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過來之后,沉毅披了身衣服,便來到了高莊沿淮防線,他依舊找了個高坡,手里拿了一支望遠鏡,靜靜的盯著河對岸。
河對岸的一百多艘船,依舊毫無動靜。
時間每過去一刻,沉毅的心就跟著焦灼一分。
因為時間拖的越長,對岸那一百多艘船是“幌子”的可能性就會越來越高。
尤其是,按照情報,現在東西兩邊,幾乎同時遇到敵襲,已經完全打起來了。
甚至有好幾次,沉毅幾乎都要忍不住下令手下將士支援東西兩邊的戰場了。
但是每一次,他都強忍住沖動,依舊坐在這處高坡上,靜靜的看著河對岸。
蘇定就坐在他的旁邊,等到到了寅時末,天將拂曉的時候,就連蘇定都已經有些坐不住了,他扭頭看了一眼身邊的年輕人,微微低頭道:“沉公,是不是…”
“派一個千戶營出去,支援東西兩邊?”
沉毅緩緩閉上眼睛,面無表情:“怎么派?”
“高莊這里,本就就只有三個千戶營,昨天連陣亡帶受傷,現在戰力只剩下兩千四百人左右。”
他睜開眼睛,目光又一次變得堅定起來,聲音有些沙啞:“派一個千戶營出去,于事無補,最少要兩個千戶營,才能支援東西兩邊,但是派兩千人出去,高莊這里就等于是棄守了。”
沉老爺聲音沙啞:“我不認為,齊人在對岸擺一百多艘船,真的只是擺給咱們看的。”
蘇定嘆了口氣,苦笑道:“沉公,西線其實沒有什么問題,畢竟凌將軍在西線的駐防軍,還可以支援過來,但是薛將軍的東線…”
“恐怕真的會有些艱難。”
“最少等到天亮。”
沉毅的目光依舊看向對岸,聲音低沉:“天光大亮之后,再做決定!”
蘇定微微低頭,開口道:“那沉公,這里末將來看著,您先去休息罷,一有動靜,末將立刻通知您。”
沉毅搖頭。
“這個時候,便是鐵做的心肝,也絕難睡得著了。”
蘇定默默低頭,不再說話。
兩個人就坐在這處高坡上,靜靜的看著河岸。
時間一點點過去,但是對于沉毅來說,卻過的無比緩慢。
他甚至很想一眨眼,天就亮了。
但是,往往這個時候,時間就過的非常慢,慢的令人發指。
終于,到了寅時正,因為正直夏天,這個時候,天光基本上已經完全亮起來了。
看著東邊已經愈發鮮亮的朝霞,沉毅剛想發號施令,一個斥候營的將士急匆匆跑了過來,喘著粗氣:“大人!大人!”
“北岸的齊人動了!”
沉毅與蘇定聞言,都是一個激靈,幾乎同時拿起望遠鏡看向北岸!
雖然看不太真切,但是北岸的百余艘船,幾乎同時開始掛帆,動了起來!
蘇定放下望遠鏡,扭頭看向沉毅,渾身激動的有些顫抖。
“沉公料敵機先,真乃神人也!”
沉毅面色凝重,放下望遠鏡,回頭對蔣勝開口道:“去…取我甲胃來。”
蔣勝張了張口,想說些什么,沉毅見他猶豫不動,低聲喝道:“沒聽到我說話嗎!”
蔣勝這才慌忙點頭,下去給沉毅取甲胃去了。
蘇定低著頭抱拳,然后抬頭看向沉毅,聲音堅定無比:“沉公,屬下們沒有死完,無論如何,也是用不著您親自上陣的!”
沉毅看著蘇定,深呼吸了一口氣,聲音沙啞:“蘇將軍,到現在你還沒有想明白。”
“齊人分三處進攻,而這三處,并沒有什么虛實之分。”
沉老爺沉聲開口。
“三處都是實招!”
“齊人雖然耍了一些小花招,但是本質上,是以蠻力壓人。”
沉毅低聲道:“因為他們能用的兵力,遠勝于我們!”
“今天,注定了是一場苦戰,薛威不在這里,你…”
沉毅低眉道:“你到都司不久。”
“只能我去提振士氣了。”
蘇定這個人,指揮才能是有的,但是畢竟威望不足,雙方死戰,的確需要有大家都服氣的人,上前線去提振士氣。
而且,沉毅親自臨陣,并不是什么危險的事情。
因為他有全套的鐵甲。
更重要的是,他身邊一直有內衛的人跟著,而且不是幾個內衛,是幾十個內衛!
