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手?”
薛威小聲嘀咕了一句,但是也沒敢太大聲說話。
沈老爺面色平靜,開口道:“均田免賦的告示張貼出去,如今整個山東的百姓,都人心思陳,這就是咱們最好的幫手。”
聽到這話,蘇定連忙點頭,開口道:“沈公說的不錯。”
“末將麾下的將士,進了濟南府之后,一路非常順暢,遇到當地的百姓,知道我們是大陳王師之后,都會很主動的給我們帶路。”
“而且…”
蘇定輕聲道:“而且即便是有一些百姓發現了咱們派出去的斥候和探子,絕大多數都不會報告通知齊軍。”
“有些還會主動告知我們齊軍的位置。”
“前來投軍的,也不在少數。”
凌肅想了想,開口道:“沈公,民心所向已經是不爭的事實,這對咱們來說,固然是一件好消息,但是打仗,似乎不能依靠那些百姓。”
他低聲道:“咱們百戰的將士在前線上,都隨時可能陣亡,如果讓普通百姓摻和進來,哪怕只是稍微觸及到他們,死傷都不可估量。”
沈老爺搖了搖頭:“自然不可能讓這些百姓,直接參與進戰事里頭來。”
“民心可用,只是佐助,想要從齊人手里奪回城池土地,歸根結底,還是要一刀一槍的去拼殺,沒有別的路可走。”
“濟南城里,我提前做了一些安排,等你們打到濟南府城下,我再與你們明說。”
凌肅聞言一愣,隨即壓低了聲音:“沈公莫非能夠復現徐州故事?”
“不可能了。”
沈毅微微搖頭道:“那北齊徐州知州潘茂,被北齊皇帝誅了九族,家里的雞蛋恨不能都能搖散黃了,這種情況下,北齊不可能再有任何官員,敢冒任何風險。”
“想要通過策反北齊官員來破城,甚至減少破城難度,都已經不太現實了。”
這個世界上,的確有不少人,見利忘義,甚至見利忘命。
但是絕少有人見利忘九族。
潘茂的下場,已經很能說明昭武帝對于這種情況的處理方式。
因為潘茂已過世多年的父母,都被刨墳掘尸,拉出來狠狠地鞭打了一頓之后,挫骨揚灰了。
足見昭武帝,對于這個潘茂,惱恨到了何種程度。
沈毅說到這里,也就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抬頭看向地圖,開口問道。
“薛威所部到哪里了?”
薛威不假思索,回答道:“現在,應該在青州境內。”
“估計七八天時間,能趕到青石關。”
沈毅默默點頭,開口道:“等到了青石關,不要忘了將這批人分出兩萬人,填充左右兩軍。”
薛威低頭道:“方才在門口,末將已經跟二位將軍說了。”
“說了就好。”
沈毅伸手敲了敲桌子,開口道:“那兵力分配,我就不多說什么了。”
“咱們說一說這仗怎么打。”
沈毅抬頭看向地圖,他不知從什么地方找了根修長的木棍拿在手里,木棍的另一端,指著地圖上的泰安。
“泰安州,是接下來第一個要攻取的地方。”
“泰安雖然不是什么小城,但是齊人的兵力并不是很多,目前我打算交給蘇將軍去打。”
“至于凌將軍所部,則是繼續在大名府東昌府一帶,如果能夠吸引住齊人的兵力,那自然是好,如果齊人放棄這兩府,轉守濟南府,那么凌將軍取下東昌府之后,就可以領兵開往濟南府了。”
凌肅微微低頭,開口道:“末將明白!”
沈老爺面色平靜,繼續說道:“薛將軍所部,就駐扎在青石關,作為預備軍策應,哪里需要你,我會臨時通知。”
說到這里,沈毅才正經看向蘇定,問道:“蘇將軍,泰安守軍只三四千人,你需要多長時間能夠拿下泰安?”
蘇定認真考慮了一會兒,回答道:“半個月。”
這個答案,沈毅是可以接受的。
因為三四千人的守軍,在數萬大軍面前可能聽起來不太起眼,但是如果這三四千人有一座堅固的城池,在城中上下一心且不缺糧食的情況下,守上一年半載,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相比較來說,半個月就已經是神速了。
沈毅正色道:“蘇將軍想清楚,這半個月之數,我是要上稟天子的。”
蘇定猶豫了一下,低頭苦笑道:“沈公,為淮安軍聲譽計,沈公上報的時候,還是在半月后面,加上左右二字罷…”
沈老爺啞然失笑。
“行,我給你加上。”
“這泰安城,不同于尋常的州城,盡快取下來,我在朝廷那里說話的聲音,就會大上一些。”
泰安州,是泰山所在。
而泰山…眾所周知,是歷代模范皇帝們熱衷于打卡的地方,政治意味濃厚。
這個地方取下來,沈老爺在朝廷里說話,都能硬氣幾分。
蘇定低頭,面色嚴肅:“沈公放心,末將一定盡快取下泰安!”
