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切溫柔的廣播逐漸被甩在身后。
格外小清新的施董事長壓了壓帽檐。
不僅打扮脫去了平日的高傲貴氣,并且還是孤身一人。
從事實可以看出,施董事長的宗旨一向是非必要不來京,并且貫徹得相當徹底,這次赴京,顯然就是因為“必要”了。
至于為什么自己一個人當了先鋒,把大部隊丟在了后面,肯定也是事出有因。
機場。
和醫院一樣。
每天重復上演著悲歡離合。
看著久別的家人、親友、情侶喜上眉梢的迎接重逢,孤孤單單的施董事長不自覺擰了擰眉頭,而后輕輕吁出口氣,控制情緒,耐著性子從剛在米蘭夏季時裝周亮相的限量版針織坤包里拿出手機。
既然想低調,應該把包也換一換啊。
不過施董雖然成為了神州最具影響力商業女性排行榜上的嘉賓,但畢竟不是明星,周遭忙著歡聚、忙著離別、沒人留意一位千億級的富婆就在附近。
又想起Luck姐了。
還真是凡事最怕比較。
Luck姐身價百億就敢囔囔老娘富可敵國,竟然把施董都襯托得謙虛樸實了。
“嘟~嘟~嘟……”
施茜茜抬眼看LED廣告屏上的時間,覺得等一會也不是難以忍受,畢竟京都的交通狀況人盡皆知,說不定哪里堵車多堵了一會呢。
但她最多能接受半個小時!
要是超時了……
哼哼。
施董的性子改變了不少,至少善解人意了許多,要是這個電話通了,簡單解釋幾句,肯定什么麻煩都不會有,可誰知道“嘟”了十幾秒后,電話竟然被掛斷了。
沒錯。
是被掛了。
而不是長時間無人接聽主動掉線。
斷線的那一刻,施董的瓜子臉瞬間板了起來,本就光潔的皮膚越發白皙了幾分。
天氣播報今天是大晴天,沒說要刮風下雨啊。
“嘶——”
施茜茜抓緊手機,深深吸了口氣,就在猶豫該不該再給一次機會,還是直接殺……
“施小姐。”
耳邊傳來聲音。
施茜茜下意識扭頭,看見了一張女人的臉,長發飄飄,柔情嫵媚。
“泯然眾人”的施茜茜當然有點意外,沒作聲,沉默打量對方。
“江先生讓我來接你。”
對方做出解釋。
施茜茜這才恍然。
好了。
不用考慮了。
手機慢慢放下,“你是誰。”
“胡蝶。”
名字也沒聽過。
莫非是那家伙的保鑣?亦或者下屬?
自小長于鐘鳴鼎食之家的施董肯定不缺乏格局,但是派外人來接自己是什么意思?
而且還是個女人。
并且還是個身高臉蛋身材各方面都不錯的女人。
刻意的嗎?
再想到剛才被掛了電話,施董神情冷漠,心情沒有任何緩和,相反更陰涼了些。
“他人呢。”
“江先生在公司開會。”
開會?
開會連接個電話的功夫都沒有嗎?
怎么?
到了京都,就當牛馬社畜了?
或者盡心盡力的稱職老板?
“叫他過來。”
動怒的施董事長不容置疑,頤指氣使,有的人需要外物的幫襯,可是她不需要,從小養成的貴氣就是她永不褪色的名片。
換作一般人,鐵定扛不住她的威壓,可臨時來接機的是胡蝶。
當那幾個漢子如泣如訴的交代被槍口指著唱《好日子》的時候,叔叔們差點憋出內傷。
“江先生在開會,來不了。”
胡蝶重復。
施茜茜再度下令,眼神冷冰冰,“給他打電話。”
胡蝶視若無睹,“請施小姐跟我走。”
“我為什么要跟你走?你是誰?”
和第一句不一樣。
這一句“你是誰”,和“你算什么東西”大差不差,雖然含蓄了些,但妥妥透著點侮辱性質。
不過以施董的身份,懷揣警惕心理也無可厚非,隨便來一個陌生人就跟著離開,被綁票怎么辦?
