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兩個同年到東南任職,對于沈毅來說自然是一件好事,不過這并不是什么雪中送炭,只能說是錦上添花。
因為抗倭軍的級別很高,指揮使是朝廷的欽差,陛下的堂兄,理論上來說,地方官府不可能對抗倭軍造成任何掣肘,再加上幾千兵馬在手,地方官府沒有任何可能跟抗倭軍呲牙,頂天了也就是寫點奏書告抗倭軍一狀。
然而以目前皇帝對抗倭軍的態度而言,這種小報告注定了沒有任何用處。
不過也不是全然沒有好處,畢竟自己人,辦事的時候能夠更加順暢容易一些,也不用花費時間跟地方官府扯皮了。
上元節轉眼即過,到了第二天,也就是正月十六這天,一則消息在建康城里不脛而走。
那就是再建康頗有聲名的許復許大官人,要離開建康了。
這位許大官人,雖然還是個少年人,但是傳聞是宮里那位執掌內侍省的大太監的親侄子,因此到了建康沒幾年時間,生意便越做越大,順風順水,不僅在建康置辦了不少產業,更是做了皇商,給宮里供應東西。
更讓建康百姓羨慕的是,這位許大官人私下里贖買了當年聞名秦淮河的名妓顧大家,然后便金屋藏嬌,獨享美人,自那以后顧大家便再也不曾露面了。
不過這種花邊新聞,流傳的版本自然是很多的,坊間還有人傳說是宮里的那位高公公雖然沒了子孫根,但是卻有一些特殊的癖好,因此讓他這個侄子在外面替他養了女人。
不過不管怎么傳,都始終沒有人傳到皇帝陛下頭上,一來是大家對皇帝還是有一些敬畏之心的,不太相信皇帝陛下會在宮外蓄妓,這二來嘛……
自然是因為內衛控評控得好。
不過按理說,這位許大官人既然在建康的事業干的這么順利,便不應該這么突然的離開建康,于是乎便有傳聞說,宮里的高公公在南邊還有大生意,有人說是發掘了銅礦,有人說是高公公讓自家的這個侄子去南邊販鹽。
總之各種消息,混淆難辨。
不過不得不說的是,許復這個年輕人的突然發跡,讓建康城里的許多人為之眼紅,隨之又爆出了許復是高公公的侄子,才讓許復發跡的事情變得合情合理。
而正因為如此,高明這個內廷的大太監,這兩年著實是背負了很多不該有的罵名,在坊間的名聲可以說是急轉直下了。
這天上午,許大官人的車隊,足有近二十輛馬車,浩浩蕩蕩的離開了建康城。
而許大官人則是坐在最中間那輛看起來就頗為奢華的馬車里,隔著馬車的車簾,還能隱隱看見馬車里坐了一個身材優美的女子,正依偎在許大官人懷里。
在許多人艷羨的目光里,車隊浩浩蕩蕩的出了城。
不過這個車隊馬匹雖然多,但是都是單馬的馬車,因為許復雖然有錢,但是說到底還是平民,不能逾越規矩。
于是乎,在許多人的目視之下,許大官人帶著顧大家離開了建康。
很快,時間到了傍晚時分,
一個中等身材,穿著普通布衣,看起來不是很起眼的年輕人,一個人摸到了北城沈主事宅邸的后門,輕輕敲了敲房門之后,很快便有一個丫鬟把他領了進去,這個丫鬟看著眼前這個小廝裝扮的年輕人,掩嘴笑道:“好久沒見許大官人這樣穿了。”
大陳建國初年,商人是不能著綾羅綢緞的,但是到現在一百好幾十年了,再加上世宗南渡之后,便沒有什么人在意這種事情了,再加上許復平日里要跟其他商人談生意,因此大多數時間都是穿綢布衣裳的。
許復神色有些尷尬,微微低頭道:“青兒姐姐取笑了。”
青兒上下看了許復幾眼,笑著說道:“大官人可不要折煞我這個奴婢了,跟我來罷,公子已經等了你一會了。”
“嗯。”
許復臉上露出笑容,微笑道:“請姐姐帶路。”
做了幾年生意,他的嘴也變的甜了起來,更何況他跟青兒的確是認識好幾年的交情了,這聲姐姐喊起來倒也順口。
青兒“啐”了他一口,便帶著他到了沈毅的書房門口,這會兒沈毅的書房里已經點起了燈,青兒敲了敲門之后,房門很快打開,沈老爺身上披著一件外衣,看了許復一眼。
“進來說話罷。”
許復應了一聲,然后微微低頭走了進去。
青兒很貼心的給兩個人泡好了茶,然后走出了書房,順帶關好了門。
一直等到青兒離開之后,許復才看了一眼房門的方向,然后回頭看了一眼沈毅,微微低頭道:“公子,您身邊這兩個丫鬟…”
說到這里,他就沒有說下去了。
沈毅低頭抿了口茶水,淡淡的看了許復一眼,微笑道:“怎么,懷疑她們是內衛的人?”
