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代,當兵的將士們是沒有什么信念可言的,尤其是在進入敵國之后,哪怕是官方的軍隊,都有可能會出現奸淫擄掠的情況。
尤其是那種久攻不下,導致攻城一方死傷慘重的城池,破城之后,為了抒發憤怒,以及讓手底下的兄弟們發泄情緒,主帥往往會下令三日乃至更久不封刀。
而這三天,對于城里的所有人來說,都會是人間地獄。
如果僅僅是打勝仗之后做一些惡事,那么這種軍隊盜不是一無是處,更大的問題是,他們打起仗來,哪怕是訓練有素的所謂精銳,一旦戰損超過三成,就會士氣暴跌,甚至會引發不可控制的潰散。
這就是舊軍隊。
前些年,沈毅能夠一舉攻破徐州,靠著兩萬多兵力與十萬征南軍爭斗,并且還攻城掠地,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北齊的軍隊打著打著就潰逃了。
而淮安軍是不太一樣的,它雖然沒有另一個世界那支軍隊那樣完美無瑕,但是沈某人用高待遇以及盡量好的戰績,以及極其嚴苛的處罰制度,讓淮安軍到目前為止,已經很像一個新軍隊了。
不過也僅僅是像而已。
沈毅不是什么曠古絕今的人物,他沒有辦法也沒有能力,更沒有環境憑借一己之力,在這個時代復現出那種軍隊。
因此,在大戰之前,他還要不厭其煩的重復軍紀,強調軍紀。
不過沈毅只說了不許殺人不許強搶民女,也就是說,等攻進城里之后,這些淮安軍將士們要是拿到了一些戰利品,沈毅是不會管的。
在這個時代,這種事情沒有辦法管。
三個主將都紛紛站了起來,低頭行禮:“末將遵命!”
沈老爺看向三人,繼續說道:“圍住燕都之后,給我向城里喊話,十日之內開城投降,城中所有齊軍只要主動放下兵器,大陳朝廷一律既往不咎。”
“十日之后,便沒有這種優待了。”
三個人再一次低頭行禮,應了聲是。
然后三位主將中的蘇定凌肅二人,先后向沈毅告辭,回到本部之中,指揮軍隊開始圍城了。
值得一提的是,蘇定臨走之前,將他的兒子蘇方,留在了沈毅身邊,給沈毅充當護衛。
明面上的說法,自然是說想讓他跟在沈毅身邊歷練歷練,學一點東西,但是實際上,蘇大將軍就是想讓自己的這個大兒子,在沈毅面前混個臉熟。
只要能跟沈毅混熟了,那么蘇方后半生的前程,就不會太艱難。
之后幾天時間,兵圍燕都的事情進行的很順利,因為在淮安軍將燕都圍起來之后,燕都外圍的齊軍就已經統統撤進了城里。
淮安軍幾路合圍,在第三天,將燕都城團團圍住。
第三天一早,沈老爺難得起了個大早,他帶著一眾隨從護衛,登上了一處高坡,用望遠鏡觀看燕都城樓。
此時,燕都城樓上,兵丁密密麻麻,看起來守衛很是森嚴。
沈老爺看了好半天之后,才對著自己的新跟班蘇方招了招手,笑著說道:“小家伙快過來。”
蘇方三兩步上前,聲音有些激動:“侯爺您吩咐。”
這位蘇大將軍家里的公子,雖然沈毅只比他大十歲,但是奈何沈老爺少年成名,當年平定完倭寇的時候也才二十歲,到如今沈侯爺的各種事跡,早已經傳遍大江南北。
民間已經有不少人,在私底下稱呼沈毅為“沈王爺”了。
而蘇方,就是在這種環境下長起來的,沈毅對他來說,就是他人生之中最耀眼的一個偶像。
他心中,是非常崇拜沈毅的。
這會兒,還是沈老爺第一次喊他辦事,讓這位少將軍,激動的渾身發抖。
沈毅看向燕都,對著蘇方吩咐道:“你回中軍去,讓人把我的沈字旗掛起來。”
他沒有回頭看蘇方,目光依舊落在燕都,微微瞇了瞇眼睛:“聽說昭武帝還在燕都之中,亮起我的帥旗,給這位老朋友打個招呼。”
蘇方連忙低頭,激動道:“卑職這就去!”
