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毅這個時候,自然是不能去睡覺的。
因為齊人既然在沿海動了手,那么淮河這邊就不可能全無動靜,否則東海登陸的那些人,只會是送死而已,不會有任何用處。
他們一定會趁著東邊登陸的時候,在淮河動手。
入夜,沈毅終于到達了沿淮河畔。
今天烏云厚重,月亮被牢牢的擋住,幾乎看不到什么光亮,沈毅拿起望遠鏡,往淮河河面上看去,一片漆黑,除了己方的船只之外,幾乎看不到水面上有任何情況。
沈毅只在沿淮巡視了小半個時辰,便有些著急了,他在河邊找了塊大石頭坐了下來,然后回頭吩咐道:“去叫蘇定來!”
蔣勝點了點頭,連忙下去尋蘇定去了。
此時蘇定正在另外一個方向巡河,收到了沈毅的召喚之后,他立刻奔到了沈毅面前,抱拳道:“沈公!
沈老爺的目光,一直放在淮河河面上,他緩緩問道:“有情況沒有?”
蘇定微微搖頭:“沒有。”
“北岸的確有不少齊人船只,但是幾乎沒有動彈過,咱們響水縣附近數十里淮水,都沒有異狀。”
“不對勁。”
沈毅吐出一口濁氣,看向蘇定:“沒有這么打仗的。”
蘇定點了點頭,開口道:“末將也覺得古怪,按道理說,既然齊人在東海岸動了手,淮水這邊不可能全無動作,除非…”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
沈老爺面無表情道:“除非他們去攻西線去了。”
“嗯。”
蘇定低頭道:“末將也是這么懷疑的,只是不知道凌將軍那邊,有沒有消息傳來。”
“沒有。”
沈毅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只思考了很短的時間,便開口說道:“去傳令給薛威。”
蘇定低著頭,躬身道:“沈公要主動進攻?”
沈毅看著他,靜靜的說道:“此時不攻,便無從試探響水北岸的齊人是虛是實,我在東線的兵力布置的最重,不能被他們一些虛兵拖在這里。”
這一次打仗,因為沿海也有齊人的原因,沈毅把重心放在了東線,他的預備軍…也就是那兩萬禁軍,現在駐扎的位置距離響水大營,只有三四十里,可以隨時支應過來。
正因為如此,沈毅不能讓這些齊人,把自己的主力給拖住,必須要把敵人的虛實給弄清楚才成。
蘇定沉默了一會兒,低頭道:“可是沈公,敵人也是有可能在東線設伏,等咱們過去的,末將的意思是,如果以穩妥為主,還是等凌將軍那邊的具體消息為好。”
“凌將軍那邊有了消息,那咱們東線應對起來,便更有把握了。”
沈毅抬頭看了一眼蘇定,沉聲道:“我已經派人往漣水大營去了,如果漣水大營那邊敵襲,天亮之前應該能有消息傳來。”
“但是我不能就在這里,干巴巴的等到天亮。”
沈毅聲音沙啞:“傳我的將令,告訴薛威,讓他立刻帶著所有的戰船北上,攻擊北岸的敵船以及敵人,不過有一點要告訴他。”
沈老爺沉聲道:“天亮之前,不管敵人如何示弱,如何好打,只攻敵,決不能登陸!”
“有一兵一卒登陸,我饒不了他!”
