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皇宮,甘露殿。
這會兒天氣已經慢慢轉暖,不復先前的寒冷,甘露殿里的爐子絕大多數都已經撤掉,只留下了一兩個備用。
這會兒已經是下午,皇帝陛下剛剛處理完手頭的文書,他揉了揉自己有些脹痛的太陽穴,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然后扭頭看了看高明。
高太監立刻上前,開始匯報今天的要聞。
這是他作為貼身大秘的工作之一。
“陛下,前線內衛奏報,沈侍郎已經從徐州動身,進入山東境內了。”
“唔。”
皇帝先是點頭,然后淡淡的說道:“看來淮安軍打得不錯,沈毅在奏報里說的攻略兗州的步驟,基本上都已經完成了。”
高明點頭。
“沈侍郎料想的一點都沒有錯,到現在為止,淮安軍在山東,只在鄒縣一縣遇到了抵抗,其他縣城,基本上都是很輕松取下,遇到的阻礙不多。”
皇帝笑呵呵的說道:“沈毅這個人,最厲害的地方,就是那雙眼睛非常毒辣,只要是他看準的事情,極少走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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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笑著說道:“到現在為止,在朕的記憶中,他看走眼的事情,恐怕就只有那個自殺的北齊女子了。”
“對了。”
皇帝嘀咕了一會兒之后,開口道:“沈恒最近怎么樣?”
高太監認真想了想之后,回答道。
“沈舍人文采學識都極好,而且做事情很認真,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出過什么差漏。”
皇帝點了點頭,笑道:“他跟他兄長的性格不太一樣,似乎要老實一些。”
“一會兒…”
皇帝輕聲道:“召他來見朕。”
皇帝頓了頓之后,又說道:“沈恒之后,安排趙治到甘露殿來。”
高太監恭敬低頭,應了聲是,然后退下去安排去了。
皇帝回到了自己的御座上,取了一張神州大地的輿圖,鋪在書桌上,目光放在了圖上的山東境,
他的目光,落在了山東境的兗州之上。
這里雖然不是山東省府,但是在文化層面上意義重大,如果能夠順利取下這個地方,朝廷今后對外宣傳的時候,底氣就會足上許多。
而且…
洪德皇帝很想要看到,圣人世家的子弟,跪在自己面前朝拜的樣子。
皇帝陛下正在神游物外的時候,一個有些拘謹的聲音響起:“臣中書舍人沈恒…”
“叩見陛下。”
皇帝這才回過神來,抬頭看了看跪在自己面前的年輕官員,笑呵呵的抬手說道:“沈卿不必多禮,起身回話。”
沈恒這才爬了起來,垂手而立。
“多謝陛下。”
皇帝打量了他一眼,問道:“補缺近一年了,可還習慣?”
沈恒恭聲道:“回陛下,同科的舍人們,以及印君對臣都頗為照顧,臣一切都習慣。”
此時中書舍人分為五科,但是辦公值房都在一起,一共二十個人都在一處辦公,官職相同,無有高下之分。
不過會選出一個年長的執印,被稱為印君。
皇帝笑著說道:“你今年,也才二十歲罷?”
