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日高懸。
無數游離的超凡源質,圍繞著這輪巨大的太陽旋轉,整個世界都被無垠光明所覆蓋,沒有黑暗,酒神座低下頭來,卻發現連自己的影子都看不見。
這是一個只有光的世界。
而那耀眼到令人無法直視的“太陽”,正是顧長志。
真正見到顧長志……酒神座駭然發現,自己竟然連一個字都說不出口,被萬丈輝光所籠罩的他,就像是被釘在石板上的一縷影子,隨時可能被灼滅。
“在舊世界……你窺伺過一次。”
光明神座上的男人聲音很輕地開口,“我本以為,你會長記性,不敢再多視。”
“我……”
月白色長袍開始在黃金神域中燃燒。
如壁畫中走出來的少年,抬起雙手,驚恐地捂住喉嚨,他想說些什么,卻覺得連擠出一絲聲音都無比艱難……七神座中,他的精神力最為強大,火種賦予了他無與倫比的“感染力”,他曾行走五洲布施傳道,麾下的使徒也是數量最多的。
有得必有失。
酒神座向來避免與其他神座產生的沖突,因為他的火種之力,并不適合一對一的神戰……更不用說跟顧長志這種冠絕五洲的頂級戰力火種相提并論。
只是,在神臨之前,他已經做好了準備。
知道會有差距。。
卻萬萬沒想到……差距竟是如此之大。
在這黃金神域中,自己的精神都要被融化掉……連直視光明座上那男人的力量也沒有。
“滾出東洲,然后告訴他們……我還活著。”
顧長志一字一句開口。
高高在上的大日,散發出億萬條絢爛光輝,將酒神座曬地匍匐蜷縮,像是一只脫水的蝦米。
長袍燃燒,露出了內里的鱗甲。
那頂級的靈魂護具,也禁受不住太陽熾火的灼燒,開始了融化。
蜷縮的酒神座神情蒼白,他覺得萬度高溫正在焚燒自己……要不了多久,自己就會被徹底焚化。
顧長志的話,對他而言,就像是救命的恩賜。
“……好!好!好!”
他用盡全力高喝,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飄蕩到遠方的光明神座之上。
那張原本稚嫩無害的少年面孔,已經被焚地焦化,如鬼怪般猙獰,滿是痛苦之色。
在聽到了酒神座的回應之后。
坐在最高處的顧長志緩緩點頭。
不見他有任何動作,只是稍稍點頭之后,那萬丈輝光便徐徐收攏,大日仍然絢爛,只不過割讓出了一片稍顯清涼的黃昏界限,在這片狹窄的地界,熾光焚燒不再劇烈,這仍是尋常人根本無法承受的精神高溫,但對于“神座”而言,這已經足夠休息恢復了……酒神座大字型躺在地上,眼前的世界一片雪白璀璨。
這世上最恐怖的事情,不是置身于無限黑暗之中。
而是置身無邊無盡的光明里。
黑暗不會剝奪一個人的視力。
但光明會。
酒神座大口大口喘著粗氣,逐漸感受著精神力的回歸,火種的力量源源不斷燃燒,為這份干枯的精神送上甘霖……可他的神情逐漸變得驚恐起來。
休息了片刻后。
眼前的視野仍然滿是銀光,沒有恢復。
火種的燃燒,為他輸送了足夠的精神力,破碎的鱗甲一枚枚自我修補,那件被焚燒到破碎殆盡的月白色長袍,再一次體面地籠在身上……他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酒神座。
可不一樣的是,他失去了“視物”的能力。
酒神座神情恍惚,伸出一只手掌,緩緩在自己面前抹去。
有風掠過。
能夠感到自己的手掌拂過。
但……他看不見。
他猛地坐起身子,轉動頭顱,四面八方是熾烈拋射而來的強光,他仍然能夠感受到“太陽”所在的方向,那是顧長志所坐的神座……但卻什么也看不見了。
“不用再試了。”
遠方的太陽處,傳來了平靜至極的聲音。
“你不會再看見了……離開這座神域也一樣。”
酒神座的面容瞬間蒼白。
“先前那一次,我已經警告過你……只是你并未放在心上。”顧長志緩緩道:“即便是神,也要為自己的過錯付出責任……給予多視之人的懲罰,就是剝去雙目,不能再看見。”
月白色長袍少年的神情如遭雷擊,恍恍惚惚,渾渾噩噩。
“想必他們看到你的樣子……也就都明白了,我的確還活著。”顧長志道:“從今天起,你需要習慣不能視物的日子,并且接受自己變成了一個瞎子的事實。”
晴天霹靂。
但很快……酒神座從失魂落魄中緩緩恢復。
他仍有火種。
他仍是凌然于眾生之上的“神”!
目盲又能如何?
精神力波散開來,輕易就能輻射方圓數百米數千米,風吹草動,心眼了然……緊接著顧長志的話,再次打碎了他恢復的道心。
“我希望接下來的日子里,你能老老實實做一個瞎子,我會盯著你……在每一個日出,每一個清晨。只要有光,就有我。”
“如果你動用‘神念’,那么我將再次出手……”
“下一次,就不只是‘目盲’那么簡單了。”
酒神座怔住了。
放在之前,這番話根本就不可能威懾住自己,回到源之塔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占卜醫治眼睛的辦法,然后在不能視物的日子,動用火種補全感知。
他根本就不相信,顧長志這種自身難保的家伙,還有能力繼續盯著自己……
正如他神臨大都之前,不相信顧長志還活著。
可如今……他真的不敢不信。
“為……為什么?”
酒神座的聲音帶著顫抖,憤怒,“為什么這么對我?憑什么這么對我?”
“六百年前,先祖們從舊世界遷徙而來,他們決定將‘福音盒’拆分為七枚火種,本意是尋找能夠拯救世界的‘救世主’……每一個得到并且有能力馴化火種的人,都應該有著為人類未來奉獻生命,燃盡一切的覺悟。”
“可你拿了火種之后做了什么?”
神座上男人的聲音一如既往地穩定。
“你麾下的那些使徒們,行走五洲,究竟是清除‘黑點’的數量多,還是為源之塔搜刮超凡源質,提供的能源多?”
酒神座再次怔住。
他無言反駁。
“還記得馴化火種前你的宏愿么?如今又是什么模樣?”
“你得到了‘神’的力量,就應該盡到‘神’的責任。那些使徒何其無辜,他們受神指引,自以為行走在正確的道路上……卻不知自己的虔誠被你所利用。”
每一字,每一句,都墜在酒神座的心頭,讓他心顫,慚愧,不敢抬頭。
“現在再回答你剛剛的問題。你說……我憑什么對你降下責罰?”
神座上傳來直擊人心的恢弘之音。
“就憑我是顧長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