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朱光亞所預料的那般。
全國產氣體交換膜的出現,令整個會議室現場陷入了一種狂喜的氛圍。
別說普通專家了,就連老郭、錢五師這些大佬也都忍不住揮了幾下拳頭。
畢竟.....
氣體交換膜涉及的可是濃縮鈾的提煉呢。
某種意義上來說。
濃縮鈾的重要性和原子彈的理論設計屬于同一個檔次,與非線性的中子運輸方程差不多。
在徐云穿越來的后世。
哪怕是不考慮核試驗的相關約束條約和鈾礦數量,很多國家也依舊無法提煉出豐度在90以上的濃縮鈾。
當然了。
上頭這句話指的是全靠自身的工業水平進行的提煉,那種喊爸爸進口設備的情況不包括在內。
總而言之。
全國產氣體交換膜這個消息算是給今天的組會注入了一支強心劑,開了個還不錯的好頭。
過了片刻。
一位頭發花白、眼鏡框架腳處裹著一圈膠布的老專家舉起了手:
“承宗同志,你所說的年底前可以提煉出10千克左右的濃縮鈾...這是預期進度還是實際進度?”
楊承宗微微一怔,不過很快便理解了老專家想表達的意思:
這是在問氣體交換膜的量產情況呢。
畢竟提煉濃縮鈾除了離心機之外,氣體交換膜的數量也是個關鍵因素。
按照楊承宗所說。
這種氣體交換膜需要花費比較高的成本才能生產,那么它的產能就是個不得不關注的問題了。
好在楊承宗對于氣體擴散膜的相關數據并不算陌生,于是迅速便調整好了狀態:
“這位同志,您的這個問題很有價值,也很關鍵。”
“不過您可以盡管放心,在組織的協調下,我們已經和魔都海軍研究所的同志取得了聯系。”
“海軍研究所那邊將會用艦船級別的設備協助我們生產氣體交換膜,如今一周的產量大概有2000多張吧。”
“而年底生產十公斤濃縮鈾所需要的設備損耗...唔,折算成每周的數值,大概在1400多張左右。”
“所以光是目前氣體交換膜的產能就可以輕松負擔濃縮鈾的提煉了,同時我們還和魔海的同志做了個長遠規劃,三個月后氣體交換膜的產能可以擴大到三千張以上。”
聽到魔都海軍研究所這六個字。
發聲的老專家還沒表示,徐云的臉上便浮現出了一絲明顯的意外。
咦......
居然是他們?
這可是個老熟人了.....
記憶力好的同學應該記得。
在徐云穿越的現實世界中,華盾生科曾經遭遇過一次設備危機:
Nutrien公司拒絕再向華盾生科提供FoERdAt632序列的生產線,并將其列入了瓦森納協議的禁運清單中。
那套生產線是‘一個螂滅’的核心生產設備,缺了它整個產品根本就沒法進行生產。
于是徐云便親自前往甬城,找到了漢華集團的林振華林廠長,順帶帶著老蘇給他上了趟墳。
最終林振華出面聯系了一家海軍單位,使用海軍的生產設備打造出了一套模組。
而那個海軍單位恰好便是.....
魔都的海軍研究所。
結果沒想到的是。
在眼下這個副本里,徐云居然又意外的聽到了它們的名字。
不過這也正常。
氣體交換膜的精度基本上都在微米級上下,如今國內不可能有任何一家普通國企能夠做到,目標對象只可能是軍工端。
而由于時局原因。
目前內陸的軍工企業要么在承擔著各類武器的生產,要么就是在三線縱深策略的搬遷途中,基本上不可能騰出太多的人手和設備。
因此自然而然的。
這個生產任務便落入了海軍側的手里。
魔都海軍研究所呢,又是如今國內最頂尖的海軍側研究單位,負責各種艦艇甚至潛水艇的研究。
所以氣體交換膜會由它們生產....某些意義上來說其實是一種必然。
“一周產量2000多張?”