蘇定聞言,這才不再猶豫,轉身大踏步離開,傳令去了。
小半個時辰之后,南岸的所有大陳船只,陸續起錨,朝著北岸進發。
薛威的旗艦一馬當先,這位薛將軍一身甲胄,站在甲板上,目光狠狠地看著北岸,眼睛里俱是火氣。
與此同時,響水北岸的一處高點上,大將軍周世忠,正手拿望遠鏡,觀望著淮水水面上的情況,終于,他通過望遠鏡,看到了影影綽綽的南陳船只。
這位征南軍大將軍,緩緩放下望遠鏡,小心翼翼的收進了懷里,回頭看向身后的中年人,笑著說道:“道長果然料事如神,沿海的奇兵一動,南陳沈七便按捺不住了。”
這個中年人一身葛衣,頭戴道冠,三綹胡須頗為飄逸,此時他也在用望遠鏡觀察河面,聞言他默默放下手里的望遠鏡,先是感慨了一句。
“南人果真精巧,這小東西著實好用。”
說完這句話,他又看了周世忠一眼,淡然一笑:“大將軍莫急,貧道了解過那個姓沈的年輕人,他這一年多時間以來,所作所為,有一些雖然頗為膽大,但是卻逃不掉一個穩字。”
“此時即便南陳船只過來,也絕不可能貿然登陸,大將軍只管派兵抵抗就是,只是做戲要做足,不能全然不抵抗,也不能用力過猛,讓南人瞧出端倪。”
周世忠爽朗一笑,開口道:“道長放心,周某都已經安排妥帖了。”
這個中年道士姓桓,道號玉真子,乃是永平帝身邊的大紅人,其人看起來只有四十多歲的模樣,但是實際已年近六十,修持的是雙修秘術,常年伴駕永平帝,教授天子房中術,并且給永平帝煉丹進補,煉制一些閨中之物。
因為這玉真子甚得永平帝喜歡,這些年在燕都城里,可以說是作威作福,不少王公貴族也愿意跟他結交,府中常年不缺爐鼎,還有不少地位極高的朱里真女子,與他暗通款曲。
其人不僅精通房中術,還善于拿捏人心,頗通韜略,這些年北齊應對韃靼人,這玉真子就在北方隨軍出征,一是為邊軍出謀劃策,二也是給永平帝做個監軍。
當然了,這位玉真子道長,早年在燕都城里風流快活,本來自然是不用到前線受苦的,只是隨著永平皇帝年紀越來越大,對于房中術的需求也慢慢降了下來,玉真子道長為了繼續當燕都紅人,不得不另辟蹊徑。
好在他在軍陣韜略一道上,確有一些天分,因此得以在燕都,一直紅火到今日。
在北齊朝廷里,當面人家稱呼他一聲道長,背地里都要吐一口口水,罵上一句妖道。
這一次,永平帝極其重視淮水一戰,便把他也派了過來,給周世忠大將軍出出主意。
見周世忠說安排妥帖了,玉真子捋了捋胡須,微笑道:“貧道料定那沈子恒,不會輕舉妄動,不過等到我軍大舉攻伐漣水的消息傳到他耳朵里,他定然按捺不住,會在這東線派兵北進,到時大股敵人越過淮河入甕,便是大將軍你建功立業的大好機會。”
周大將軍看了一眼玉真子,感慨道:“從前聽人說道長神機妙算,周某心中多少有些不以為然,現在聽道長定計,周某心中著實佩服。”
“都是小道爾。”
玉真子笑著說道:“貧道只能給大將軍出出主意罷了,真是沖鋒陷陣,建功立業,還得看大將軍的本領。”
周世忠聞言,爽朗一笑,開口道:“此戰之后,周某還要跟道長,好好請教請教道門秘術,鏖戰法門。”
玉真子聞言,也是會意一笑。
“一定一定。”
淮河水面上,薛威的戰船剛到北岸,北岸的北齊船只,也立刻動了起來,雙方在淮水上交戰,互相炮擊,你來我往,好不熱鬧。
因為薛威的船只多一些,火力也足,雙方交戰只一個時辰左右,就有數艘北齊大船,被薛威擊沉,北岸的防線立時露出一個巨大的缺口。
這個時候,就是登陸的絕佳機會。
不過薛威得了沈毅的死命令,他站在甲板上,死死地看著缺口,卻咬牙忍住,沒有動作,繼續帶領水師,在淮水水面上鏖戰。
這一打,就是好幾個時辰。
整整幾個時辰當中,沈毅一直坐在淮水邊上的大石頭上,一直等到天將拂曉的時候,終于有人匆忙奔到他的面前,跌跌撞撞跪在地上:“沈公,漣水凌將軍急報!”
“西線大股敵人,正在猛攻漣水大營!”
沈毅面色陰沉,跳下這塊石頭,一把把急信拿到自己手里,問道:“西線有多少齊人?”
這傳信兵跪在地上,倉惶搖頭。
“天黑,他們人又多,一時間…無法分辨數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