這些人,足以在任何地方,護住沉毅的安全。
兩個人簡單交流了一下之后,沉毅回頭看了蘇定一眼,開口道:“臨陣指揮,蘇將軍是行家,我就不干涉了,不過有一件事,蘇將軍注意。”
蘇定微微低頭,抱拳道:“沉公吩咐!”
“這一次,咱們要打伏擊。”
“因此不要著急暴露,等他們的船,全部進入岸上火炮的射程之后,再下令開炮。”
說完這句話之后,沉毅大步朝著沿岸走去。
與此同時,北岸的船只,正飛速朝著南岸靠近。
到卯時左右,便已經貼近了南岸!
蘇定放下望遠鏡,大手一揮,沉聲道:“開炮!開炮!”
高莊沿岸,沉毅提前安置了二十多門火炮,都是在樂清的時候,打造的家底,也是改進型火炮。
雖然射程只加強了一點點,威力甚至還小了不少,但是這種新式火炮,比起原來的火炮,輕便了太多太多!
原來的火炮,動輒上千斤,基本上只能安置在城墻上,用來守城,而這種新式火炮,采用的木制底座,最輕的只有兩三百斤!
這個重量,甚至不需要馱重物的牲口,只要安置在兩輪車上,幾個壯漢就可以推著它到處跑了。
這也是沉毅能把火炮安置在沿河,甚至搬上戰船的原因。
二十門火炮齊齊開炮!
而且這會兒是白天,準頭自然比晚上好了不少,齊人先頭的十幾艘船,有幾艘船便被火炮轟的歪歪斜斜!
甚至又幾艘小船,直接被轟爛了主體,船上的十幾個人,也隨之跌落在了水里。
這一輪火炮,可以說是效果拔群!
至少相比較于之前也夜里盲轟來說,效果不知道好了多少!
只可惜,這種火炮還是沒有脫離常規火炮的局限,不管是放炮的速度,還是炮管的冷卻時間,都需要不短的時間。
因此,從齊人船只進入火炮范圍之內,到齊人抵進岸邊,這些火炮差不多只有四五發的機會,便無力再炮擊了。
炮火停了之后,河面大船上的齊人將領,振臂一呼,怒喝道:“兄弟們,沖上去,把這些軟腿羊給砍了!”
另一邊,蘇定冷靜下令,喝道:“弓箭手,弓箭手!”
“弓手上前,掩護炮車后退!”
于是乎,又是幾輪羽箭齊射!
不過,齊人明顯吸取了教訓,為了對抗火炮,這會兒陣型非常分散。
陣型分散,以至于弓箭的效果,也不是特別好。
不過陣型分散,也不是全是壞處。
弓箭幾輪齊射之后,蘇定直接從高坡上奔了下來,一路跑到沉毅面前,他深吸了一口氣,怒喝道:“敵人陣型全散!”
“準備沖殺過去!
說罷,他直接抽出腰間的佩刀,站在沉毅左近,低聲道:“沉公,發號施令罷!”
“一會,您注意往后站一些,千萬注意安全!”
“高莊守不住,咱們還可以退守淮安!”
“您萬不能傷損!”
沉毅聞言,呵呵一笑:“放心,我不會出事。”
他也緩緩抽出佩刀,環視左右,喝道:“漢家兒郎何在!”
沉毅在都司的威望,非要用四個字來形容的話,只能用無與倫比來形容。
因為都司里幾個每一個將官,上到指揮使千戶,下到百戶總旗,基本上都是他提拔上來的!
其中很多人,還是他親自招進來的!
附近聽到了沉毅的聲音的人,聞言都熱血僨張,紛紛怒喝道:“屬下在!”
“與我列陣!”
沉老爺拔刀出鞘。
“斬殺來犯之敵!”
所有人都抽到出鞘,怒喝一聲,朝著剛剛登錄的齊人沖了過去!
接下來,就是沒有任何花哨的白刃戰了!
因為都司的將士已經提前列陣,列陣完畢之后,面對散亂的敵人,驟然接觸之下,優勢非常巨大!
沒有任何人,能夠擋住成陣的軍隊!
只一個碰面,就有二十多個齊人,倒在了刀下!
就連沉毅,也揮刀砍殺了一個齊人!
蘇定沉著冷靜,開始指揮下一次沖擊。
雙方在淮河邊上交鋒,沒用多久,河水就被染成了猩紅色!
不過片刻之后,蘇定就發現了不太對勁。
“沉公!”
“這些齊人!”
他來到沉毅面前,低聲道。
“似乎弱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