許復微微搖頭,低聲道:“我跟她們接觸的不是特別多,只是知道她們是宮里出來的人,公子洞見人心,所以我才問一問公子…”
“我也不知道。”
沈毅微微搖頭,淡淡的說道:“相處好幾年了,沒有發現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再說了,就算她們是內衛的人,你我又沒有做什么對不起陛下的事情。”
“不礙事的。”
說著話,沈毅伸手給他倒了杯茶,微笑道:“好了,咱們說正事罷,本來以為你下午就要回來的,不曾想到了傍晚才回來。”
“白天畢竟人多眼雜,如果給人瞧見我出城之后又回來,恐怕有些不太好。”
沈毅微笑搖頭:“你呀,還是太謹慎了一些,你換上了這一身衣裳,別人就算見到了你,也只會以為你跟許大官人相像。”
“還是謹慎些好。”
許復低頭喝了一口沈毅遞過來的茶水,低頭說起了正事:“公子,我這趟南下,要先去哪里?”
“你先去福州府罷。”
沈毅已經想好了對許復的安排,當即不假思索的說道:“宮里派過去的幾個管賬的太監,現在應該在福州府清賬,我跟那邊的邸報司打過招呼了,你到了之后,他們會直接帶你去見杜太監。”
“記住兩件事。”
許復低頭道:“公子賜教。”
沈毅伸手敲了敲桌子,整理了一下措辭,然后開口道:“首先,見到杜太監之后,對他客氣一些,然后直接給他內侍省的文書,如果他不問,你就不要提你跟高公公的關系。”
說到這里,沈毅頓了頓:“這個杜公公,比高公公資歷還要老,你跟他提了高公公,他就會覺得你用高公公壓他。”
“那么你在他那里辦事,就不太好辦了。”
許復連忙低頭道:“我記下了公子。”
“再有。”
沈毅一邊伸手輕輕的敲著桌子,一邊開口道:“你去杜懷那里,雖然是奉皇命去拿錢的,但是也不要一下子把他們那里的錢拿空了,需要多少就去拿多少,給那幾個太監留一點,他們沒了根苗,心里就指望著那點錢做念想了。”
“不過…”
沈毅話鋒一轉,抬頭看向許復。
“不過不要自己往里面貼錢,那幾個老太監要是當守財奴,死守著贓款不愿意吐,你就直接給高公公寫信,宮里既然派你南下,自然會替你撐場面的。”
接著,沈毅又交待了幾件事情,許復低頭一一記下。
記下了這件事之后,他伸手給沈毅倒茶,然后開口道:“公子,您還沒有說,我拿了錢之后,要去做什么生意呢…”
“杜太監手里的錢不少,現銀估計都有近百萬兩了,你到了福州之后,直接跟他要五十萬兩銀子拿在手里。”
“然后你就在福州那里等著。”
沈毅吐出了一口濁氣,面色平靜:“到時候碰到合適的生意了,我會讓邸報司的人去給你傳音的。”
“不過生意不急著做。”
沈毅繼續說道:“福州那里船廠也多,你到了那里之后,沒事就多去沿海的船廠跑跑。”
“我需要一些大船的圖紙,還有一些能造大船的工匠,你碰到了,就想法子弄到手。”
“對我或許有用處。”
許復聞言,連忙低頭。
“是,公子的話,我都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