“江先生在長城集團開會,如果施小姐對我的身份有質疑,可以向江先生確認,但是施小姐最好發信息。”
服務了幾個老板,胡蝶的職業態度和抗壓能力自然是可圈可點,儼然沒事人,有禮有節,不卑不亢。
也就是那位也在了。
難怪電話都不接。
“呵。”
施茜茜勾扯起一抹冷笑,不再和一個下人磨蹭。
“讓開。”
胡蝶讓路。
施茜茜擦肩而過,“你可以走了。”
胡蝶充耳不聞,一言不發跟上她的腳步。
施茜茜停下,毫無疑問,已經處在爆發邊緣,要是熟悉她的人這個時候肯定有多遠滾多遠。
“我說的話,你聽不見嗎?”
胡蝶跟著停下,神情不起一絲波瀾,仿佛執行程序的機器,“江先生讓我來接你。”
“我說,不要跟著我。”
雖然情緒已經穩定了許多,但她畢竟還是施茜茜,如果胡蝶還不識趣,一場風暴恐怕一觸即發。
而胡蝶是一個識趣的人嗎?
顯然并不是。
她明顯知道今天接機的對象是誰,但是無關緊要,她需要為之負責的,只是某人的命令。
至于目標不配合、乃至于導致產生了其他什么后果,都不是她的問題。
引線已經點燃。
火藥味若隱若現。
就在胡蝶即將開口的時候,兩個機場安保走了過來。
“胡蝶女士。”
胡蝶嘴唇抿住,轉移視線。
“你現在處于重點監管狀態,不允許離開京都。”
突然成為局外人的施茜茜眼神閃了閃,冰冷的臉色發生了些許變化。
重點監管。
不允許離開當地。
顯而易見。
這是犯罪嫌疑人才能享受的待遇。
也是。
難怪怎么出來了。
仲廳王離京前可是下達死命令,不計成本,要聘請最厲害的律師團告到底。
只不過。
胡蝶也沒把名片貼在臉上啊,怎么就引起了機場的……
對了。
現在是科技時代。
天眼多么強大,人臉識別輕而易舉,抬頭瞧瞧,不見四面八方都有攝像頭。
“我來接人。”
胡蝶沉靜道。
是啊。
接人又問題嗎?
又不是跑路。
只能說機場的反應太敏捷了,不過這是好事,說明有關部門的強大嘛,沒消極怠工。
要是執法部門都是這種效率,那和諧社會的建設指日可待。
兩個安保負手而立,沒走,要盯著。
雖說肯定買不了機票,但誰說買機票一定需要用自己的身份信息?犯罪分子都神通廣大。
氣氛一時間有點尷尬。
施茜茜本來完全可以借這個機會順利通身,只要囔囔一句對方騷擾自己,以“戴罪之身”的狀況,肯定得被留下審查,但施茜茜卻并沒有落井下石。
“走吧。”
她反倒配合起對方。
在安保人員的“護送”下,胡蝶成功接到了目標,施茜茜坐上了那輛還來不及修的新能源后排。
“犯了什么罪。”
施董的聲音與車子的電機聲同時啟動。
原來是犯了好奇心。
女人這種生物啊~
胡蝶不作聲。
人才啊。
施董心情不再那么惡劣,看著內后視鏡,“你們江先生沒幫你解決?”
“如果沒有江先生,我現在還在里面。”
胡蝶實事求是。
“幫人幫一半?”
對啊。
人都撈出來了,為什么還銬個枷鎖?
“送施小姐去”
駕駛座的胡蝶轉移話題。
施茜茜不置可否,“你認識我。”
“認識。”
胡蝶簡潔道。
怎么可能不認識。
沒有跳槽前,她就對“江先生”深有研究。
“你是他什么人。”
之前的猜測大概不準確。
保鏢不可能,應該也不是單純的下屬。
“這個問題對施小姐不重要。”
施茜茜置若罔聞,摘下鴨舌帽,露出貴氣逼人的瓜子臉。
“情人?小蜜?”
典型的激將法了。
其實是很不錯的套話方式,可惜用錯了對象。
“我和江先生關系很純潔,施小姐不需要擔心。”
兩段話。
都可謂是重點。
究竟純不純潔暫且倒可以不提,讓對方“不需要擔心”是什么意思?
