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年時間,沈毅雖然不在家里,但是對于建康的事情還是多少知道一些的。
比如說自己兒子的事情。
他與皇長女李媖關系極好,完全可以說得上是青梅竹馬。
這種關系的形成,一來是沈淵會被皇后經常請進宮里去,二來也是因為,兩個小娃娃的確投緣,能夠玩的到一起去。
這種關系,如果是在從前,的確會給沈毅帶來一定的煩惱,因為將來要是沈淵娶了大公主,那么在儲君的位置上,沈毅就不得不傾向于皇后的那位繼子了。
也就是皇三子李容。
不過現在,沈毅已經沒有了這方面的煩惱,因為以他的體量,已經可以不被姻親關系綁架了。
換句話說,將來不管東宮的那個位置上坐的是誰,都必須主動過來親近沈毅,而不是與沈毅為敵。
在這種情況下,沈淵的事情也就不能算是什么大事了,不要說兩個小家伙現在年紀還小,即便將來迎娶了這位皇長女進門,對于沈家,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
因為離家太久,著實有些勞累,沈毅跟沈恒簡單喝了幾杯酒之后,就回臥房休息了。
這一覺睡得極長,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沈老爺才從睡夢之中醒了過來,他剛醒來沒過多久,還沒有從床上坐起來穿衣服,門口就傳來了葉嬋的聲音:“侯爺,妾身進來了?”
沈毅揉了揉眼睛,開口道:“進來進來。”
葉嬋小心翼翼推開房門,讓丫鬟把一盆熱水端了進來,放在了房間里,等丫鬟退出去之后,她才走到沈毅的床邊,輕聲道:“姐姐今天早上,被皇后娘娘請進宮里說話了,離家之前囑咐妾身,伺候侯爺起床。”
最近幾年時間,孫皇后常常請陸若溪進宮去,二人幾乎處成了閨蜜一般,這事沈毅一早在信里就知道,聞言也沒有過多吃驚。
他從床上起身,對葉嬋笑道:“我這幾年在外面,干什么都是自己一個人,有時候在軍營一待就是一兩個月,哪里需要人伺候?”
“外面是外面。”
葉嬋幫著沈毅穿好衣裳,讓他坐在鏡子面前,然后幫著沈毅梳理頭發,一邊梳頭,一邊輕聲道:“在外面沒有人照顧,在家里還能沒人照顧么?”
沈毅也沒有多說什么,看著眼前這玻璃鏡中眉眼如畫的葉嬋,問道:“這一年多,在建康待的還習慣么?”
“在建康自然是極好的,只是妾身在外面習慣了,有時候還是想著出去動一動。”
沈毅笑著說道:“那你就出去就是,也沒有人攔著你。”
“那怎么行。”
葉嬋搖頭道:“不好再到處亂跑了。”
她看著沈毅,開口道:“其實,妾身還是想跟在侯爺身邊,一來能照顧侯爺起居,二來能幫著侯爺處理一些簡單的事情,只是濟兒還太小,不忍心離開他,兩頭難為。”
沈毅沉默了一會兒,沒有說話。
他很清楚,葉嬋是個很有能力的女子。
她在才氣方面可能不如陸若溪,但是在做事上,是要勝過陸若溪一些的,成日憋悶在家里,的確有些屈才了。
“這事,等年后咱們再好好商量商量。”
沈老爺笑著說道:“要是出不去,你實在無聊的話,我讓許復在建康城里給你開個買賣,你去照看,就當打發時間了。”
葉嬋搖頭:“官不與民爭利。”
“侯爺現在是頂大的官了,妾身不能給你惹麻煩。”
沈毅想了想,笑著說道:“那也未必,真與民爭利了,對咱們家來說,未必就是麻煩。”
葉嬋不明所以,沈毅也沒有繼續說下去,梳好頭發穿好衣服之后,跟家里人一起吃了頓中飯,沈老爺提了點東西就出門去了。
離家之前,他交代了一句葉嬋。
“外地有文書送上來,就直接放到我書房里去,要是特別緊急的,就派人去尋我。”
葉嬋乖巧點頭:“知道了。”
沈老爺這才背著手,離開了侯府。
值得一提的是,這會兒沈毅是坐著轎子出門的,倒不是因為他貪圖享樂,實在是沈侯爺現在在建康實在是太火了,是實打實的頂流,被不少人認識,如果就這么走在大街上,可能會引起騷亂。
不如坐轎子出門清靜一些。
這趟出門,他先是去看了看顧老頭。
兩年未來,老人家清瘦了很多,而且吃飯也遠不如從前了,讓沈毅頗有些擔心。
在大義坊的私塾里待了大半個時辰之后,沈毅才起身告辭,臨別之前,他拉著顧老頭的袖子,輕聲道:“顧師要不要住到我家里去,干脆把這私塾停了,安靜養幾年老,我雖然可能不在建康,但是子常卻是在的,也能照顧照顧顧師。”
顧老頭連連搖頭。
“老夫現在能吃能喝,干什么要去你家里?”