沈毅微微點頭,他看向面前的三個主將,緩緩說道:“那今天,咱們就商量商量具體的戰略戰術,今天開一天的會討論軍事,明天三位各自返回各自軍營,主持這一次攻打濟南府的各項事宜。”
三人紛紛低頭應是。
這天,這個四人小會,從上午一直開到傍晚,等天色入夜,三個主將才站了起來,各自抱拳行禮離開。
沈老爺把他們送到書房門口,就吩咐蔣勝去送客了。
三個人離開之后,葉嬋端了一碗肉湯,走進沈毅書房,她剛放下肉湯,便匆忙轉身,捂嘴欲嘔。
沈毅本來都喝了口湯了,忽然反應過來,起身走到葉嬋旁邊,輕輕拍著她的后背,有些驚喜的問道:“嬋兒這是?”
葉嬋有些嗔怪的看了看沈毅。
“妾身都嘔了五六天了,夫君這才瞧見。”
沈老爺有些不太好意思,無奈道:“最近事太忙,著實沒有注意。”
葉嬋嘔了幾聲,便緩了過來,她摟著沈老爺的胳膊,輕聲道:“昨天下午讓蔣勝幫忙找了個大夫,大夫已經確定是有身子了。”
“差不多兩個多月了。”
沈毅低頭盤算了一下,應該是他兩個月前,從登州薛威那里返回兗州那幾天懷上的。
葉大姑娘有些幽怨的說道:“好在是懷上了,不然妾身都準備找大夫配些藥吃了。”
今年是洪德十五年。
沈毅的長子沈淵,是洪德八年生人,今年已經七歲了。
小女兒桑桑,也四五歲了。
而葉嬋跟在沈毅身邊,已經一年多時間,至今肚子沒有動靜,她心里肯定是著急的。
沈老爺上前,用手撫摸著葉嬋還沒有顯懷的平坦小腹,輕聲笑道:“咱們臨近泰安,要是個女兒,小名就叫做安安。”
葉嬋眨了眨眼睛,問道:“要是個男孩呢?”
沈毅想了想,開口道:“這孩子降世的時候,濟南府應該已經拿下了,當取名一個濟字。”
他摸著下巴說道:“等他長大了,便給他取表字破魯。”
葉嬋從書桌上取來一張紙,分別寫下了“魯”和“虜”兩個字,輕聲問道:“夫君說的,是哪一個魯字?”
沈毅看了看這兩個字,隨即啞然一笑。
“都成,都成。”
建康,甘露殿。
御史臺左都御史以及左副都御使兩個御史臺的言官頭子,正站在皇帝面前,低頭送上奏書。
左都御史楊湛低頭道:“陛下,沈中丞在山東各地,張貼了均田免賦令,此舉不僅僭越,還有損朝廷威望!”
“淮河以北的土地,都按照沈中丞的法子均田免賦了,傳到南邊,淮河以南的百姓們,心中自然憤憤不平。”
“這樣下去,必生亂子。”
“生什么亂子?”
洪德皇帝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說道:“有哪里造反了?”
楊湛咬牙道:“現在沒有,將來就未必了,陛下…”
他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皇帝打斷。
“沒有的事情,便不要亂說。”
說著,皇帝看向楊湛身后的左副都御使,問道:“柳中丞,有什么話想說?”
這個柳中丞畢恭畢敬的站了出來,低頭道:“陛下,均田不奇怪,畢竟胡齊偽朝的田畝劃分,大陳自然是不認的。”
“但是北邊一律免賦三年,不僅會讓淮南百姓郁郁難平,還會讓我大陳,平白失去三年北地賦稅!”
“請陛下,責成沈中丞,讓他盡快修改!”
皇帝瞇了瞇眼睛,正要說話。
高太監手捧文書,小心翼翼的靠近皇帝,低頭道:“陛下,沈中丞密信。”
皇帝接過書信,發現大部分是山東戰場的戰略戰術規劃,寫的有理有據,讓皇帝陛下心里很是滿意。
尤其是他看到最后兩行字。
“如今,山東泰安,已被我王師圍城,半月左右,泰安便會光復。”
“屆時,封禪泰山與否,只在陛下一念之間。”
看到這兩行字,皇帝陛下心花怒放。
封禪泰山!
他李二想不想?當然想!
想的都快睡不著覺了。
一封信看完,皇帝陛下猛地抬頭,看向眼前這兩個御史臺的堂官,忽然面色一沉。
“你們說的話,朕都聽到了,二位…”
“都回御史臺罷,今后…”
皇帝淡淡的說道:“但凡沈毅還在北伐一天,你們這些御史,就不要再糾纏他不放了。”
他掃了一眼兩個人。
“朕不愛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