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毅并不是能掐會算的神仙。
他做出的所有判斷,基本上都是根據已有信息做出的形勢分析。
算算賬,這段時間下來,齊人駐扎在淮河沿岸的征南軍,傷亡人數恐怕已經有一萬大幾千人了。
這個數目,已經不能用傷筋動骨來形容,甚至可以說是缺胳膊斷腿了。
把自己打到“小殘”的地步,無論北齊朝廷給這支征南軍,下了什么樣的命令,征南軍的表現,都已經足夠向他們的朝廷交差了。
也就是說,在北齊后續的軍隊還沒有到來之前,只要征南軍的主將不傻,就不會再憑空消耗自己的兵力了。
當然了,沉毅能夠如此篤定的原因,不止是單純靠自己推測,還有一些來自于邸報司以及內衛的情報匯總,才能做出這種判斷。
果然,沉毅等人離開洪澤湖大營,回到了自家的淮安防線之后,連續半個月時間,淮河防線都風平浪靜,沒有再出現任何戰事,甚至連北齊的探子,都沒有以前那么多了。
而沉老爺,也得以回到欽差行轅,踏踏實實的休息了幾天時間,把這段時間里損耗的精神,都彌補了回來。
這會兒,已經是洪德十一年的秋天了。
淮河邊上,漸漸轉涼。
沉毅的欽差行轅書房之中,一個一身布衣的年輕人,站在沉毅面前,對著沉毅微微低頭,拱手道:“公子,這一趟一共送來了五十支望遠鏡,都是剛制好調好的。”
喊沉毅公子,并且還能送望遠鏡過來的人,自然沒有別人,只能是建康巨商許復了。
許復頓了頓之后,繼續說道:“這一批的望遠鏡,相比較于上一批,要更清楚一些,應該對公子是有幫助的。”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繼續說道:“還有就是公子要的冬衣,我也已經提前送來了一些,放在軍中庫房里了。”
沉毅這會兒正在寫信,聽完了許復的匯報之后,指了指書房里的椅子,示意他坐下來說話。
等到許復落座之后,沉毅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呵欠,然后才開口道:“本來棉衣之類的東西,是應該由兵部或者是朝廷里的其他衙門負責,但是怕他們出什么差漏,就讓你提前送來一些,防止出問題。”
沉毅笑著問道:“沒有影響子興做生意罷?”
許復連忙搖頭:“些許小錢,不礙事,公子可能不知道,琉璃廠的生意極好。”
沉毅點頭,若有所思:“這段時間我很少在建康,的確不知道建康的情況,琉璃廠現在是什么模樣了?”
許復想了想,然后笑著說道:“這么跟公子說罷,公子不在建康的這段時間,至少有十位三品以上官員的家里人,來琉璃廠尋我了。”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基本上都是要來入干股的。”
“狗屁入干股。”
沉老爺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說道:“不都是見你掙了錢,眼紅了。觍著臉去要錢的?”
許復笑著說道:“公子可以這么罵他們,我可不敢得罪那些大老爺。”
“你是皇商,怕個什么?”
許復點頭,笑著說道:“知道是宮里的生意之后,就都知難而退了,有些還給我塞錢,說就當他們沒有來過云云。”
沉老爺撇了撇嘴。
“蠅營狗茍。”
“銳評”了這么一句之后,沉毅看向許復,問道:“那兩個洋人身上的東西,都學到了沒有?”
“七七八八了。”
許復開口道:“制琉璃,已經不需要他們了,只是一些新東西,還需要跟他們一起研究。”
“這就好。”
沉毅笑著說道:“以后多弄幾個洋人過來,把他們身上的好東西都學來,化為己用。”
“我這次來,就是要跟公子說這件事的。”
許復站了起來,走到沉毅的桌子面前,伸手給沉毅倒了杯茶,然后輕聲說道:“這幾個月,我雖然一直在建康沒有離開,但是大中茶行和福州商會出海的生意,一直沒有停過。”
“咱們第二批出海的商船,已經在福州府靠岸了。”
他看著沉毅,微笑道:“這一次,帶回來了十來個西洋人,應該有公子想要的人才。”
沉毅眼睛一亮。
他原來最想要的,自然是能夠造槍造炮的人才。
不過,這一兩年,隨著他地位漸漸爬升,對于軍器的了解,已經比以前更深了。
雖然將來,西洋人的火槍火炮,可能會比神州大地上的槍炮厲害很多,但是最起碼現在,雙方的火器水平,只能說是半斤八兩。
唯一的區別就是,一直到目前為止,不管是北齊還是南陳,都不是特別注重火器的發展罷了。
既然雙方的火器水平相當,那么沉毅對于西洋人的火器匠人,也就沒有那么熱衷了,他現在更想要的是西洋人之中的科學家,用以未來,在這片東方大地上,留下一點現代科學的種子。
不過,能有西洋槍炮匠人,也是一件好事。
沉老爺地位不低,以他現在的身份,是可以跟朝廷要一批兵丈局的火器匠人過來的,到時候讓他們聚在一起,“中西結合”一下,說不定就能改進火槍了。
不需要后世那種程度的槍,只需要達到燧發槍的程度,就能夠小規模應用于戰場了。
當然了,這可能需要漫長的時間,可能兩三年,也可能二三十年。
不過一切,有希望總是比完全沒有希望要強的。
想到這里,沉毅看向許復:沉聲道:“這些西洋人,都想辦法送到建康來,找個院子給他們住下。”
“然后問清楚,他們各自會什么,有什么本事。”
許復點頭,開口道:“知道公子您看重這些西洋人,心里已經派人去接他們來建康了,預計年底之前,肯定是能到建康的。”
沉毅點頭。
“這個不急,只要按部就班去辦就好,急也是急不得的。”
許復深深點頭應是。
接下來的時間,兩個人聊了很多具體的事情,一直到大半個時辰之后聊完,許復才從袖子里取出一封書信,遞在沉毅面前,微微欠身,笑著說道:“公子,這是從福州來的書信,因為送不到蔣兄弟手里,便送到了我手里,讓我轉交給公子。”
沉毅默默接過這封信,看了一眼信封上的“葉”字,他的眉頭便跳了跳,拆開書信看了一遍之后,沉老爺合上書信。看向許復,有些無奈:“她…”
“怎么突然要來建康了?”
“福州商會生意很好,生意也慢慢大起來了。”
許復想了想,老老實實的回答道:“估計是來建康,有生意要做。”
沉毅聞言,有些頭痛的揉了揉太陽穴,開口道:“好,我知道了。”
他抬頭看著許復,開口道:“子興這一路也辛苦,先去休息吧,有什么事咱們明天再聊。”
許復躬身拱手,離開了沉毅的書房。
許復離開之后,沉老爺還在自己的書房里發呆,他的房門就再一次被敲響。
“司正,屬下駱勇…”
沉老爺回過神來,咳嗽了一聲:“進來罷。”
駱勇小心翼翼的推門走了進來,把幾個信封,遞在沉毅面前,微微低頭道:“司正,這是兄弟們,搜集到的有關北齊援軍的情報。”
“請司正過目。”
沉毅展開,看了一遍之后,便微微皺眉,長長的深呼吸了一口氣。
“來的這么快…”
他看向北邊,喃喃低語,若有所思。
“衛王趙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