沈恒連忙低頭:“回陛下,臣今年虛歲二十一了。”
皇帝摸了摸下頜的胡須,笑著說道:“尋常人在你這個年紀,多半還在家里考學讀書,你卻已經為官四年了,能夠習慣朝堂,頗為不易。”
“高明說,你在中書舍人科里,最為用心。”
皇帝淡淡的說道:“以后可以常來甘露殿伴駕,朕有許多文書需要抄寫。”
說到這里,皇帝頓了頓,開口笑道:“閑暇時候,可以給朕寫寫起居錄。”
沈恒一怔,忍不住抬頭看了看皇帝。
他現在所在的單位,叫做中書舍人科,其他的四科則是直文華殿中書舍人,或者是直議事堂中書舍人。
而中書舍人科的中書舍人,職責本就是掌書寫誥敕,制詔,銀冊,鐵券等事,因此皇帝讓他來伴駕,給甘露殿寫文書,是合情合理的。
但是寫起居注的差事,這個時候,一般是翰林院的翰林官兼著,跟中書舍人無關。
不過皇帝開口了,沈恒自然不敢不應,連忙低頭道:“臣多謝陛下厚愛…”
皇帝笑瞇瞇的點頭道:“那就這么說。”
“你先回去罷。”
“以后在宮里,碰到了什么事情,可以尋高明。”
說到這里,皇帝看了看高明,又看向沈恒,笑呵呵的說道:“高公公跟你兄長關系不錯,能幫你都會幫你的。”
聽到皇帝這句話,高太監心里一動,下意識的看了看皇帝的表情。
他總覺得,皇帝話里有話。
沈恒畢恭畢敬,應了下來,然后退出了甘露殿。
沈恒離開之后不久,戶部尚書趙昌平,也來到了甘露殿里。
相比較沈恒那樣拘謹,趙尚書就顯得隨意了很多,他只對著皇帝躬身拱手,沉聲道:“臣趙治,拜見陛下。”
皇帝放下手中的雜書,不假思索的說道:“高明,給趙愛卿賜座。”
等趙昌平落座之后,皇帝才笑呵呵的說道:“趙卿,選拔新宰相的事情,已經弄了一個多月了,你心里可有什么想法?”
趙昌平低頭道:“此是國家大事,俱在圣上一心,臣無有想法。”
皇帝微微搖頭,嘆息道:“老實說,這個缺位,本來除了趙卿之外,再無人選。”
“不過沈毅在前面打仗,正是要戶部出力的時候,朕又擔心戶部離了趙卿,會出什么岔子,影響了朝廷的北伐大計。”
趙尚書深呼吸了一口氣,低聲道:“若陛下有此顧慮,臣愿意主動放棄入議事堂,仍替陛下,替朝廷打理戶部。”
皇帝微笑道:“便沒有怨言?”
趙昌平站了起來,躬身道:“陛下,臣才疏學淺,能做到六部尚書,忝列大九卿之位,已經是陛下厚恩,臣不敢再有任何奢望…”
皇帝盯著趙昌平的表情看了很久,然后啞然一笑。
“罷了罷了,不與趙卿說笑了。”
皇帝離座,走到趙昌平面前,把他扶了起來,笑著說道:“趙卿這些年,功勞卓著,再不抬你入議事堂,不要說你心里憋屈,朕也有些過意不去。”
“再恐怕…”
皇帝看了一眼北邊,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話鋒一轉,微笑道:“不過朕與趙相有言在先。”
“進議事堂是進議事堂,但是戶部尚書的差事,趙相還是要兼著。”
“最少,再給朕兼三年時間。”
皇帝淡淡的說道:“當然了,這段時間里,趙相也要在戶部里,培養出一個能當大任的接班人出來,這個接班人做得越好,趙相就能早一點從戶部解脫出去。”
皇帝這番話,說的有些繞。
但是意思并不難理解。
他的意思是,趙昌平雖然拜相,但是工作重心短時間內還是要放在戶部上。
說的再直白一些,短時間內,趙昌平恐怕并不是宰相兼戶部尚書,而是戶部尚書享受宰相的職級待遇。
想要從戶部脫身,完整的行使相權,必須要讓戶部離開他之后,依舊能像現在這樣完整的運轉才行。
趙昌平強忍住心中的激動,跪在了地上,叩首道:“臣,多謝陛下信任。”
“臣蒙厚望,當為陛下,為朝廷,肝腦涂地,在所不辭!”
他行跪拜大禮。
皇帝受了他三個頭之后,才把他扶起來,微笑道:“趙相太客氣了。”
君臣二人說了幾句場面話之后,趙尚書…應該說是趙相公,忽然問道:“陛下剛才說話的時候,看了看北邊,是不是沈毅他在北邊,又有大動作了?”
皇帝點了點頭,目光看向北邊,笑著說道:“朕也是才收到消息。”
“朕的北伐東路軍,已經全部進入到了山東境內,并且在一個月之內,連占了山東十余城。”
說到這里,皇帝輕聲道:“這個消息,會盡快寫到邸報上,明后天趙相應該就能在邸報上看到了。”
說著,他看向趙昌平,微笑道。
“占了十余城之后,淮安軍…”
“已經基本有了兵圍兗州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