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法司在福州的差事,辦得異常順利。
主要是因為,他們基本上不用查,單單靠著程廷知提供給他們的證據,就基本上足夠拿人定罪了。
三法司的官員要做的事情,就是核實這些證據的真實性,然后再寫成文書,呈報給朝廷。
短短十幾天時間,福州知府衙門從知府,到同知,都被查了一遍。
三司衙門里,布政使司衙門,兩個參政以及兩個參議統統被抓,按察使司衙門抓了一個按察副使,以及兩個僉事。
也就是說,這兩個衙門的副官,以及下面一些重要的官員,基本上統統被三法司給查了。
除了兩個主官之外,能動的已經全動了。
至此,福建的藩司以及臬司,基本上都被程廷知以及三法司的官員給掀了桌子。
三司衙門里,獨獨只有福建都司衙門,暫時沒有被查。
畢竟福建都司,掌握著福建上下所有的兵力,如果貿然動他們,可能會有一些動亂,需要朝廷那邊配合,才能對都司動手。
不過藩司與臬司的主官,三法司暫且沒有動他們,一來是他們的級別太高,二來是福建這些空出來的官缺,朝廷需要一定的時間才能補上,需要一定兩個主官,暫時在藩司和臬司理事。
更重要的是,維持地方三司衙門的制度,不至于崩潰。
時間很快到了洪德十年的三月。
三月初五這一天,福建布政使周晏,按察使陸圭,都指揮使張炳,終于頂不住壓力,一起來到了巡撫衙門,求見新任巡撫程廷知。
這三個人,理論上來說是比巡撫矮半級,按職位來算的話,甚至可以說是平級,因此自然是很順利的見到了程廷知程撫臺。
程撫臺接見了他們之后,請他們到巡撫衙門的客廳說話,四個人按照主次落座之后,程廷知看了一眼三個人,微笑道:“三位大駕光臨,不知道所為何事啊?”
三個人對視了一眼,然后布政使周晏長嘆了一口氣,開口道:“明理兄,福建不能再亂下去了。”
周宴與程廷知是老相識。
兩個人先前,同時就任福建布政使,周藩臺是左布政使,還要略微壓程廷知半頭。
再加上前任巡撫孫復的打壓,當時的藩司衙門,程廷知基本上是說不上話的,都是這位周藩臺在打理政務。
周晏的年齡要比程廷知大個三歲左右,之前一直都是稱呼程廷知為賢弟,要不然就是以官職稱呼,而現在時移世易。
他已經開始稱呼“明理兄”了。
程廷知面色平靜,他低頭喝了口茶水,看向周宴,淡淡的說道:“周兄這話從何說起?難道說這福建的亂象,竟然是從巡撫衙門而起的么?”
老實說,只要地方三司衙門能夠戮力同心,堅定的站在一起,架空巡撫衙門,幾乎是必然會發生的事情。
程廷知一個人,也是斗不過他們的。
但是程廷知不是一個人,他身后不僅有福州衛,還有朝廷派下來的三三法司“專案組”!
周晏微微低頭,苦笑道:“明理兄,你我早年,的確有一些政見不同,但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如今朝廷派你來撫育福建,我等三司衙門自然會盡心輔佐,何苦因為一些私怨,鬧成現在這個模樣?”
這個級別的官員,能夠說出這種“不加遮掩”的話,基本上已經是類似于攤牌的對話了。
見周宴這么說話,程撫臺瞇了瞇眼睛,淡淡的說道:“周兄誤會了,你我之間,并沒有什么私怨,即便有,程某也從來不會把私怨代入公事之中。”
“朝廷派三法司下來巡查地方,是為了整肅地方吏治,與巡撫衙門關系不大。”
他看了一眼三個人,緩緩說道:“諸位身正,自然不會怕三法司官員。”
按察使陸圭也沉不住氣了,他對著程廷知拱了拱手,低頭道:“中丞,如今藩司跟臬司兩個衙門,官員被帶走了十余個人,而且都是一些要害的位置,再這樣下去,兩個衙門的政事,都已經沒有辦法處理了!”
此時,這兩位福建的藩臺跟臬臺,心里都對程廷知痛罵不已!
朝廷派三法司巡查地方,又不是第一次,如果不是你這個內鬼給他們提供證據,三法司在福建,什么都不會查出來!
福建官場干干凈凈,潔白無瑕!
