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沈恒沈子常成婚的日子,作為兄長的沈毅,在寒冬臘月也起了個大早,親自在府上忙里忙外。
上午,沈恒在沈府門口迎客,等到沈恒出發去接新娘,沈毅便替了弟弟的位置,站在家門口迎接客人。
終于,忙活了一天時間過去,到了黃昏時分,陰陽交割的時候,沈恒與陳幼娘便在沈家大堂里拜了天地,結成了夫妻。
值得一提的是,這一次婚禮的主婚人,乃是當朝的戶部尚書趙昌平。
趙尚書在朝廷里,以“孤僻”著稱。
不是說他這個人性格孤僻,而是說他為官有一些孤僻,在衙門的時候,對待下屬嚴格甚至有些嚴苛的地步,平日里不茍言笑。
離開了衙門,他也是徑自回家,少有出去跟同僚交際。
當然了,趙尚書也是做了侍郎之后,才慢慢養成了這個性格,當上侍郎之前,這位趙尚書也是要跟同僚往來親近的。
地位高了,才有資格做自己想做的人,不然就只能隨波逐流。
而現在,這位有些“孤僻”的大九卿,竟然能到沈家來做一個主婚人,讓沈家的客人們為之咋舌。
另外,沈毅的同僚們,也來了不少。
這里的同僚,自然是指他在兵部和邸報司的同僚們,兵部的老爺們來的最多,兵部三個堂官,四個郎中以及面子。
當然,主要是給姜尚書面子。
畢竟姜老頭一早就來了,
熱熱鬧鬧的婚禮結束之后,新娘子被送進了沈府的新房里,而探花郎沈恒,則是在外面陪一些貴客喝酒。
等到新郎官喝的七倒八歪的時候,沈毅笑著讓人扶沈恒進了新房,然后他舉起酒杯,替沈恒把沒有敬完酒的桌子敬了一遍,等到沈老爺回到自己的桌子上,臉色也已經有些微紅。
趙尚書跟姜尚書,還有兵部的兩個侍郎,戶部的兩個侍郎,都跟沈毅同桌,趙尚書看了看臉色發紅的沈毅,笑著說道:“子恒與子常感情真是不錯。”
沈毅笑著敬了趙尚書一杯,仰頭飲盡之后,吐出一口酒氣:“自小相依為命,子常是我看著長起來的。”
“如今他考中進士,也成了家,我這個做兄長的,心情十分復雜。”
“不奇怪。”
一旁的姜尚書微笑道:“老夫家里的兒孫們長大成人,老夫心里也有同感。”
趙尚書放下酒杯,笑呵呵的看著沈毅:“現在還是子常成婚,十幾年后子恒家里的桑桑成婚,子恒心里怕更加不舒服了。”
沈毅瞇著眼睛喝了口酒,沒有接話。
一旁的姜老頭指著沈毅,對趙尚書哈哈一笑,開口道:“昌平一番話,把我們的沈侍郎,說的心里不是滋味了!”
趙尚書與姜尚書也喝了杯酒,微笑道:“莫要胡說,七郎縱橫疆場,斬殺了不知道多少齊人,都面不改色。”
姜老頭“嘖”了一聲。
“昌平你還年輕,你多半能瞧見沈七他痛哭流涕的那天,老夫怕是瞧不見了。”
趙尚書啞然失笑:“姜兄不過比我年長十余歲,怎么老氣橫秋的?”
“不老怎么行?”
姜尚書看了看沈毅,又看了看同桌的兩位兵部侍郎,笑著說道:“不老,他們這些年輕人,還不把我吃了?”
他看著趙昌平,微笑道:“你們戶部的劉紀章劉老頭,不也被昌平這后生給擠回老家去了?”
“劉公當了一輩子官,能夠安安穩穩以從一品告老還鄉,是咱們這些官員畢生所愿,如何能是被我擠回家去的?”
六部尚書如果不掛別的職銜,就是正二品,但是告老還鄉的時候,一半會進一級,比如說六部尚書告老,一般會封太子太傅,算是個榮譽頭銜了。
姜簡姜尚書笑呵呵的看向趙昌平,微笑道:“昌平所求,怕不止劉尚書罷?”
趙尚書微微一笑,低頭喝了口水,沒有說話。
兩位大九卿聊天,同桌的幾個侍郎,都只是靜靜的聽著,偶爾跟著附和兩句,只有沈毅坐在二人身邊,能時不時與這兩位大佬一起,談笑風生。
幾個全部年過四十的侍郎老爺,目光偶爾落在沈毅身上,都是神色復雜。
這樣的年輕人,太耀眼了。
忙活了一天之后,一直到很晚,沈毅送走了大部分客人,才得以回到自己的臥房里休息。
這會兒,他也是一身酒氣。
不過實在是疲累到不行了,也沒有精神再去洗澡,就脫了衣服躺在床上沉沉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沈老爺還沒有睡醒,就被陸若溪喊了起來,沈毅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天色,打著呵欠說道:“事情不是都辦完了么?又不上朝,這么早喊我做什么?”
