邸報司就目前而言,已經是一個相對獨立的機構了,不管是建康明面上那個負責朝廷喉舌的邸報司,還是駱勇負責的這個探查消息的邸報司,沈毅都不再有任何職位。
但是,暗處的這個邸報司,是沈毅一手拉扯起來的,比淮安軍,甚至比抗倭軍都要早一些,因此,沈毅的影響力是無比巨大的。
哪怕有一天,沈毅明面上不再節制邸報司了,只要駱勇這些邸報司老人還在,邸報司就還是沈某人的邸報司。
而這一點,即便是洪德帝也是默認的,不會將邸報司從沈毅手里剝離出去。
因為洪德皇帝很清楚,以沈毅現在的體量,哪怕將來有一天他將邸報司從沈毅手上拿掉,徹底切割,沈毅轉頭一定會在私底下,再弄一個類似邸報司的東西出來。
駱勇向沈毅匯報了一下邸報司進來的進展,以及一些比較重要的情況之后,然后開口道:“侯爺,燕都城里,現在已經亂起來了。”
“清凈司已經在燕都四處抓人,抓了好幾百個,鬧的人心惶惶,現在燕都城里,也就朱里真人還敢出來說幾句話,漢人們幾乎不敢言語。”
“再加上,前兩年那喜在燕都鬧騰過,現在燕都的漢臣更是人人自危,不少人干脆直接告病在家,不愿意再出去任事。”
駱勇頓了頓,繼續說道:“而且,昭武帝似乎已經準備放棄關內了,正在把一些人和物,陸續搬出關內,搬到了關外的盛京。”
沈毅用手敲著桌子,沉默了一會兒,微微搖頭,嘆了口氣:“七十多年的家業,不可能說放棄就放棄了,齊人一定會做最后一搏,至于趙楷現在搬家,只是做兩手準備而已。”
“不過他這樣一來,雖然準備的很全面,但是太傷人心士氣,有點蠢了。”
如果是沈毅現在坐在昭武帝那個位置上,他大概率會將精銳以及大部分錢財,直接搬到關外去,然后保存元氣,再作圖謀。
這樣一來,即便短時間內很難回到關內,也可以在關外再做圖謀,實在不行,可以收了朝鮮半島,然后往海上發展。
但是現在,昭武帝這種行為就有些愚蠢,因為他雖然有一些眼界,但是卻下不了決心,拖拖拉拉,到最后朱里真人即便逃到關外去,恐怕也會大傷元氣。
對于朱里真人外逃這件事,沈毅現在是沒有什么辦法的。
一來他的軍隊還在緩緩推進之中,不可能一股腦打到燕都去,把北齊的那些王公大臣全部留下來。
就目前的現實來看,是做不到的。
二一來,南陳現在,也沒有足夠的國力將北齊所有人留下來。
也就是說,有可能能夠打敗北齊,但是想把他們全部剿滅,實在是不可能。
除非建康的禁軍齊出,南方各省每個省再出三萬人一起北上,拼上所有的家底,才有可能做成這件事。
然而那樣一來的話,到時候北齊固然沒了,南陳估計也只能剩下最后一口氣,說不定倭寇都能再起事端,在神州引起大亂。
除了客觀層面上做不到之外,朱里真人外逃,也還是有一些好處的。
一來是保留外患,讓將來的遷都得以順利進行的同時,大陳后人們也不至于一兩代人就全部爛掉。
還有一個不能為人說的原因,那就是…
對于沈毅來說,這件事客觀上也是一件好事。
保有一兩個外患,讓朝廷不至于沒有外敵,同時沈毅本人在大陳的聲望,幾乎直追洪德皇帝,在這種情況下,南陳就不存在兔死狗烹的條件。
再加上洪德帝本人的性格,沈毅在大陳,當可以安然無恙。
沈老爺想了想,開口道:“朱里真人搬家的事情,邸報司在北邊,要多多宣傳,最好傳的人盡皆知。”
駱勇恭敬低頭:“是。”
他猶豫了一下,繼續說道:“侯爺,燕都的內衛,與咱們在燕都的兄弟有過聯系,您看是不是要跟他們互通消息?”
沈毅想了想,點頭道:“是一家人,自然要互相幫助。”
“讓他們互通有無就是。”
駱勇低頭應是。
沈毅看向駱勇,面色嚴肅了起來:“今天找你過來,是有一件最要緊的事情,你一定要辦好。”
駱勇也嚴肅起來,低頭道:“侯爺吩咐。”
“這段時間,燕都一定會越來越亂,甚至會掀起大獄,殺個人頭滾滾,在亂起來之后,內衛會想辦法,帶幾個人離開燕都,到時候,你們要嚴密關注這件事。”
駱勇一怔,問道:“侯爺是要兄弟們幫忙嗎?”
