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那首詩,沈毅并沒有怎么放在心里。
他帶著許復,在秦淮河畔轉了一大圈,最后甚至在秦淮河畔一家掛名“江都燒餅”的小攤前買了兩個燒餅,兩個燒餅足足花了沈毅十五文錢。
這個價格已經遠遠的超過了煎餅果子最初出現在江都時候的價格。
一方面是因為是這玩意兒剛出現在建康沒多久,還有些新奇,第二是因為秦淮河畔的這些小吃攤位頗為金貴,在這里擺攤,是要給衙門口的老爺們交錢的,因此價格當然要貴一些,不然沒有辦法回本。
沈毅啃了幾口這個煎餅之后,回頭看了看許復,笑著說道:“小許,看來這建康城里的能人也不少,這煎餅不比咱們弄的難吃,甚至還要更香一些。”
許復也吃了半個餅了,他看向沈毅,也點頭說道:“公子說得對,這煎餅的確比咱們在江都弄得像樣些。”
沈毅又啃了兩口,跟許復找了個地方坐下,然后靜靜的說道:“吃食這東西,最多也就足夠咱們糊口,即便做大了,也只能是小生意,你這兩年上上心就好,兩年之后就不要把心思放在這上面了。”
許復坐在沈毅旁邊,低眉道:“公子,你先前讓我去打聽建康城里有名的醫館,我已經打聽了,建康城醫館很多,大多都在北城,也就是皇城邊上,公子住的晉王府附近,就有三四家醫館,都是從太醫館退下來的老太醫開的。”
說到這里,許復頓了頓,然后繼續說道:“公子,成藥這東西,雖然是好生意,不過我私下里也想過,有一天咱們的成藥鋪開起來了,生意不好倒還罷了,如果生意好,一定會遭來嫉恨,讓人想要抹黑成藥,再容易不過了。”
他緩緩說道:“我在村里送藥,死了人尚且挨打,咱們要是拿來賣,死了人…”
沈七郎又啃了口餅,含糊不清的說道:“所以咱們才要來建康。”
“咱們賣的藥,老百姓信不過,如果是太醫認可的藥呢?”
“太醫認可的不行,那就太醫正。”
沈七咽下了嘴里的餅,繼續說道:“只要想辦法,生意總能做成的,再說了…”
沈大公子瀟灑一笑:“成藥這東西,只是我的一個嘗試,做成自然是好,做不成咱們就換別的發財門路,這世道大了去了,沒有堵死的門路。”
成藥成方這個想法,古往今來肯定是有人想到過的,但是那些前輩們沒有做成,沈毅也未必能做的成,不過這東西總要試一試,萬一成了,沈毅就可以飛快的積攢原始資本。
有了錢,再加上他超越這個時代的眼光見識,想要干什么生意都不是什么問題。
沈毅站了起來,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然后指著眼前繁華的秦淮河,開始給許復畫大餅。
“小許,總有一天,這秦淮河上的姑娘,都要叫你一聲許大官人!”
聽到了這句話之后,站在沈毅身后的許復,先是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后緩緩搖頭。
“我不想其他的,能為公子做點事,便心滿意足了。”
沈毅的詩…或者說杜參的詩,在建康城里傳播的很快。
畢竟這首詩,對于現在的大陳來說,實在是…太應景了。
春風不知玉顏改,依舊歡歌繞畫舫。
簡直就是為現在的建康城量身定制的詩句。
因為這首詩很應景,再加上是在上元詩會上念出來,以及杜參本人的名氣,這首詩在上元詩會的第二天,就差不多傳遍了建康城。
相當于是上了建康的“熱搜第一”。
秦淮河畔一些投機的青樓楚館,已經開始編排這首詩的曲子,準備蹭個熱度,當個小曲兒來唱了。
這樣的強度之下,這首詩自然很快傳到了朝廷諸公的耳中,面對這首稍稍有些誅心的詩,官場上的反應有些不太一樣。
如果是在幾年前,乃至于一年前楊敬宗楊相國當政的時候,建康城里出了這種詩,那么作者多半會被以“誹謗朝廷”“誹謗君上”的名義逮起來,扔進建康府大牢里好好享受享受。
但是現在,龜派已經開始勢弱了。
雖然楊相國在朝廷里依舊擁有非常恐怖的影響力,但是在皇帝即將親政的前提下,這些龜派的人就沒有了從前的囂張氣焰。
不少朝臣看到這首詩,雖然不至于拍手叫好,但是也難免會生出一些憤懣之心。
但是楊相還在,這些“強硬派”的朝臣又不敢太過跳腳。
于是乎,朝廷里的諸公們,對于這首詩異常默契的選擇了不聞不問。
而皇宮里的皇帝陛下,也不是聾子瞎子,建康城里出了一首“名詩”,而且是有關時政的名詩,自然會落在這位天子的耳中。
事實上,皇帝陛下見到了這首詩之后,先是愣了半晌,然后坐在了龍椅上,臉色有些發紅。
甚至,心里有些惱火。
因為建康如今這個局面,是他們李家人,或者說是他的父祖們一手造成的,如今這首詩明里暗里嘲諷時政,就是明里暗里在嘲諷他的父祖們。
這對于一位皇帝來說,是不太好忍的。
但是不得不承認的是,這首詩里寫的內容,可以說是句句屬實。
于是乎,皇帝陛下一個人盯著這四句詩看了小半個時辰,然后才緩緩揮手:“高明。”
高明,是皇帝身邊的太監,也是看著皇帝長大的大伴。
皇帝陛下還在東宮的時候,就是這位高大伴在東宮看著長大的,后來那位十歲的太子殿下入主朝廷,高大伴也就自然而然的成為了陳國的大太監。
聽到了皇帝的呼喚之后,這位只有三十五六歲的大太監連忙從一旁邁著小碎步走了出來,然后跪在了皇帝面前,叩首道:“奴婢在。”
皇帝沉默了一會兒,問道:“這首詩,是誰寫的?”
“回陛下。”
高太監恭敬低頭:“是昨天晚上上元節的時候,建康人士杜參,在秦淮河上元詩會上念出來的,這個杜參是洪德三年的舉人,目前還沒有中進士。”
說到這里,高太監頓了頓,繼續說道:“不過據杜參自己說,這首詩不是他寫的,是他在秦淮河畔聽來的,杜參此人頗有詩才,奴婢猜想,他應該是怕擔責任,才把這首詩推脫到路人身上。”
“去查清楚。”
皇帝陛下淡淡的說道:“然后把詳細情況報到朕這里來。”
高太監深深低頭:“奴婢明白”。
于是乎,在正月十七的凌晨,杜舉人還在家中安睡的時候,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敲響了杜家的院門。
杜家人打開院門,就看到自家門口站了四個壯漢,當先一個漢子手持腰牌,聲音冷漠。
“內衛辦案。”
“杜舉人在家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