他將沈毅直接推了出去,開口笑道:“你呀你,已經是國朝重臣了,干什么還記得當年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莫要再把老頭子記在心上了。”
“老頭子哪天一命嗚呼了,你們兄弟倆花點錢,把我埋在我兒子墳邊上,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沈毅面色嚴肅,低頭拱手道:“非是先生,學生無以至今日。”
“先生保重身體,過幾天,我再來看先生。”
“莫要來了,莫要來了。”
顧老頭擺手道:“你多來一趟,老夫心里就愧疚一分。”
沈毅默默嘆了口氣,對顧先生拱手作別。
離開了大義坊之后,沈侯的轎子落在了趙家門口。
在趙家待了半個時辰,與趙家的趙夫人還有趙大說了會話至于,趙相公這才匆匆返回家里,與沈毅在書房碰了面。
二人都坐下之后,趙相公給沈毅倒了杯茶水,推到了沈老爺面前,嘆了口氣:“子恒這兩年辛苦。”
沈毅沉默了一會兒,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外人這么說,小侄自然是要謙虛兩句就,當著長輩的面,小侄說句實話。”
他感慨萬千:“真是太累了。”
“雜事太多不說,到了下決心的時候,真是勞心勞神。”
趙昌平聞言,也有些心疼,他起身走到沈毅面前,拍了拍沈毅的肩膀:“七十年來沒有人敢想的事情,子恒你卻做到了,這是億萬斤的重擔,沒有不累的道理。”
說了這么一句之后,趙昌平問道:“見過濟中了沒有?”
沈毅點頭:“昨天就見了,在家里一起吃了頓飯,不過雞籠山那座甘泉書院,我還沒有來得及過去看看,明天沒事的話,是要去看一看的。”
“明天…”
趙昌平想了想,開口道:“明天是朝會,子恒去不去?”
“朝會…”
沈毅苦笑道:“昨天百官出城迎接,我已經出盡了風頭,這朝會還是不要去了。”
“還是要去。”
趙相公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若有所指的說道:“老夫聽說,御史臺幾個御史,羅織了你不少罪名,打算明天在朝會上參你。”
“參我?”
沈毅自己都愣住了:“這個時候,誰來參我?”
“邀名買直之輩而已。”
趙相公淡淡的說道:“北伐那么多事,你不可能面面俱到,他們雞蛋里挑骨頭,總能挑出來一些毛病的,在朝廷里一說,至少能給自己,搏一個不畏強權,忠直敢言的名聲。”
“嘖。”
沈老爺微微搖頭:“真是膽子大啊。”
“主要是因為,子恒你還是太溫和了。”
趙昌平淡淡的說道:“自你領兵以來,朝廷里彈劾你的人多了,沒有聽說你私下報復過誰,因此得罪你,也就沒有什么成本可言。”
沈毅笑了笑:“看起來,還是我脾氣太好了。”
趙相公跟著笑了笑,然后咳嗽了一聲,正色起來:“子恒,你老實跟我說,這場仗,還要打幾年?”
“那要看朝廷,準備打到哪里。”
沈毅摸了摸下巴,老老實實的回答道。
“如果只是收復舊陳失地,戰事順利的話,可能也就是這兩三年的事情了。”
“只是?”
趙相公聞言,瞪大了眼睛看著沈毅。
“子恒你,還想打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