“不用。”
沈毅搖頭道:“這件事內衛自然會去做,不用咱們插手,你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等這件事情之后,無論內衛有沒有做成,邸報司都要立刻在燕都傳言…”
他看著駱勇,緩緩說道:“周元朗家人意欲外逃,周氏父子,已經叛逃北齊,降了大陳!”
“明白了沒有?”
“這個消息一定要立刻傳開!”
駱勇咽了口口水,低聲道:“侯爺,那要是內衛沒有成,且不說內衛的兄弟們,這幾個周家的家人不是…”
沈毅目光兇狠。
駱勇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連忙低頭:“是,屬下明白了!”
沈毅這才拍了拍他的肩膀,開口道:“好,除了這件事之外,別的就沒有什么大事了。”
“哦對。”
沈毅拍了拍腦門,開口道:“山西距離我最遠,那邊的情況,要以最快的速度送到我這里來,不得延誤。”
駱勇低頭:“屬下明白了。”
“屬下這就去辦。”
沈毅笑了笑,開口道:“不著急,吃了飯再走。”
“蔣勝,蔣勝。”
門外的蔣勝應了一聲,沈毅開口道:“我這里事忙,沒有時間,駱司正一路辛苦,你替我招待招待駱司正,吃好喝好。”
蔣勝連忙點頭,他走到駱勇面前,微微低著頭,笑著說道:“駱司正您跟小的來。”
駱勇與他一起走出書房門口,才低聲道:“蔣兄弟萬萬不可如此稱呼,蔣兄弟不嫌棄的話,咱們兄弟相稱如何?”
蔣勝搖頭:“小的只是一個隨從,哪里敢當…”
駱勇急了,正色道:“那蔣兄弟就是瞧我不起!”
蔣勝無奈,這才微微低頭道:“那駱兄隨小弟來。”
駱勇這才面露喜色,跟在蔣勝身后,一邊走一邊笑著問道:“兄弟,侯爺家里的小侯爺多大了?愚兄再過段時間,可能要到建康去一趟,準備給侯爺夫人,還有小侯爺帶點東西。”
蔣勝想了想,還是回答道:“小少爺十歲了。”
駱勇與蔣勝漸行漸遠,聲音也越來越小。
“不知道侯爺夫人,喜歡什么……”
大同府。
大同城門戶大開,城外一隊兩三百人的騎兵,急匆匆直奔大同城而來,等著一隊騎兵奔進了城里,殿后的一個一身鐵甲的壯漢,才最后一個進城,然后大聲喝道:“關門,放吊橋!”
大同城門這才緩緩關閉,城外的吊橋,也跟著吊了起來。
最后一個進城的壯漢這才拔掉厚重頭盔,丟給了一旁的隨從,然后看著過來接應的萬鐘萬將軍,大笑道:“這些韃靼人真是過勁,老子是偷襲,也只打掉他們三四十人,在外面跟他們糾纏了兩三天,才甩掉他們的一支騎兵,逃了回來。”
能這么跟萬鐘說話的,自然不會有旁人,正是先鋒軍的主將薛威薛大將軍。
萬鐘看著自己的上司,無奈道:“將軍,你是領了幾萬兵馬的大將了,怎么能自己帶幾百人出去,與敵人廝殺呢?”
薛威跳下戰馬,一邊卸去身上的鎧甲,一邊回答道:“不打不行。”
“不出去跟他們打,永遠學不會他們是怎么騎射的!沈公一直想要一支精銳的騎兵,可咱們淮安軍,能用的騎兵太少,也沒有人可以學。”
“眼下在大同,就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薛威登上城口,看著遠處依稀可見的韃靼人馬隊,擦了擦臉上的黃土,沒有說話了。
萬鐘站在他身后,皺眉道:“那也不用你親自領兵出去。”
“我不出去,怎么能親眼看到韃靼兵是什么模樣的?”
薛大將軍扭頭,對著萬鐘咧嘴一笑:“再說了,我帶他們出去,他們有干勁。”
他舉目遠望,緩緩說道:“沈公說,韃靼人到今年秋天,可能就要退了,還有半年時間。”
“這半年時間里,我至少要替沈公,替咱們淮安軍,練出兩千騎兵。”
他吐了口黃色的唾沫在地上。
“兩千能用能打,不遜色于韃靼人的騎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