說罷,小伙子扭頭,蹦蹦跳跳,幾個起落,就已經跑遠。
沈毅回頭看的時候,蘇方已經跑出去老遠,只能看到一個依稀的背影了。
沈老爺扭頭看了看一旁跟著的蔣勝,啞然失笑:“少年人,真是活潑啊。”
蔣勝也跟著笑了笑,開口道:“這位少將軍,看起來比上一位少將軍要強一些。”
沈老爺放下望遠鏡,看了看蔣勝。
“你這才接觸幾天,就給人家定論了?”
沈侯爺狐疑道:“你小子不會是收了蘇定的好處罷?”
蔣勝連忙搖頭,苦笑道:“跟著公子這么多年南奔北走,見了那么多人和事,多少也鍛煉出了一些眼力。”
蔣勝抬頭看向蘇方離去的方向,繼續說道:“這位少將軍,雖然在給公子當護衛,但是這幾天時間只要一得空,他就會去李準先生那里。”
“討著看淮安軍這幾年的詳細戰報。”
“而且,他對中軍帳里的地圖,也很感興趣。”
蔣勝頓了頓,補充道:“他私下里打聽,問公子有沒有寫什么兵書,他很想看一看。”
說到這里,蔣勝開口道:“這位少將軍,估計心里是想著拜公子為師的。”
沈老爺啞然失笑:“聽你這么說,他的行為簡直像極了諜子。”
“嗯。”
蔣勝也跟著笑道:“不是蘇將軍的兒子,早就派人將他捉起來了。”
沈毅又拿起望遠鏡,看向燕都,隨后放下,遞在蔣勝手里,他“嘿”了一聲,開口道:“還問我有沒有兵書,打了這么多年仗,我連水師總要都還沒有完全吃透。”
蔣勝微笑道:“公子之功,已經遠勝當年的定國公了,等公子日后得了空,寫一本兵法出來,一定為當世人追捧。”
沈毅撇了撇嘴,未置可否。
另一邊,中軍大帳之中,左路軍的少將軍,手里扶著一個長達數丈的旗桿,努力將面帥旗給立了起來。
好容易立好之后,少將軍抬頭看了看這面迎風飄揚的沈字旗,忽然眼睛一亮。
“這就是兵書上所說的,兩軍交戰攻心為上…”
他抬頭看著這面大旗,喃喃自語:“叔父不動聲色間,就已經開始進攻燕都了。”
“真乃神人也…”
燕都皇城里,很快就有人把沈字旗高掛的消息傳到了昭武皇帝耳中。
昭武帝聽了這個消息之后,神色平靜,他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漢將,沉默了一會兒之后,忽然笑了笑:“沈七本人已經到燕都了,鐘將軍怕是不怕?”
這個被昭武帝稱作鐘將軍的漢將恭敬低頭,對著皇帝叩首道:“回皇上,臣不怕。”
“有末將在,短時間內,賊人一定威脅不到皇上圣體。”
“只是…”
鐘將軍咬牙道:“只是前段時間,不少大齊將士去了關外,這個消息現在遍傳軍中,引得謠言四起,傳的沸沸揚揚。”
昭武帝挑了挑眉:“鐘將軍去代朕告訴他們,王師北上另有差事,朕都還在燕都陪著他們,他們怕什么?”
鐘將軍低頭,應了聲是,然后躬身離開。
鐘將軍離開之后,昭武帝默默的看著他遞上來的文書。然后幽幽的看著文書上的沈毅二字。
“神交已久了。”
昭武帝仰頭望著偏殿的房梁,忽然有些神經質的笑了笑。
“朕還真想…”
這位大齊天子喃喃自語。
“跟你見上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