老專家重復了一遍楊承宗報出的數字,心中飛快的盤算了一番,最后滿意的點了點頭:
“這確實夠了。”
這位老莊家的名字叫做楊維,原本也是原子能所中負責濃縮鈾相關項目的工程師。
只是兩年前基地實驗組的軸承中心缺少專家,楊維便被調到了221基地。
不過崗位的變動,并不影響楊維的專業素養。
幾次簡單的心算過后。
他便大致判斷出了楊承宗給出的數字,的確能夠負擔預期的濃縮鈾提純,甚至還能有所結余。
而隨著楊維這番話的開口。
氣體交換膜的事宜也算是暫時告一段落了。
楊承宗和錢皋韻二人很快便坐回了位置上,話語權再次交到了朱光亞的手里。
“咳咳。”
朱光亞很快清了清嗓子,對臺下眾人說道:
“各位同志,感謝楊承宗同志的介紹。”
“隨著氣體交換膜技術的突破,如今咱們距離原子彈生產成功算是又進了一步。”
“不過咱們中國有句古話,叫做行百里者半九十。”
“意思是走一百里的路程走到九十里只能算走了一半,比喻做事越接近成功越困難,越要認真對待。”
不知為何。
解釋這句話意思的時候,朱光亞還瞥了眼李覺。
李覺:
隨后朱光亞頓了頓,繼續道:
“而這句話落實到咱們的原子彈項目上呢,便是與咱們應用端的零部件生產有關了。”
“陸光達同志他們帶領的理論組走完了前九十里的路,剩下的那十里....便需要我們實驗組的同志來完成。”
“所以咱們今天這場會議才叫做交接棒組會,一來是做個形式上的交接,二來則是分配好具體的研發任務。”
說罷。
朱光亞朝臺下的陸光達打了個眼色兒。
陸光達見狀則站起身,拿著一張卷成圓柱的圖紙來到了朱光亞身邊。
隨后朱光亞讓開了身位,協助陸光達將圖紙攤開,再用四枚磁鐵將它固定在了事先準備好的一塊鐵板上。
固定完畢后。
“諸位同志。”
朱光亞拿起了一根三十厘米左右的竹竿,指著圖紙說道:
“諸位同志,如你們所見,這便是原子彈的具體結構圖。”
“它的構造從內往外分別是點火中子源,具體分成外殼和內膽,接著是核裝藥鈾235,然后是......”
朱光亞早在會議開始前就看過多次原子彈的構造圖,因此介紹起來的時候顯得極其流暢。
隨著朱光亞的介紹,現場諸多專家們也很快明白了幾個核心環節:
鈹\/釙中子源、
蜂窩紙板隔件——也就是隔空層,為爆轟后壓縮鈾燃料臨界塌縮提供空間。
U235燃料層球碎片、
釙保護層、
炸藥爆轟驅動機構,也就是所謂的平面波發生器。
最后是自由中子發生層以及中子反射層。
“首先咱們來討論點火中子源。”
只見朱光亞再次將竹竿指向了原子彈的最中心位置:
“中子源加上射入裝置便是我們預設的點火中子源,也就是所謂的核扳機。”
“這部分的具體原理理論部的同志們已經給出了詳細方案,也就是將鐳或者釙粉、鈹粉分開用金箔包裹,然后放入原子彈內部就行了。
“一開始鐳或釙放出的a粒子會被金箔擋住,爆炸時金箔被擠碎,鐳\/釙粉與鈹粉直接接觸,鈹吸收a粒子就會放出中子。”
“至于中子的相關特性目前串列式加速器那邊還在研究,初定時間是今年十一月底,大概明年1到2月份就會有比較詳細的結果出爐。”
眾所周知。
U235中子鋇138氪953個中子
所以嚴格意義上來說。
當足夠質量的鈾235放在一起的時候,衰變產生的中子就足以引發鏈式反應。
比如簡單的槍式引爆,就是用兩塊低于臨界質量的鈾在原子彈內部分散保存。
當需要引爆時。
將一塊鈾用炸藥推向另一塊鈾從而超過臨界質量,兩塊鈾衰變釋放的中子就足以引起鏈式反應引發原子彈爆炸。
但這種起爆方式存在一些不確定性,因此大多數原子彈啟動的第一顆中子都來自中子源。
而就像后世顯卡可以分成旗艦和丐版一樣。
中子源根據實際情況的變動,也可以分成旗艦版和乞丐版本。
旗艦版的代表就是后世的散裂中子源,全球只有四個國家擁有。
其中兔子們的叫做cSNS,投入超過20個億,位于粵省的傳奇城市東莞。
cSNS還與英國散裂中子源ISIS、海對面散裂中子源SNS和霓虹散裂中子源JpARc一起列入世界四大散裂中子源的行列。
當然了。
看到上頭這種宣傳模板應該不難猜到,咱們的cSNS在四大中只能排在第四名。
這算是宣發的潛規則了.....
而丐版嘛.....
那就簡單更多了。
就像你隨便加三個數字和兩個字母,就有概率找到某種神秘網站一樣。
a放射性核素鈹,便是丐版中子源的典型公式之一。
比如釙和鈹,鐳和鈹的組合等等。
這些物質放在一起就能搞出中子,后世有些核反應堆都在使用這種方法,堪稱物美價廉。
不過方案歸方案,具體中子源的構造肯定不至于像朱光亞所說的真用金箔...或者說只用金箔這么簡單的。
隨后朱光亞留了些時間給現場專家們思考,接著把目光投向了附近一位有些瘦弱的中年人:
“王方定同志,你們小組配備有基地唯一一臺氦質譜檢漏儀,而且之前也負責研究過9501項目,在這方面經驗豐富。”
“所以現在組織上想把這個任務交給你....不知道你是否有信心完成它?”
