法趕來，但還是幫我們出了個主意。”
“話說，這次降臨的圣者似乎有點少？”
算上曲玉水，衡華只在“萬里天舟”感應到三位圣者。
“一共來了十三個。有五位同伴已經回去，剩下幾位去幫忙溝通海界，希望能穩妥尋找到新的神洲。”
一萬個修士如何安置？
這是一個大問題。
萬里天舟雖然可以作為避難地生活百年千年，可終究不是完整的神洲。隨著時間流逝，靈脈會枯竭，生命會凋零。
“說來，這座大洲位于哪里？我從寰宇球上看，似乎距離元禹大洋域很遠？這里的海皇也是龍族？”
“是。”
曲玉水正要解釋，旁邊有人插嘴：“這里是玉霄金龍洋，海皇是一條不朽的金龍。”
衡華尋聲望去，忽然臉色大變，馬上抽出木杖防身。
曲玉水更是面色驚怒，直接抽出武器打算攻擊。
“等等……等等……兩位好好說話，大家和氣生財。”
那容貌俊美的翩翩公子叫道：“我是來跟你們談交易的。”
“交易？呸！誰跟你們天魔交易？”曲玉水擔心伏衡華不知道，連忙提醒：“你小心了。一會兒去黃鵠大神的神力范圍內躲避。這是一尊善樂天魔。”
放貸天魔主的屬下。
衡華肅然起敬。
能改革古老的天魔阻道傳統，拉著玄明天魔主玩系統。后來又一腳踢了玄明天魔主，給自己來了一個“洗白上岸”。
善樂天魔主的手腕不容小覷。
“對對，我是善樂大人座下。第五錢莊的第七號金牌使者。”
曲玉水低聲傳音講解。
善樂天魔主開了一個錢莊。自己坐鎮零號錢莊，其他證道的天魔主們去其他錢莊建立分號。天魔們，就是這些天魔主們的打工仔，以金牌、銀牌等劃分，在人間奔波放貸，進行交易。
別看這些天魔一個個放貸害人毫不手軟。可在那些天魔主手中，這些天魔同樣是肉雞。除卻一些心腹比較自由外，有許多天魔都是天魔主們強行用交易的方式捉來的。
一千年放假一日，除此之外的時間全年無休。且即便是放假日，只要天魔主召喚，也必須馬上前去臨時加班。而且如果每一千年的年終審核不達標，則免除假日。
據傳聞，好些錢莊的牌子使者們已有十個千年假被取消。
俊美公子飛快道：“我也是人族出身，我來給諸位做一筆交易。可以讓這個世界得到救贖。”
“人？曾經是。”
曲玉水冷漠地看著這位俊美公子。
“你這話說的，天魔怎么就不是人族？人族修煉天魔道統的人那么多，難道你都要除名？這話，你有本事在天胥神洲喊一嗓子啊。”
曲玉水：“……”
圣者們的立場與人族并非完全同頻。
在“玲瓏球”幕后的圣愿存在中，甚至有非人的證道者。龍鳳亦有大慈大悲之輩加入圣者行列。甚至圣者內部，也不是完全一條心。
曲玉水、伏衡華，只是圣者大團體下，一個以人族為核心進行交流的小團體。甚至伏衡華的救世態度，與曲玉水都不是一回事。
而圣者大團體內，也有以龍族為核心，鳳凰為核心的團體。或許他們都悲憫蒼生，但在涉及本族時，會優先選擇自家的利益。
這也導致圣道的某種潛規則。
當大族之間進行戰爭時，圣者救世行動會暫時停止。同時，也不容許圣者們胡亂參與非危機狀態下的神洲斗爭。
比如當年的東萊神洲。
諸真仙和龍王打得都把神洲沉了，也沒見一個圣者出面幫忙。
很簡單。
人族與龍族的戰爭，圣者們是無法干涉的。
因為穿行諸海的圣愿，本就是一位龍族的證道者所賜。
衡華打量天魔，好奇問：“這個世界都成這樣了，你打算怎么救？尋找一個新的神洲？”
“衡華——”
曲玉水急了。
但俊美公子眼睛一亮，馬上大聲道：“我的救世計劃，是回溯時間！這是燭陰大神賜予的恩典！”
時間倒流！
曲玉水臉色都變了。
“燭陰天魔主插手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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