“子常還有幼娘來了,要給你敬茶呢。”
陸若溪拉著沈毅的胳膊,笑著說道:“你還不起來,他們該笑話你了。”
沈老爺撓了撓頭,有些不解:“不是給父母舅姑敬茶么,給咱們敬什么茶?”
“子常要來的,他說這門婚事沒有你成不了,非得敬咱們一杯茶不可。”
沈毅這才揉了揉眼睛,起床穿衣,洗了個臉之后,又讓陸若溪給扎了頭發,出去見了見新人。
兩個人已經褪去了昨天的新郎新娘服,見了沈毅之后,兩個人都上來對沈毅行禮,口稱大兄。
然后又拜陸若溪,口稱大嫂。
沈毅夫妻倆喝了新人茶之后,陸若溪笑瞇瞇的拉著沈家的二媳婦下去說話去了,而沈毅則是拉著沈恒坐下,叮囑道:“從今天起,你便是成人了,將來不管是做官還是做人做事,都要想著點家里,想著點幼娘。”
“以后有了兒女,更要如此。”
沈恒低頭,笑著說道:“大兄這話說了許多遍,小弟早就記下了。”
沈毅聞言一怔。
他從來不是個啰嗦的人,哪怕在外面領兵打仗,很多事情他也只吩咐一遍,不會去啰哩啰嗦的重復去說。
但是他交代沈恒的話,自己從前曾經說過,他竟然恍然不覺。
出神了片刻之后,沈老爺才吐出一口白氣:“我老覺得,你還是個孩子…”
“不知不覺,就啰嗦了起來。”
沈老爺搖頭,自嘲道:“這個毛病要改一改,不然將來該招人煩了。”
沈恒微微低頭,拱手道:“大兄這是哪里的話…”
“好了好了,兄弟之間,不必這么客套。”
沈毅站了起來,打了個哈欠,伸著懶腰說道:“本來準備今天下午再進宮去的,現在既然醒了,也就不拖沓了。”
他拍了拍沈恒的肩膀,笑著說道:“早點努力,給我生個侄兒侄女出來,也給咱們沈家開枝散葉。”
他微笑道:“我前兩年就在想,有人喚我大伯了。”
沈恒臉色一紅,低著頭沒有說話。
沈老爺跟兄弟說了兩句話,便簡單吃了兩口飯,然后換上官服,坐著馬車進宮去了。
畢竟除夕夜的時候,皇帝曾經吩咐過讓他進宮,這就是口諭,要是不遵的話,事情可大可小。
這會兒,朝廷還在放假,皇城里的衙門都處于停擺狀態,比起從前冷清了不少,沈毅一路到了皇宮門口,讓人通報之后,沒過多久就被兩個小太監領著,一路進了甘露殿。
甘露殿里,皇帝陛下正在抱著大皇子李望玩鬧,偶爾也會把他放下來,教他寫字,這會兒這位皇長子已經兩歲快三歲了,說話已經基本上都會說,而且目光里透著機靈,看起來很是聰明。
沈毅走到皇帝面前之后,作勢就要下跪,皇帝擺了擺手,開口道:“不必多禮,過來。”
沈毅依言走了過去,站在了皇帝身后,皇帝拿了一張大字遞給沈毅,笑著說道:“看看,朕的皇兒寫字如何?”
沈毅只掃了一眼,便低頭道:“雖然筆畫稚嫩,但隱有二王之相。”
皇帝哈哈一笑,回頭看著沈毅,開口道:“說話還是你會說話。”
他一把把坐在帝座上寫字的皇長子抱了起來,然后指著沈毅,微笑道:“皇兒,這是你沈叔叔,叫叔叔。”
皇長子李望好奇的打量了一眼沈毅,回頭看向父親,問道:“父皇,這也是皇叔么?”
大過年的,這位已經會說話的皇長子,跟著宮里的禮官,給太多人拜過年了,這里頭包括太后,皇后,還有宗室的一些長輩,尤其是晉王府里的那些皇叔們。
洪德天子搖頭,糾正道:“這是叔叔。”
沈毅微微低頭,沉聲道:“陛下,君臣有別,臣萬萬不敢…”
從禮法上來說,皇子跟大臣之間,是沒有輩分可言的,哪怕年齡差太多,也不能敘輩分。
除非大臣是開國功臣,或者是皇帝的親友,才會有輩分這么一說。
這么做,自然是為了維持皇室的神圣性。
皇帝打斷了沈毅的話,把皇子放在一邊,笑著說道:“朕別的皇子,都不能稱沈卿為叔,獨獨他須得這樣稱呼。”
洪德天子正色道。
“畢竟沒有沈卿你,便也沒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