唰——
聽到朱光亞這番話。
名叫王方定的中年人立刻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極其嚴肅的挺直了背板:
“沒問題!朱主任,我保證完成任務!”
徐云則抬頭看了眼這位有些猴精猴精的中年人,心中驟然浮現出了一絲感慨。
王方定的父親是華夏著名的火藥學和內彈道學專家王道周,王方定從五歲的時候就開始和火藥打起了交道,后來成為了華夏知名的核化學家。
即便在原本歷史中,他也是華夏第一顆原子彈引爆中子源的研發人。
不過他在原本歷史中一直都在首都的原子能所工作,要到三年后才會轉移到221基地。
但此前隨著項目的啟動,王方定便隨著新一批成員在不久前抵達了基地。
不過徐云感慨的并不是王方定的履歷,而是.....
當初在王老病危的時候,他還在燕京醫院高干樓見過一次與王老同姓的王方定。
當時王方定這位王老的身子骨還算健朗。
95歲的人看起來大概也就80出頭,正常走路的時候甚至不需要他人攙扶。
如今在副本中見到了年輕的王方定,徐云的心中便不由產生了一股此前見到王耀平王老的感慨。
朱光亞對王方定的反應似乎很滿意,只見他轉頭看向了一旁的錢秉穹:
“秉穹同志,你看.....”
錢秉穹見狀點了點頭,提著個小箱子走到了王方定身邊,珍而重之的從中取出了幾個小瓶:
“方定同志,這是我從法國帶回來的碳酸鋇鐳鹽,放了這么多年一直舍不得用,現在用到最需要的地方了。”
“碳酸鋇鐳鹽?”
王方定聞言微微一怔,旋即呼吸立馬變得急促了起來。
只見他用雙手捧過錢秉穹手中的這幾個瓶子,仔細打量了幾眼后又看向了錢秉穹:
“錢主任,這些碳酸鋇鐳鹽是.....”
錢秉穹轉頭和楊承宗對視了一眼,眼中浮現出了一絲追憶:
“這是我老師當年送給我的禮物,和承宗當年帶回來的一樣,都是10克。”
說起華夏的核工業史,很多人想必都會先想到錢秉穹。
但實際上。
在錢秉穹之前,還有兩個人對華夏的核工業有著極其重要但又并不直接的影響。
這兩人便是嚴濟慈院士和約里奧·居里,也就是居里夫人的大女兒。
嚴濟慈在1923年的時候前往高盧留學,進入法布里教授實驗室與居里夫人主持的鐳學研究所。
在四年的時間里,嚴濟慈和居里夫人結下了極其深厚的友誼。
在居里夫人離世后。
嚴濟慈又和居里夫人的女兒和約里奧·居里長期保持著聯絡。
后來憑借這個關系,嚴濟慈方才能將錢秉穹和楊承宗二人推薦到約里奧·居里的研究所。
而錢秉穹和楊承宗二人在約里奧·居里的手下獲得了極其充分的知識教育,這些知識后來基本都衍生成了華夏核工業的理論基石。
同時在離開高盧之前。
約里奧·居里也分別向錢秉穹和楊承宗贈送了10克的碳酸鋇鐳鹽。
唯一不同的是。
錢秉穹的那份碳酸鋇鐳鹽是約里奧·居里主動所贈,算是師生之間很純粹的禮物。
楊承宗那份則是應錢秉穹信中要求,先和約里奧·居里提出購買的意愿后約里奧·居里再免費贈送給他的。
這兩份碳酸鋇鐳鹽來到華夏之后,對華夏核物理的研究都起到了極其重要的作用。
楊承宗的那份碳酸鋇鐳鹽在八年前...也就是楊承宗以失明為代價從協和醫院取出的提氡裝置的修復過程中,成為了設備的“心臟”。
從那以后兔子們才有能力測量鐳的合適能帶之類的相關定值數據,可以少量提取a放射性核素。
錢秉穹的這份碳酸鋇鐳鹽呢,則成為了兔子們第一顆原子彈中子源的材料。
不過這個時間并不是很多營銷號所說的一年前,而是兩年后的9月份——氧化鈣坩堝這玩意都要在明年才能鼓搗出來呢,不知道為啥連澎湃新聞也會報道是去年。
視線再回歸現實。
在看過了碳酸鋇鐳鹽后,王方定珍而重之的將它們重新放回了鐵箱里。
不過這次,他沒有再表示什么決心。
比起那些言語,行動才更有意義與價值。
而另一邊。
朱光亞也收回了目光,轉頭再次看向了現場:
“既然中子源研發已經由王方定同志負責,那么接下來的蜂窩紙板隔件....是否有同志自告奮勇?”
朱光亞話音剛落。
人群中便立馬站起了一個光頭:
“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