陸臬臺深呼吸了一口氣,他站了起來,恭敬拱手道:“中丞,您是我們福建的首憲,也是我們福建的主官,對于咱們福建的官員,您更要出手援護才是,福建官場如果被抓了太多人,你這個首憲…”
“怕也是面上無光。”
對于這種話術,程廷知面無表情,只是淡淡的說道:“陸臬臺,福建首憲應該是藩司的周藩臺,本官只是御史臺官員,奉命巡撫地方而已。”
陸圭低頭道:“中丞,您去年還是我們福建的布政使,是福建的首憲,如果福建被查出太多人。”
“您也顏面無光。”
他看了一眼兩個隊友,繼續說道:“中丞,下官三人昨天已經聚在一起商量過了,下官三人一致以為,福建官場已經不能再亂下去了,再亂下去,就不可收拾了。”
“到時候,我等三個人,在福建恐怕都要干不下去,只能一起去建康吏部,向幾位吏部堂官重新討個差事了。”
程廷知點了點頭,扭頭看向一旁的張炳,問道:“張都帥,也是這個意思?”
張炳是個武人,身材壯碩,聞言他默默起身,對著程廷知抱了抱拳道:“中丞,下官不明白官場上的這些彎彎繞繞,下官只是覺得,福建官場即便要整治,也不能如此操之過急,不然如果福建出了大問題…”
“我等三司主官固然要受朝廷責罰,恐怕中丞也難逃朝廷責問。”
程撫臺伸手捋了捋胡須,淡淡的說道:“三位的意思,本官明白了。”
“本官明日,會約見身在福州的袁少卿,向袁少卿說明三司衙門的想法。”
“至于三法司的官員會如何行事。”
程廷知嘆了口氣:“那也不是我等地方官能夠管的事了。”
三個三司主官聞言,心里都暗自咬牙。
這老賊,方才還說自己是御史臺的官員,現在又說自己是地方官了!
三個人對視了一眼,然后都默默起身,對著程廷知拱手行禮:“有勞中丞。”
“我等告退了!”
程廷知也站了起來,笑著說道:“我送三位大人。”
程撫臺笑容滿面,把三個人一路送到了巡撫衙門大門口,一直到三個人各自上轎子離開,他才淡淡的轉身。
轉身的一瞬間,這位巡撫大人臉上的笑意,已經完全消失不見。
他踱步回到客廳,等走進客廳的時候,沈毅已經在客廳的次座落座。
程廷知并不驚訝,來到主位坐下之后,看了沈毅一眼,微笑著說道:“子恒剛才都聽到了?”
沈毅剛才就在隔壁房間,而且是用木板隔起來的房間,四個人的對話,他聽得一清二楚。
聞言,沈老爺微笑點頭,開口道:“這是求饒來了,還是逼宮來了?”
“都有。”
程廷知低頭喝了口茶水,開口道:“明面上是來低頭服軟,說是三司衙門盡力輔佐巡撫衙門,轉頭又說要去建康吏部討官。”
“這是暗戳戳的表示,準備去建康,告我的御狀。”
沈老爺“嘖”了一聲,感慨道:“在這地方上當官,心眼可一點不比在朝廷里少用,不過三司主官齊齊到訪,中丞準備如何回應他們?”
“他們是沒有辦法了。”
程廷知一邊喝茶,一邊開口道:“昨天,老夫跟袁少卿吃飯,袁少卿說,三司衙門的人,已經多次跟他舉發,老夫在任福建布政使的時候,收受賄賂。”
說到這里,程撫臺淡然道:“三年所得,老夫已經悉數上交戶部了,他們動不了老夫,才有今天這出戲。”
沈毅給他添了杯茶,微笑道:“中丞這事情做的不對。”
程廷知愕然道:“哪里不對?”
“這三年受賄所得,如果上繳給內廷內庫。”
沈老爺笑著說道:“會比上交戶部錢庫,效果好不少。”
程廷知覺得沈毅是在開玩笑,當即啞然一笑道:“子恒賢弟倒是風趣。”
他頓了頓之后,繼續說道:“這三個人的罪證,現在已經送到建康了,只等陛下決斷。”
“他們蹦噠不了太久了。”
程撫臺緩緩說道:“沈學士放心,福州市舶司,很快就可以落成并且運行。”
沈毅看了程廷知一眼,嘆了口氣。
“但愿如此罷。”
今天過節,陪媳婦出去看電影了,更的晚了點,抱歉!!
兄弟們節日快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