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公!”
駱勇有些著急,還沒有進軍帳,便匆忙高喊沈公,一路奔進沈毅的中軍大帳之后,他才喘著氣,低頭道:“沈公,齊軍出城北上濟陽了!”
沈老爺抬頭看了看他,笑著說道:“齊人出城是好事情,怎么聽你的語氣,這么著急?”
駱勇喘氣,咽了口口水,這才開口說道:“沈公,從濟南出去的齊軍,幾乎有三萬人,直奔濟陽去了!”
沈老爺臉上的笑意,立刻收斂。
他大皺眉頭。
作為掌軍多年,并且也算身經百戰的主帥,沈毅自然是能讀懂這句話之中的現場信息的。
如今濟南城里的齊軍,在沈毅估計,差不多是五六萬人。
如今,如果按照出城三萬計算,齊軍出城的數目,至少達到了一半甚至更多。
甚至可以理解,齊軍主力,已經離開了濟南城!
沈老爺揉了揉自己太陽穴,喃喃道:“區區兩個公主…”
區區兩個公主,是絕不值得周元朗和圖遠,這么興師動眾的。
畢竟公主這東西,雖然聽起來尊貴,但是實際價值并不高,尤其是這種已經嫁了人的公主。
這句話聽起來可能有些難聽,但是在這個時代就是這樣,不止是公主價值低,事實上所有的女性地位都不算很高。
帝王家的公主,說被拎去和親立刻就會被拎去和親,這幾年北齊為了討好韃靼,已經給韃靼汗送去兩個公主了,都是昭武帝的妹妹。
姐妹共侍一夫。
哪怕朱里真沒有漢人這樣的倫理觀念,沒有妻妾之分,這種事情也無疑是很丟臉的事。
由此也可以見得,公主的實際價值,到底是什么水平。
撇開皇家顏面不提,濟南這兩個公主的實際價值,未必比得過兩個百戶營。
這一點,周元朗那種人,不可能不知道。
原本在沈毅想來,這件事后續,應該是濟南城象征性的派出一支軍隊去濟陽救援,主力依舊駐守濟南。
這樣的話,這一次操作,就能給濟南,或者說給周元朗帶來進一步的壓力,逼著他能夠更早的放棄濟南城。
而事情的后續,遠遠出乎沈毅的預料之外。
沈老爺閉上眼睛,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一幀一幀在他腦海里閃過,很快,他睜開眼睛,沉聲道:“你去通知凌肅所部,讓他將開始進攻濟南城,同時…”
“把右路軍所有的騎兵調出來,直接開往濟陽。”
“左路軍…”
沈老爺直接站了起來,開口道:“我親自騎馬去,調左路軍的騎兵。”
事情的發展,跟沈毅想的不一樣。
如果按照他原先的推算,薛威這一趟基本上就是白撿一個小功勞,不會有任何風險。
而現在事情發生了變故。
按照現在的情況發展下去,淮安軍基本上可以不怎么費力的拿下濟南城,但是…
如果只顧著取濟南,而對濟陽的薛威不管不顧,薛威那一萬人,能夠回來的恐怕不多。
畢竟,濟陽只是一座縣城,跟濟南這種大城差了不知道多少。
雖然有有城墻可以守,但是城墻低矮,再加上齊人的人數又太多。
堅持不住太久的。
要是單純按照得失利害計算,以先鋒軍一萬人,換一座濟南城,是再合算不過的買賣。
畢竟如果齊人死守濟南,淮安軍一點一點去磨的話,最終死傷的將士,絕對不止一萬,甚至可能會翻倍!
而且像薛威這些將領,可以騎馬逃出包圍圈,可能會有危險,但不一定會死。
單從這個角度來說,現在最合適的自然是在濟陽戰事結束之前猛攻濟南,只要取下濟南城,立時就是潑天的功勞,一切都值得。
不過沈毅,顯然不是這種性子。
統兵多年的他,心腸已經硬了不少,可能不會再像幾年前在浙江的時候,因為幾十幾百個將士陣亡而失態破防。
但是讓他放棄一支萬人規模的軍隊,是絕不可能的。
沈毅立刻騎馬,奔出了中軍大營,直奔位于濟南城東的淮安軍左路軍大營,他快馬奔進大營里,大聲道:“左路軍所有騎兵,統統集合!”
蘇定很快接到消息,他趕到現場,二話不說,開始集結騎兵。
騎兵集結的過程中,蘇定站在沈毅面前,低頭道:“沈公,是不是薛將軍那里,出什么事了?”
沈毅默默點頭:“他現在在濟陽,齊人近三萬人,奔濟陽去了。”
“濟陽縣城,守不住多久,需要盡快支援他,要是被圍住,后果不堪設想。”
蘇定想了想,然后低頭道:“沈公,末將以為,該支援薛將軍是一定要去支援的,但是也不必特別著急。”
沈毅若有所思,問道:“什么意思?”
