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沈毅等了很久了。
兩年前,尚且弱小的他,就在期待這一天,那時候他覺得,有朝一日自己能把范家,或者說范東成踩在腳底下的時候,場面不一定會多大,但是一定會很爽。
現在,雖然范家還沒有完全倒下,但是也只是遲早的事情。
而范東成,已經實實在在的倒下了。
縣衙外面,沒有一個范家人圍觀。
他已經被范家完完全全的放棄了。
甚至,如果沈老爺狠心一些的話,范東成都不可能來到縣衙大堂上,而是會死在范家的祠堂里。
此時此刻,裝瘋賣傻的范大公子,終于裝不下去了,他雖然形容狼狽,但是眼神兇狠。
“沈七,你不要得意!”
范東成狠狠咬牙,身子都在顫抖。
“你得罪了趙家,不會有好下場的,我只是走在你前頭而已!”
他用最惡毒的語氣詛咒沈毅。
“你一定不得好死!”
沈老爺想了想,然后笑了笑:“你說的不錯,我得罪了趙家,一不小心就會不得好死。”
“多謝范師兄提醒,我今后一定會小心的。”
范東成“嗬嗬”冷笑。
“等你不得好死的那天,老子就算成了鬼,也會從地下爬出來看看你的慘相!”
見到他這副有些瘋魔的模樣,沈毅的表情沒有什么變化,他只是靜靜的坐在椅子上,目光看著范東成,淡淡的開口說道。
“其實我很不理解。”
沈毅坐在椅子上,靜靜的看著范東成。
“我一直不理解,你為什么會對我有這么大的怨氣,對我有這么大的恨。”
“按照道理來說,你不應該恨我,應該我恨你才對。”
沈老爺好整以暇的說道:“畢竟當初在牢里差點死掉的人是我,而范師兄你不僅安然無恙,還去了建康的國子監讀書,依舊錦衣玉食。”
“按照道理來說,你應該對我有一些愧疚之心,甚至應該買點東西來看看我,但是你…”
“似乎一直很恨我。”
“我原來是覺得,你是因為我夫人,才這樣恨我,后來在建康,我看到你跟趙四姑娘在一塊,才發現不是這么回事。”
“你追求我家夫人,就跟追求趙四姑娘一樣,只是想要找個能幫得到你的勢力而已。”
“因此你對我,本來不應該有這樣深的仇恨。”
“這個問題,困擾了我很久。”
沈老爺娓娓而談,似乎在說一件跟自己不相關的事情,他靜靜的說道:“直到前些日子,我才想明白這件事,想明白你為什么恨我。”
沈毅看了看范東成,開口道:“你恨我的原因是,我沒有按照你的設想去活著,兩年前,我沒有按照你的想法去給你頂罪。”
“嚴明禮作弊,我沒有按照你的想法跪在地上求你。”
“建康雞鳴寺,我沒有按照你的想法,向趙家人跪地求饒。”
“一切的一切,我都沒有按照你的想法來,所以你看我特別討厭,是不是?”
范東成被兩個衙差押在地上,聞言努力抬頭,看著沈毅,冷笑道:“不錯!”
“兩年前,你就應該死在縣大牢里!”
“你就應該頂下所有的罪過!”
“你一個寒門都算不上的窮書生,憑什么跟我作對!”
他有些歇斯底里了,脖子上青筋迸出,對著沈毅怒吼。
“你就應該去死!”
“你死了,之后什么事情都不會發生!”
“你死了,陳清案就會結案,我依舊能在書院讀書,我會跟陸師妹成婚生子,我會被陸山長推薦進入朝堂,我會當大官,會追上五叔的腳步!”
他雙目通紅,目光里的恨意幾乎涌出來了。
“都是因為你,是你毀了我!”
沈毅默默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看著范東成。
“可是,我憑什么按照你的想法活?”
“憑什么你要我去死,我就一定要去死?”
他走近了兩步,走到了范東成面前,目光如炬。
“因為你出身好,因為你范家有錢有勢?”
“所以我們這些出身低微的人,就要按照你的想法活著?你要我們去死,我們就要去死?”
“甚至,不愿意死,也成了罪過?”
說到這里的時候,沈毅狠狠一拳,打在了范東成臉上。
“去你媽的!”
“你不過是命好!”
沈毅又狠狠一腳,踢在了范東成肩膀上,直接把他踢翻在地:“就你也配安排我的生死?”
他擼起了袖子,還想上去痛扁范東成一頓,一旁的兩個衙差上前攔住了沈毅,開口道:“沈老爺,冷靜,冷靜一些,馬上堂尊就要宣判了…”
另外一個衙差也上前攔著沈毅,在沈毅耳邊低聲道:“沈老爺,這人就算判絞刑,也要上報刑部,估計要明年秋天才會處理,您要是想出氣,這大半年時間什么時候來大牢里都成,只是這公堂之上…”
“莫要讓小的們為難。”
沈毅這才拍了拍自己袖子上的塵土,然后他有些冷漠的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打滾的范東成,看著范東成怨恨的表情,沈毅沒來由覺得一陣舒爽。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無非是想著做鬼都不會放過我這種話。”
沈老爺嘴角露出一抹譏笑:“等你成了鬼,歡迎你來找我。”
說完這句話之后,沈毅直接站了起來,大踏步朝著公堂外面走去,路過陳黑子夫婦的時候,他微微低頭道:“陳叔陳嬸,真相如何,你們都聽見了。”
陳黑子夫婦,站在公堂的角落里。
他們是樸素的農戶。
哪怕是旁聽了整個案件的經過,這個時候他們也不敢像沈毅這樣大鬧公堂,只敢在這里,等候著官老爺們的最終處理。
陳黑子作勢就要下跪,被沈毅扶了起來,開口道:“陳叔千萬不要這樣,你是長輩…”
陳黑子眼睛有些發紅,他看了看范東成等幾個人,然后聲音有些沙啞:“等判書下來,便找人抄一份,給清兒燒去,以慰他在天之靈。”
“讓陳宴去抄罷。”
沈毅回頭看了看范東成,開口道:“自今日起,范家應該沒有能力再害你們了,不必再擔驚受怕,可以讓陳宴回家看看,給他哥寫一篇祭文燒過去。”
再世為人,沈毅心里多少有點相信鬼神之說了。
即便不信,心里也多了一些敬畏。
交代了陳黑子夫婦幾句之后,沈毅離開了江都縣衙。
他覺得有些疲憊,想要回去睡一覺。
一來是這幾天晚上熬夜給宮里寫邸報,二來是因為今天消耗了不少心神。
于是,沈毅就直接回家睡覺去了。
他這一覺睡得很沉,等到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
醒來之后,沈毅才看到自己的房間里點了個火爐,一身青色衣裳的陸若溪,正坐在書桌旁邊寫一些什么。
見沈毅醒了過來,陸若溪便起身來到床邊,有些埋怨的說道:“夫君這幾天都是白天睡覺,晚上熬夜,都快要晝夜顛倒了。”
沈毅揉了揉太陽穴,問道:“縣衙的案子審結了么?”
“好像還在審,已經審到第五個案子了。”
沈毅默默點頭,問道:“陳清案呢?”
聽到陳清兩個字,陸若溪坐在床邊,神色有些復雜:“這個案子早上就結了,主犯范東成絞刑,兩個從犯流放三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