施茜茜注視內后視鏡,再度冷笑。
“你覺得我和他是什么關系。”
胡蝶不搭腔,再一次廢話般道:“送施小姐去”
作為長城的創始人之一,難得赴京,去視察合情合理。
況且。
不是要去興師問罪嗎。
施茜茜沉默,最后看了眼內后視鏡里開車的女人,而后轉移目光,重新戴上帽子。
“不著急。”
相當墨守成規的胡蝶面無異色,安靜開車。
與此同時。
施董的決定是正確的,會議已經結束。
“江董,留一下。”
同為四巨頭之一的曹錦瑟叫住江辰。
顯而易見,江老板不是故意為之,是真的身不由己,正要起身的他只能重新坐下。
其實剛才開會的時候,他是打算接電話的,畢竟作為集團的領導層,出去接個電話,沒有人敢說三道四,可是當他鈴聲響起的時候,曹公主來了一句“誰的手機。不知道開會要靜音嗎”。
眾目睽睽,江老板沒辦法,只能以身作則,不得已把手機掛了,繼續會議。
當然。
肯定不能怪曹公主。
人家哪里知道他的來電鈴聲。
高管們一個個離座,會議室逐漸冷清,直至還剩下江辰和曹錦瑟兩個人。
不對。
還有后面靠著墻坐打瞌睡的卯兔。
會議一結束她就醒了,坐在椅子上,烏黑明亮的眼睛此刻滴溜溜盯著插翅難逃的某人。
“有急事?”
曹公主問。
“回個電話。”
江辰拿起手機示意,相當的若無其事。
不愧是表演藝術家啊。
“待會再回,應該沒關系吧。”
江辰沒作聲,而后問:“還有事嗎?”
還有事嗎?
還書都過去幾天了啊。
只有三天期限喂。
當然。
某人恐怕不清楚對方已經清楚。
曹錦瑟打開公文包,從里面掏出一本書,丟了過去。
——《狂人日記》
就算某人定力再深,此刻也忍不住眼皮一跳。
那位“俯首甘為孺子牛”的太子殿下,不會這么實誠吧?
這么快就和妹妹交代了?
難道按道理不是應該等他答復再坦白嗎?
江辰拿起書,故作鎮定,抬頭。
“你在上面做了筆記。”
失禮了。
看書做筆記是一個優良的習慣,但這是別人的書,而有的人不喜歡自己的書被別人寫寫畫畫。
“抱歉。我重新買一本新的……”
“不用,這本《狂人日記》我哥已經看完了,你留作紀念吧。”
看情緒。
挺正常。
可是江辰強烈的感覺,曹修戈已經胡說八道了,不然為什么還會把這本《狂人日記》專門還給自己,真不想要扔了不就行了,曹總怎么可能是這么無聊的人。
“江辰,你有沒有什么想說的。”
卯兔插嘴,并且站了起來,那眼神,就仿佛大媽大嬸們坐在村子門口打算開座談會一樣。
卯兔的模樣徹底殺死了江辰內心的僥幸,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以曹錦瑟的性格其實就可以得知她的大哥不會是偷偷摸摸躲躲藏藏的人。
可是。
他何其無辜?
能怪誰?
怪手里這本《狂人日記》?
還是家門前有兩棵樹的周樹人?
“等一等,我出去一下。”
“你去哪?”
卯兔迅速問。
“洗手間。”
人有三急。
卯兔肯定不可能阻止,重新坐了下來,等某人回來。
“小姐,這次你不能退縮,一定要問個明白,他膠帶也得膠帶,不膠帶也得膠帶!”
其實江辰去上廁所,曹錦瑟也微微松了口氣。
她何曾不緊張?
大哥的選擇題,何曾又只是出給了一個人。
曹錦瑟一言不發,沒有理會卯兔,罕見的心神不寧,但是,她起碼沒有選擇退縮,一如她的性格。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
十秒。
半分鐘。
三分鐘。
十分鐘。
“他掉廁所里了!”
卯兔不耐,起身,快步走出會議室,沒過一會溜了回來。
“小姐,江辰跑了!”
曹錦瑟沉默的坐在椅子上,面如止水,看著會議室門口的卯兔,瞳孔逐漸凝聚,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