蘇定低頭道:“沈公,薛將軍雖然是您一手帶出來的,但是從建淮安軍以來,他便開始獨當一面的,很多時候,沈公您了解的薛將軍,跟現在的薛將軍,已經差別很大了。”
“如今濟陽的情況,如果被齊軍數萬人圍住,可能一兩天時間就會破城,先鋒軍也會處境危險,不過…”
“末將跟薛將軍接觸過很長時間,在末將看來,薛將軍如果知道大股齊人北上尋他的消息,以薛將軍的性子…”
蘇定笑了笑,開口道:“多半不會留在濟陽城里,等著齊人過去圍他。”
沈老爺一怔,隨即恍然大悟,幾乎立刻醒悟過來:“你是說,薛大他會主動出城?”
“不錯。”
蘇定開口道:“固守濟陽等于自己尋死,但是主動離開濟陽,齊人很難追得到薛將軍。”
“沈公,這濟南府的東邊,可是青州府。”
“青州府,已經被您收復許久了。”
沈老爺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悵然嘆息:“大有道理,大有道理。”
“是我想的少了。”
他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開口道:“我這就讓邸報司,確認薛威現在的位置,然后讓他們,往東迂回。”
“沈公向來遠見卓群,做任何事情都滴水不漏。”
蘇定低著頭,笑著說道:“這一次應該是關心則亂了。”
“咱們淮安軍中,怕只有薛將軍一人有此殊遇,讓人羨慕。”
沈毅啞然一笑,開口道:“我對淮安軍上下,都是一視同仁。”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開口道:“淮安軍左右兩軍的騎兵,差不多有八九千人,我還是要派他們趕去濟陽附近看一看,以免先鋒軍真的有什么危險。”
“再有…”
沈毅看向蘇定,沉聲道:“蘇將軍,如今濟南城里的守軍,只有原先的一半,甚至可能連一半都沒有了。”
“這是天賜良機,甚至可以說是齊人主動讓出了濟南城。”
“這濟南打了這么久了,終于等到了今日。”
“你與凌肅,從現在開始,以最大的強度,猛攻濟南。”
蘇定恭敬低頭,抱拳行禮:“末將明白!”
他瞇著眼睛,聲音沙啞:“末將會把玄甲衛,統統投入戰場,爭取盡快先登破城。”
沈毅點了點頭,繼續說道:“如今,濟南城里的守軍,終于可能有些不太夠用了,因此這一回,咱們不必一面墻一面墻去打,可以直接分兵,從四門同時進攻。”
“他們人數不多,慢慢就捉襟見肘了。”
濟陽城外,一萬先鋒軍已經出城列隊。
隨著薛威一聲令下,先鋒軍開始往東行進。
本來,薛威并不打算往東邊的青州走。
當他得知了濟南齊軍大股出動來找自己的時候,他就已經明白過來,這是破濟南的千載良機。
因此,他打算在濟陽分兵多處,借以能夠用先鋒軍的兵力,拖延干擾已經出濟南的齊軍主力,從而給沈毅那邊爭取盡量多的攻城時間。
不過邸報司消息傳的很快,這個計劃還沒有來得及實施,他就收到了沈毅的命令,吩咐他往青州去,避開齊人鋒芒。
于是乎,先鋒軍一萬人離開濟陽,一路向東,奔青州去了。
不過那些朱里真貴族的財物,還有兩個公主,薛威一點都沒有落下,統統“打包”,一并帶往青州去了。
仙游長公主,被他安排在先鋒軍的中軍之中,坐著馬車跟隨先鋒軍一路往東。
走了整整一天一夜之后,第二天中午,先鋒軍尋了個地方休息,薛大將軍走到已經好幾天沒有吃喝的仙游公主面前,皺著眉頭:“跟你說,你活著還是北齊公主,我可以約束下屬,你要是把自己餓死了,我下面那些光棍多年的下屬,要是對你干了什么,我可就管不著了。”
仙游長公主嘴唇發白,也不知是因為沒吃飯還是被氣的。
她怒視薛威,冷笑道:“你不是說要用本宮和姑母,引我大齊軍隊過來濟陽么?怎么,我大齊軍隊還沒有來,你便嚇得逃了?”
薛威聞言,悶哼了一聲:“你懂個屁!”
“戰場上的道理,你這種捏肚,一輩子也想不明白!”
仙游長公主至今還因為那一句“你丈夫不要你嘍”而氣憤不已,聞言怒聲道:“哪里的鬼話?捏肚是什么意思?”
薛威輕蔑一笑,不再搭理她,而且回頭吩咐親兵,開口道:“隨時報告身后齊軍跟咱們的距離。”
親兵恭敬點頭:“屬下明白!”
萬鐘站在薛威身后,問道:“將軍,他們大概是追不上來了。”
薛威搖頭笑道:“我不是擔心齊軍追上來,是擔心他們追不上來。”
“要是相隔距離遠了,咱們就停下來等他們一等。”
薛大將軍輕聲道:“要是離得近了,不妨跟他們打一架,只是注意不要被他們纏住就是了。”
萬鐘想了想,隨即笑道:“將軍是在為濟南戰局著想,想多拖一拖這些追擊咱們的齊軍?”
“嗯。”
薛威點頭,然后回頭看向濟南方向:“沈公說過很多次,咱們淮安軍人,要牢牢記住六個字。”
“功成不必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